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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威換上了一副笑臉:“所以要是我得了這錢,肯定也是用來營救太子的,等他東山再起以後,我還要靠兩位給我美言幾句,讓太子能不念舊惡,讓我重新跟着他呢。”
高表仁滿臉都是鄙夷之色:“切,說到底還是爲了錢,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無恥小人。”
李百藥倒是一直在聽:“高兄,我看此人雖然貪財逐利,賣主求榮,但也確實爲了錢肯去做任何事,不如讓他試試,反正我的錢得來也不費工夫的,萬一要是能讓他做成此事,也算得奇功一件。”
高表仁搖了搖頭:“我總覺得這傢伙不靠譜,雖然我不知道阿大爲何現在也成天閉門謝客,跟太子保持距離,從來不提爲太子求情的事,但我想阿大這樣做肯定是有道理的,如果連他老人家都辦不成的事,就這麼個東西也能辦成?”
姬威的臉上隱隱閃過一陣黑氣,一閃而沒:“高僕射和我可不一樣,他的目標太大!如果是他出面,官員們固然會賣他面子,但皇上也會警覺起來。要知道上次皇上廢太子之前可是先奪了高僕射的官,就是不想讓他在這事上做手腳。
可我姬威現在只是平頭百姓一個,加上以前出賣過太子,我這樣的人即使去拜訪一些大臣被別人看到,也絕想不到我這次是爲了營救太子而來,不會有人注意到我的。”
李百藥看了一眼高表仁:“高兄還有何話?但說無妨。”
高表仁想來想去,也沒想出這姬威的話裡有何破綻,長嘆一聲:“我沒什麼可說的了。只是想讓我出錢給他,那是沒門!一來我信不過這傢伙,二來李兄你也知道,現在家父遭罪,也不許我隨便出門,連零用開支也不象以前那樣隨便給了。就是有心想出份子,也是囊中羞澀啊!”
李百藥笑了笑:“這個不勞高兄掛心了,百藥飛來橫財,本不屬於我,爲了大義,散去又何妨?我看這樣好了,先給他一萬錢。讓他跑一路試試,要是有效果。再追加投入。”
姬威的聲音聽起來很悅耳,但此刻在王世充聽來卻是帶了一絲殺機:“二位真是義士也,太子若是知道兩位的義舉,一定會感激不盡的。只是姬某要行此事,還需要一樣東西!”
“還要什麼?快說!”
“不知二位是否可以留下什麼信物,二位也知道,姬某名聲不好,就算有錢打點,能見到哪位忠臣。人家也未必會信我啊。”
李百藥道:“你這人怎麼這麼羅嗦,要了錢還要什麼信物?我們兩個現在一個是小官,一個是布衣,哪來什麼信物,你看到的大人怎麼可能認我們這兩個無名小卒的東西?”
姬威又看了一眼還在裝睡的楊玄感,壓低了聲音:“二位千萬別小看了自己,百藥兄的父親李德林李大人乃是著名的史官。文壇翹楚,百藥兄自己也是名滿天下的才子,至於高公子的父親更不用說了,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衝着高相的名頭,許多人也會加入的。”
李百藥沉吟了一下。說道:“家父已故去多年,而高僕射現在賦閒在家,也不知此事,我想他也不會同意你這個計劃的,要不然早就自己做了,哪輪得到你?”
姬威“嗨”了一聲,道:“不一定要他老人家出面啊。我的意思是,只要有你們兩位的署名或者是信物,別人看了後就會以爲是高僕射的意思了,明白了嗎?”
“那你究竟要什麼?”李百藥沉聲問道。
姬威的聲音一下子變得細如蚊蚋,但王世充還是能清楚地聽到他的話:“剛纔不是說過了麼,衣帶詔啊!寫個血書,署上名,不就結了?百藥兄你名滿天下,墨寶早就流傳,一看你的字就知道是你寫的,這不就是最好的信物嗎?”
李百藥猛地一拍手,咬牙切齒地說道:“幹了!”
高表仁卻是面有難色,還在猶豫不決,他總覺得多少有些問題,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臉上的汗開始向下淌,喝着悶酒不說話。
姬威見狀,冷笑一聲:“百藥兄,我看高兄家大業大,不想連累高僕射,這事我們兩個做就行了,高兄只要幫我二人保守秘密即可。”
李百藥的眼光望向了高表仁,甚至帶了一份懷疑與不滿。
高表仁正是血氣方剛之時,受不了朋友的這種眼神,一咬牙,仰頭一杯酒下肚:“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高表仁幹了,只是這事就是我自己的行爲,與家父無關!”
姬威大叫一聲:“好漢子,痛快!來,我敬二位一杯。”言罷滿滿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三人碰了下杯,各自仰頭,一飲而盡,李百藥放下酒杯後,掏出懷中一把小刀,對着手指頭就要刺。
姬威一把拉住了李百藥,問道:“百藥兄這是爲何?”
李百藥微微一怔:“不是要寫血書嗎?”
