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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貴人看到了春福的眼色,心中一凜,擺出一副很無奈的表情道:“皇上,您可千萬別動氣,春福一直在後面擋着太子,後來還抱了太子的腿,不然可能臣妾現在早就無臉見皇上,找根柱子一頭撞死啦!”
陳貴人說着說着,又想到了自己這些年的悲慘遭遇,想着自己多年未見的母親和弟弟,一下子悲從心來,哭得如梨花帶雨,倒也是情真義切。
楊堅盛怒之下,反而恢復了平靜,看着春福,沉聲道:“春福,你現在去給朕做一件事情。”
春福偷偷地看了看左右,還是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皇上要奴才做什麼?”
楊堅從枕頭下拿出了一塊金牌,哆嗦着交給了陳貴人,陳貴人心領神會,擦了擦眼淚,上前兩步給了春福,兩人眼神相交,一絲得手後的竊喜盡在不言中。
楊堅坐起了身,那種幾十年帝王的威嚴又上了臉,儘管他現在這副尊容如同一副行走的骷髏,三分象人,七分倒是象鬼,但須發仍無風自起,連聲音中也透出一份威嚴:“春福,你現在持此金牌,馬上出宮去叫兵部尚書柳述進來,他就在大寶殿外的簽押房裡,跟楊素的房間正好隔着廣場相對,明白了沒?”
春福應了聲是:“皇上,需要奴才一直把這金牌拿在手上嗎?”
楊堅搖了搖頭:“不用,若是有人攔你再出示,不過見到柳尚書時就給他看這個,讓他火速來這裡,切記切記!”
春福諾了一聲,轉身退出了宮殿,轉過臉來,他的臉上寫滿了得意。心中充滿了狂喜,差點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楊堅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又從身後傳來,春福邁開了腳步,奔着宮門外大步流星地走去,甚至沒有注意到偏殿裡楊廣正一臉怒容地看着自己。
小半個時辰不到,春福便領着柳述急匆匆地進了宮門,守門的衛士已經不是李福。但仍然伸手去攔着柳述,外臣不得入內是楊堅前幾天定下的規矩。即使是皇帝的女婿,也沒人敢放行。
這時候那塊金牌就起了作用,春福得意洋洋地向着門衛晃了晃,柳述便堂而皇之地走進了大寶殿,這一切又都被楊廣看在眼裡。
柳述依然是白麪疏須,不過這幾年他操勞的事不少,兵部和吏部的事務都壓在他身上,讓他的背有些微微的駝,臉也變得更白了。看起來象是有點失血過多的樣子,他走進了大殿後,顧不得多問,直接先跪了下來:“拜見父皇!”
楊堅也不多說話,直接道:“去,叫太子來!”
柳述微微一楞,擡起了頭。一下子給楊堅的模樣嚇了一跳,兩行眼淚都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顧不得問太子的事,哭道:“父皇啊,您可千萬要保重!”
柳述說完後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太子楊廣就在邊上的偏殿啊,爲何春福不去直接叫他過來。而是要自己從這大寶殿外十萬火急地趕過來,再讓自己去叫,這不是多此一舉的事嗎?
柳述乃是河東柳家的嫡傳長子,祖父和父親在西魏和大隋都分別做到過僕射或納言級別的宰相之位,河東柳家更是傳承了幾百年的超級世家豪門,加之柳述本身也是極爲優秀的人材,聰明過人。要不然也不會娶到楊堅最寵愛的小女兒蘭陵公主。
於是柳述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是要臣婿現在去叫太子殿下嗎?”
楊堅一下子明白了過來,馬上氣乎乎地叫道:“不是,是叫楊勇回來當太子!”
柳述一下子臉色變得煞白,失聲叫道:“怎麼會這樣?!”
楊堅一想到剛纔楊廣的舉動,怒從心來,又是一陣子咳嗽不止,陳貴人忙扶着他先躺下。
而春福則趁這個機會偷偷地把柳述拉到了一邊,跟他連說帶比劃地把剛纔的事情又添油加醋地誇大了一番。
柳述聽得又驚又怒,擼起了袖子,氣得一張白臉變得通紅,對着楊堅哭着說道:“臣婿受父皇天高地厚之恩,今天就是臣婿仗義死節,回報父皇的時候,不辦成此事,臣婿寧死不回來見父皇!”
