他轉頭看向蘇威,“傳旨,兵部尚書,東宮左衛率蘇孝慈即日出京,以兵部尚書銜出任淅州刺史,即刻上任,不得有誤!”
蘇孝慈的兩眼閃着淚花,這位從西魏到北周再到大隋的三朝元老,見慣了你死我活的朝堂爭鬥,只是從沒有想到今天自己也會落到這一步,楊堅的意圖再明白不過,在大戰之前看來要對偏向太子的關隴集團作一次清洗了,而虞慶則,自己,還有接下來的史萬歲就會是第一批倒黴蛋。
可是楊堅顯然聖意已決,辯解無用,求情亦是無用,現在在場的這幾位帝國的核心重臣,從高熲到楊素,再到元旻和元胄,一點給自己說情的意思也沒有,顯然這幾位已經吃準了楊堅的意圖,不會陪着自己犯天顏了,蘇孝慈長嘆一口氣,跪在地上,叩首於地:“臣領旨謝恩!”
蘇孝慈站起身,轉身向後走去,突然只聽楊堅說道:“等等!”
蘇孝慈突然心裡一陣驚喜,是啊,皇上還是念舊情的,剛纔一時氣憤下了那樣的命令,現在一定是改變主意了,太子的位置現在岌岌可危,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離開京城!
蘇孝慈轉過了身,眼中閃過一絲興奮,耳邊卻傳來楊堅那冰霜一般寒冷的話語:“今天所議之事,乃是國家機密,出得此殿,不得有半句傳出,明白了嗎?”
蘇孝慈的心中浮過一陣巨大的悲傷,身形晃了兩晃,喉頭一甜。一口血涌到嗓子眼。差點沒有暈倒。一時說不出話,直到楊堅再次說道:“蘇刺史,你聽清楚了嗎?”
蘇孝慈這回知道此生只怕再無生入大興的機會了,他強忍着淚水,跪倒在地,重重地叩了三個頭:“陛下,老臣去了,您千萬要保重龍體!”言罷。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向着殿外走去,那背影活象蒼老了十歲,全然不復入殿時那種老當益狀的大將軍風範。
楊堅面無表情地看着蘇孝慈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拐角處,最後還是嘆了口氣,對着一邊垂首而立的三相二將們問道:“各位愛卿,你們說朕這麼對待蘇孝慈,是不是太無情了?”
高熲拱手道:“蘇孝慈目無君上,在陛下面前公然阻止臣子的進諫,按禮法已經屬於大不敬了。陛下沒有罷他的官,而是讓他出任刺史。已經算是大大的恩典啦!”
楊素的濃眉一揚,說道:“蘇孝慈這次確實太不象話了,臣剛纔在一邊看得都想教訓他一頓了,看來虞慶則伏誅,他頗有不平啊。”
蘇威那瘦小的身形也湊上前來,白眉一動:“陛下,蘇孝慈如此維護史萬歲,臣以爲這其中必有原因,是不是派人詳細查查?”
楊堅擺了擺手:“不必了,蘇孝慈身爲宿將,和這些大將有些走動往來,是很正常的事,朕也相信他這樣在朕的面前力保史萬歲,也是想維護這些將領們整體的利益和尊嚴,而不是跟史萬歲個人有什麼往來,剛纔朕對蘇孝慈說過的話對你們幾位也同樣適用,今天所議之事,出了殿後,半個字不得向外泄露!”