姬威看了看還在桌上打着呼嚕的楊玄感,輕聲道:“換個地方,西門外三裡杏子林裡有個土地廟,一直沒人。我們分頭走,到了那裡會合。”
高表仁和李百藥點了點頭,分頭下樓,姬威等二人走出店門後,自顧自地把最後剩下的一點酒喝光,冷冷地笑了一聲,笑聲中充滿了不屑,殺機四伏。
姬威走後,一直醉臥桌上的楊玄感也慢慢起了身,王世充現在也不知道楊玄感是準備跟姬威一起黑了李高二人,還是想要掐死姬威這個叛徒,於是等他走後,先下了樓,然後帶上張金稱,繞路騎馬,趕在這幫人的前面,悄悄地到了土地廟,隱身於廟裡的房樑之上,黑夜中倒也看不出換了一身夜行衣的王世充。
月亮已經升了起來。杏子林裡的破廟前的空地上,一片皎潔的月光,只是微微有些風起,杏樹枝的影子落在這片地上,一片搖曳,總給人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太舒服的感覺。
高表仁和李百藥已經在這裡等了有一會兒了,高表仁被風一吹。有些清醒過來,頭也不象剛纔在酒店時那樣暈乎乎的了。他對着同樣在一邊焦距不安踱着步的李百藥道:“這姬威不會是耍我們吧。或者是去找官兵來抓我們?”
李百藥搖了搖頭:“他沒這麼傻,我們在酒樓說話他又無憑無據的,怎麼告發?真要告發也不會上來和我們說這麼多話了,直接找官差捕快來就行,何必多此一舉?”
姬威的笑聲順着夜風傳了過來:“還是百藥兄想得周到,姬某是去買文房四寶了,料想兩位出來喝酒,也不會隨身帶這東西吧。寫血書嘛,咬破手指頭就行。但這衣帶還是要的,而且要是前面的文也用血寫,怕是二位沒那麼多血,所以……”
姬威說着說着拿出一個包袱,打開了鋪在地上,裡面赫然是文房四寶,又從懷中取出一塊帛。展開在地,對着李百藥作了個手勢:“百藥兄,連皇上的詔書也有不少是你擬的,還是請你來寫吧。”
李百藥心裡暗暗讚了聲姬威心思縝密,再不猶豫,上前拿起筆來。高表仁則挽起袖子在一邊磨墨。
李百藥略一思索,便奮筆疾書,只憑一股胸中之氣,一氣呵成,洋洋灑灑足有千餘字。
姬威拿起一看,只見辭藻華麗,通篇都是在痛陳前太子楊勇被奸臣楊素進讒。挑撥楊堅楊勇父子關係,最後直接被廢,實在是千古奇冤,請各位大隋的忠臣能仗義執言,一起爲太子鳴冤,請皇上收回成命。
姬威看着心裡好笑,心想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這句話說得太他孃的正確了,看看眼前這二位就是最好的註腳。
但他的臉上卻擺出一臉的忠誠和正義,眼中淚光閃閃,就差沒掉下淚來:“百藥兄,看到你這篇戰鬥的檄文,我恨不得現在就飛到漢王那裡!”
“什麼,你第一個想找的是漢王?!”
“是啊,漢王和高大人合作過,又是手握重兵,只要一看你這篇檄文,兄弟情深,一定會跟着向皇上請命的。”
高表仁突然尖叫了起來:“找誰都可以,就是絕對不能找他!”
李百藥和姬威都吃了一驚,張大了嘴巴看着高表仁。
高表仁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月光的照耀下,那張本就很白淨的臉上更是蒼白得象是沒有一絲血色,讓人看了不寒而慄。他看了一眼兩人,緩緩地開口道:“這個人絕對不行,他和家父仇很深。”
姬威一下子來了興趣:“哦,竟有此事?在下可從來沒聽說過啊。對了,高大人不是前年還當了漢王的行軍長史,助他進軍高句麗嗎?”
高表仁恨恨地說道:“別提了,樑子就是那次結下的,漢王楊諒太狂妄,簡直是目中無人,家父在出徵前本來預感到不會有好結果,極力勸阻皇上出兵,結果皇上不聽,非要把他塞到楊諒那裡,一出兵就陸路碰到暴雨,水路遭遇風暴,只能退兵。
漢王楊諒不想家父佔他的功勞,沒讓家父隨軍,而是讓家父坐鎮幽州,給他管後勤。家父對這樣的安排沒有一點怨言,一直盡力竭力地爲前線輸送糧草,知道前方大軍崩潰後還出兵接應,要不是家父的努力,哼,只怕那漢王楊諒早成了異國的孤魂野鬼。
結果這小子不知好歹,回來後怕擔責任,說什麼家父害他,故意剋扣糧草,才導致此次兵敗的,連他本人也差一點給家父害得見不到父皇母后。從此皇上就開始猜忌了家父,上次免家父的官時這也是個重要原因呢。”
姬威“哦”了一聲:“要不我回去再想想,先還是寫血書籤名吧,以後只要跟和我們一起擁護太子的人,就把名字加在後面,我相信這個名單會越來越長的。”
姬威說着,從懷中摸出一把小刀,一下子刺破了中指,在帛上的檄文的後面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李百藥也沒有遲疑,跟着寫上了自己的名字。而高表仁見兩人先後署了名,也不好再猶豫,刺破手指,在最後簽上了“高表仁”三字。
姬威把帛書捧了起來。在月光下略一端詳,滿意地笑了笑:“只要我等戮力齊心,何愁大事不成!”他越想越開心,忍不住放聲大笑,在這冬夜裡顯得格外的明顯,驚得滿林的鳥都一陣亂飛。
李百藥等他笑完後,問道:“那一萬錢你準備何時來拿?你遊說的對象何時能定下來?我等是不是先在此商量一下?”
