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說完之後,向着高熲行了個禮,轉頭昂首而出,高熲突然反應了過來,怒吼道:“王世充,給我站住!你可別忘了,我高熲現在還是尚書左僕射,免你的官,甚至要你的命,都不是太難的事!”
王世充站定了腳步,也不回頭,高聲道:“高僕射,你未免也太認不清形勢了,罷我官或許你能做到,你信不信你罷我官的當天,我就能找越國公給升一個更高的官職?至於你想羅織罪名,要我的命,那就來好了,這些年一樁樁一件件我爲你做的見不得光的事,到時候我都會在大理寺說出來,別的不談,就是阿玉貓鬼這事,書信俱在,到時候你看看是你死還是我死!”
說到這裡,王世充突然猛地一扭頭,眼中綠光一閃:“高僕射,你知道我王世充的爲人,不要逼急了我,現在我念舊情,叫你一聲高僕射,你若是收手中立,還可保個全身而退,你若是與我爲敵,那咱們看看誰先死!”
高熲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王世充,你是不是看老夫快要失勢了,想要轉投門庭了?楊素是什麼人老夫最清楚不過,你以爲他會收你這三姓家奴嗎?”
王世充冷冷地說道:“高僕射,你也好,越國公也好,能掌控一切的時代都已經過去了,我王世充以後不需要依靠你們過活,也不需要逢迎你們。您有空還是好好考慮一下接下來自己怎麼辦吧,送您最後一句忠告,跟突厥打完仗後。激流勇退。對你是好事。對你一直要保的楊勇也是好事。”
高熲厲聲道:”王世充,你可考慮清楚了,邁出這一步的後果!”
王世充頭也不回地向前大步而行:“我早已經考慮得清清楚楚了,高僕射,在下還有要事,先走一步,您老請便吧。”
王世充的身影通過了那道入室的鐵門,密不透風的鐵門重重地合上。只剩下高熲呆若木雞地還留在原地。
從密室出來後,王世充直接上了逍遙樓的四樓,憑欄而望,夜風拂面,這會兒卻是說不出的暢快,多年來心頭高熲的巨大陰影終於一掃而散,可這卻要付出阿玉的生命作爲代價,這是他無法承受之重。
裴世矩的嘆息聲從背後響起:“唉,行滿,你何至於此。”
王世充沒有回頭。冷冷地說道:“弘大,你全聽到了?”
裴世矩也站到了王世充的身邊。目光投向前方:“今天恩師和我兩個人來的,護衛們都在密道之外,我是在進來的門外守着,本來恩師是真心想向你道歉的,你這麼對他,實在太過分了。”
王世充的聲音中沒有任何感情:“你是來勸我向他賠罪,回頭的嗎?”
裴世矩長嘆一聲,苦笑道:“你王行滿的個性,我還不清楚嗎?話已出口,再收回又怎麼可能,即使恩師表面上肯讓你回去,也一定是心存芥蒂,以後再也不可能搞好關係了。”
王世充搖了搖頭:“你是不是覺得我今天太過份了?”
裴世矩沉吟了一下,說道:“恩師對你的做法,是有些過份,但太子出手那事,我敢以性命擔保,他確實不知情,而且他還跟我交代過,要我想辦法保全安姑娘的。”
王世充冷冷地“哼”了一聲:“說什麼也沒用了,人死不能復生,再說從理性上分析,這次高僕射一擊不成,已失先機,我剛纔的那些話,也是肺腑之言,並不是狂言發泄,你應該能聽得出來。弘大,高僕射這條船看來是要沉了,你有什麼打算,陪着你恩師一起完蛋嗎?”
裴世矩的嘴角勾了勾,說道:“行滿,獨孤皇后那夜之後,連續幾天絕食,水米不進,而獨孤陀的弟弟,司勳侍中獨孤整則在大興宮門外長跪不起,爲兄長求情,最後皇上終於在今天下令,免獨孤陀一死,貶爲庶民。”
王世充“唔”了一聲,說道:“那獨孤陀的夫人楊氏呢?”
裴世矩說道:“獨孤夫人楊氏,被勒令出家爲尼。”
王世充哈哈一笑,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涼:“這次她作爲主謀倒是能保住一命,我的阿玉卻是當場給射死,天道何在?!”
裴世矩嘆了口氣:“皇上還下令,大隋境內,不允許再養巫蠱、貓鬼、厭魅這些害人之物,若再有人養這些東西被發現,直接充軍流放三千里,如果操縱這些邪物致人死命,則直接處死。”
“對了,行滿,前幾年曾有人告狀,說是家人被貓鬼害死,當時的辦案官吏都認爲這是無稽之談,直接將告狀之人趕走。這回皇上親眼目睹了貓鬼害人之法,下令將這些案子重審,如果屬實的話,就把那些用貓鬼害死人的行巫之人全部處死。”
王世充聽後,半天默不作聲,幽幽地說道:“皇上這是想出一口沒殺成獨孤陀夫婦的惡氣啊。”
他的目光落在了裴世矩的身上:“弘大,只怕高僕射很快就要面對接下來的反擊了,你剛纔還沒回答我,你有什麼打算?”
裴世矩半晌無言,久久,才嘆了口氣:“行滿,你真的覺得高僕射再無翻身的機會了嗎?”
王世充冷笑道:“他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即使全身而退,主動交權,越國公這次差點給他害死,也不可能放過他,所以死撐到底,是他唯一的選擇,弘大,其實我剛纔知道你在門外,有些話也是說給你聽的,你是要站在哪一邊?”
裴世矩的嘴角抽了抽,目光炯炯,最後還是堅決地說道:“站在你這邊的話,一定會和我恩師爲敵嗎?弘大,如果那樣的話,我寧可辭官不做,兩不相幫。實在要幫的話,我也只有選擇和恩師站在一起了,一日爲師,終身爲父!”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閃:“剛纔我說得很清楚,高僕射不與我爲敵,我也不會與他爲敵,可是現在,我得先開始我的復仇計劃。”
裴世矩緊張地說道:“什麼意思?你現在就要找太子報仇?這和現在就與恩師宣戰,有何區別?”
王世充冷笑道:“不,這次我要先收拾的,不是楊勇,而是多年來我的死仇王世積,弘大,這次你幫不幫我?”
裴世矩的瞳孔猛地一收縮:“什麼,你要對付王世積?他位高權重,又身爲涼州總管,你現在雖然有錢,但官不過五品,又怎麼可能對付得了他?”
王世充冷冷地說道:“事易時移,以前高僕射權傾朝野,跟他結盟的這些關隴大將自然也可以橫行一時,即使有不法行爲,也沒多少人敢舉報,除非象賀若弼這種腦殘直接向皇上伸手要權,碰了謀反這條紅線,不然的話,基本上是不用擔心國法的。”
“可現在高僕射全力一擊越國公不成,先手已失,這會兒只怕這些人歷年來的不法事件都可以成爲打擊報復的證據,王世積素來驕橫,不僅是他本人,就是手下的幕僚家將,也都是一堆把柄,我早已經收集了許多,等的就是今天這個機會,弘大,和不和我王世充繼續做朋友,就看你的了!”
裴世矩咬了咬牙,最後下定了決心:“好吧,扳倒王世積這事上,我幫你!不過我有言在先,此事到王世積爲止,千萬不能涉及恩師。”
王世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他轉過身,拍了拍裴世矩的肩膀:“放心好了,我的目標已經選好,就是王世積的鐵桿狗腿子,開府將軍皇甫孝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