楊堅最後這句話說得威氣十足,又隱隱地透出一股殺意,包括王世充在內的六人哪還敢有二話,齊刷刷地拱手稱是。
楊堅轉向了王世充,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剛纔那一幕,真會讓王世充感覺面對的是一位慈詳的老者:“王員外,現在不會有人阻止你說話了,你還聽到什麼,看到什麼,儘可直說。”
王世充從剛纔楊堅罷免蘇孝慈的舉動上就知道楊堅對這次史萬歲收金縱敵的事情肯定是要一查到底,絕對不會放過了,自己若是稍有隱瞞,最後必然也是跟着一塊兒倒黴,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絕不會有蘇孝慈那種還能轉任刺史的機會。
於是王世充咬了咬牙,大聲說道:“微臣雖然知道史元帥未經朝廷許可,收受這些黃金不太好,但史元帥是大軍主帥,有獨斷專行之權,微臣也不好干涉他的將令,挑戰他的權威,只能表示同意,但同時也向史元帥提出,微臣和微臣舉薦的五位將軍就不參與這些黃金的分配了。”
楊堅笑了起來:“王員外,你是在潔身自好嗎?要知道你可還是個商人,商人哪有看到錢不動心的呢?”
王員外擡起頭,臉上擺出一副忠義的表情:“陛下,微臣以爲,雷霆雨露,盡是天恩,微臣做生意能賺一點錢,那是在陛下的英明統治之下,我大隋國泰民安,纔給臣經商賺錢的機會,而且臣所做的生意,全部是在朝廷法度許可的範圍內,臣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一句,微臣掙的第一個銅錢,都是合法的,取之有道!
但是史元帥這次藉着打仗的機會逼寧州各部交出的黃金,這些不是朝廷授權的範圍,而且微臣竊以爲,此舉有失南蠻人心,一時的武力威服並不能換取這些南蠻的忠心順服,只怕這些死了人又給搶了錢的蠻夷們等到大軍一撤,就會再起叛亂!微臣既然不能勸服史元帥,也只好獨善其身了。”
楊堅點了點頭:“可是此事爲何你不主動向朝廷上報?”
王世充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微臣沒有史元帥直接收金的任何證據,而且微臣與史元帥一起遠征萬里,在史元帥的行爲還沒有釀成大禍之前,暗中舉報,那世人如何看待我王世充?”
楊堅突然笑了起來:“可是王員外今天在這裡卻把此事和盤托出,就不怕世人的非議了嗎?”
王世充搖了搖頭:“不,今天陛下說過了,此事只限於此殿中的各位知道,在這裡商談的是國事,對於國事,世充不敢對陛下有任何隱瞞,陛下的心中裝的是大隋的整個天下,考慮的也不會僅僅是幾十箱黃金這麼簡單,所以在陛下面前,臣不會有半點隱瞞,惟願陛下聖裁!”
楊堅哈哈一笑:“王員外,你果然是八面玲瓏,真會做人。好,朕很欣賞你的忠心,也很欽佩你的義氣,現在朕問你最後一件事,那些黃金最後去向如何?”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回道:“所有的黃金,都被史元帥沉入瀘水了。”
楊堅的臉色微微一變:“到底怎麼回事?史萬歲費盡心機,甚至冒着欺君之罪取得的黃金,就這麼給沉入瀘水了?”
王世充點了點頭:“不錯,因爲隨軍的蜀王殿下派到軍中的參軍萬智光,對於寧州之戰中沒有撈到大的軍功懷恨在心,一直盯着史元帥,他聽到了史元帥得到了黃金的風聲,就在暗中查探,想要把此事密報給蜀王殿下,可是史元帥在軍中留有眼線,聽說此事後,就搶先一步把所有的黃金都沉於瀘水,還在蜀王的使者前來索金之時狠狠地反擊了一下,杖責萬智光,斬了那個傳信的信使,也正因此,蜀王也吃了個暗虧,不敢再在軍報中提及史元帥收金之事了。”
楊堅氣得一拍文案,“啪”地一聲,震得兩份奏摺直接落下了案,怒道:“這個不孝子,朕讓他鎮守一方,他卻做出這等事來!元胄,你做的好事!”
這次推薦楊秀參與平定寧州的正是右衛大將軍元胄,給罵到頭上,他連忙摘下頭盔,跪倒在地,連稱死罪。
高熲站出來打圓場道:“陛下,元將軍當時是一心爲國,何況此事蜀王也多是受手下人的矇蔽,還請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