姬威擺了擺手:“茲事體大。我原本是想找漢王,現在他的份量是最重的。也只有他才能壓得住楊素那老賊,而且漢王肯定不會甘心看着晉王這麼順利地入主東宮,也有足夠的動機幫我們辦這件事。
現在既然高公子說漢王不靠譜,那我回去還要好好研究研究。今天酒喝得有點多,我現在頭還暈乎乎的,匆忙間如果想的人不合適,就會出大錯。
至於那一萬錢,我覺得不用太急,等我想清楚了去找哪個人後。自然會找百藥兄領這活動經費的,還請老兄早早把錢變成錢票,不然一萬錢我帶身邊太扎眼,萬一路遇盜匪,丟錢事小,誤事事大。”
李百藥看了看高表仁:“姬兄說得也有道理,我看就這麼辦吧。”
高表仁眼中光芒閃爍不定。不知怎麼,他總是對這姬威不夠放心,於是問道:“那我們怎麼聯繫你呢?你認識我們家,找我們很容易,但我們要想找你可就難了。”
姬威根本不想透露自己家的地址,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不瞞二位,在下生性好賭,原來跟着太子的時候就欠下了不少賭債,但那時候手頭寬裕,也不太在意這些小債。
結果前幾年跟着太子一起倒黴,這才發現沒錢還債了,只能賣了自己的房子。也正是因爲窮困潦倒至此。纔會穿上這身光鮮衣服,想碰碰運氣,尋找些故友,能給安排個差使混口飯吃。
這幾天我在城中連小客棧也住不起了,只能住這破廟,所以纔會約二位在這裡見面,實在是慚愧得緊。”
高表仁“哼”了一聲,眼光轉向了別處。
而李百藥則思考了一下,對着姬威道:“那是不是如果我們想要來找你,來這小廟就行?”
姬威隨口答道:“正是,如果我不在,你們就在裡面的土地像前的香案下留張字條,只寫一個威字就行,我會在第二天的晚上在這裡恭候大駕,要是我想找二位,則直接會到府上找人通報,不管是不是我自己去,都會寫個威字送進去,見字如見我。”
李百藥和高表仁相視一眼,點了點頭,二人再無問題,便與姬威告辭離去。
姬威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夜色中,確認了二人不會再折回後,嘴角邊浮起一絲邪惡的笑意,自言自語道:“兩個書呆子,還想跟爺鬥?”
姬威的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他們是鬥不過你,我呢?”
姬威一下子嚇得三魂出竅,連忙回頭,第一眼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寬闊的胸膛,還有一個象岩石一樣堅硬的下巴,上面長出了些細細的鬍鬚,再往上看,月光下只見到一張白裡透紅的國字臉,濃眉大眼,棱角分明,鼻樑高聳,滿面殺氣,可不正是楊玄感?
姬威的魂都快給嚇飛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楊將軍,楊爺爺,小人剛纔是誘這兩個賊子寫這逆書的,好去告發他們。
您老英明神武,一定能看出小人的赤膽忠心的,小人早就出賣了楊勇,怎麼可能再昏了頭幫他脫困?剛纔所說的所做的一切,都是騙這二個賊子留下字據罪證好去告發他們。”
楊玄感笑了起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在這皎白的月光下閃閃發光:“真的嗎?我看你剛纔跟他們一起寫血書時,那份忠義可是把我都快感動哭了啊。你現在這麼說實在太打擊我了,我好不容易看到這麼一出能感動到我的好戲,卻是你在作假!你傷了我的心,留你何用?!”言罷抽出了手中的佩劍。
姬威“啪”的一聲,一下子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這一下他用上了大力,抽得左臉高高地腫起:“小的今天酒喝多了,胡言亂語,剛纔那是醉話!楊爺爺,小的也不是想害他們兩個,小的真的只是想騙他們點錢花花,剛纔小的說自己無家可歸,流落街頭,那可是句句屬實啊。”
楊玄感搖了搖頭:“你這人太不老實,一會兒一個花樣,我是不敢再信你了,反正那字據在你身上,從一個死人身上找這證據又有何難?”他說着露出了可怕的笑容,緩緩地舉起了長劍,向着姬威慢慢走過來。
姬威一下子快要哭了出來,這回他真的怕了:“楊爺爺,小的如實招來,您就當我是個屁,把我放了行不?念在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饒過我這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