柳述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便要轉身離去。
而春福則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把那面金牌塞到了柳述的手裡,低聲道:“柳尚書萬萬要當心,如果事情緊急,就靠了這金牌先回大興調動長孫將軍的兵馬,放出太子再說。”
柳述遲疑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楊堅,只見他已經陷入了昏睡狀態,口水順着嘴角流了下來,而看着嘴型還在說着“畜生”兩個字。
柳述一陣心酸,也顧不得再問春福這個是不是楊堅的旨意,直接向春福拱了拱手後便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而那面金牌正藏在他的袖子裡。
出了宮門後,柳述二話不說,直奔自己的簽押房,提筆在手,展開一卷詔書,趁着這股熱血沸騰的勁,腦子裡開始構思起一篇義正辭言的檄文,這一刻,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薛道衡的靈魂開始附體,偉大的內史侍郎!
楊廣剛纔輕手躡腳地跑到了大寶殿外,從十三歲開始,他已經有快三十年沒有自己做這種偷聽父母的事情了,沒想到在自己登基前的這一天又回到了童年。
不聽還好,這一聽聽得楊廣是心驚肉跳,冷汗直冒,他雖然沒有聽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了父親,但楊堅的那一聲:“不是,是叫楊勇回來當太子!”卻清清楚楚地灌進了他的耳朵裡。
饒是楊廣演了一輩子的戲,聽到了這一句也如五雷轟頂,雷得他外焦裡嫩的,他知道楊堅的個性,想到就要做到,既然把柳述叫進了這裡親自傳旨,那就是下了決心了。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我楊廣到了這個位置就不會再下去。父皇,你不仁,可別怪我不義了!”
楊廣在自己的心裡咬牙切齒地說道,狠狠地看了大寶殿一眼,轉身直奔偏殿,那裡,在他的牀下。早就準備好了一根繩子,目的不是用來上吊。而是碰到這種時候爬牆出宮用的,這回居然派上了用場!
廣場一側的簽押房裡,柳述慷慨激昂地在敕書上寫下了最後幾行:“蒸母謀父,雖禽獸亦不行此惡行也!皇太子廣,罪不容赦,着即革去其東宮太子之位,交由宗正府看管。皇子楊勇,寬正仁和,向爲奸人所害。以至於此,而今撥雲見日,特命楊勇復東宮太子之位,以安社稷。欽此!”
柳述寫完後,擲筆於地,拿起敕書仔細地看了看,他自己也很滿意這篇文章的水平。甚至覺得這是他當官以來寫的最好的一篇公文,柳述本就一向討厭楊廣,同情楊勇,沒有什麼比親手幹掉這個討厭的傢伙更讓他爽的事情了。
柳述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他把這敕書卷好,放進了袖子裡。臨走前看了一眼沙漏,已近未時,柳述心裡微微一愣:怎麼自己這敕書寫了足有兩個時辰?居然一轉眼就過了午時了。
柳述轉念一想:兵貴神速,自己一時興之所致,把寫敕書當成寫詩作賦了,當下需要趕快回大寶殿找楊堅蓋上御璽,這敕書纔算有效。
於是柳述急匆匆地出了門。剛一推門,眼前就是一陣強光刺眼,比一千個太陽還要明亮,柳述不由自主地捂住了眼睛,只聽到一個粗渾嘶啞的聲音在說道:“柳尚書,你這是要去哪裡呀?”
柳述一下子從暗室出來,對這強光不太適應,這下子慢慢眯着眼睛,打量起了來人,差點驚得那袖中的敕書都掉到了地上:眼前不是旁人,赫然正是全身披掛,金盔銀甲的宇文述,而楊廣則一身黃袍,面如寒霜地站在宇文述的身邊,二人的身後,跟着十餘名身強體壯,頂盔貫甲的驍果衛士。
柳述的心裡“格登”一聲,他是極聰明的人,當然明白這時候應該在大寶殿內不能隨便出來的楊廣,還有同樣在這時候應該身在大興城內的東宮裡,負責警備的宇文述雙雙站在自己面前意味着什麼。
他微微地晃了晃,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笑道:“剛纔春福公公傳詔,皇上讓我去他那裡一趟。”
楊廣冷冷地道:“那應該由春福引你入宮啊,你一個人怎麼能進大福殿?是想圖謀不軌嗎?”
柳述心中暗暗叫苦,嘴上卻說道:“適才下官內急,先上了趟茅房,讓春福公公回去了,如果太子不信,可以和我一起入宮面聖。”
宇文述陰惻惻地道:“按柳尚書剛纔所說的,你應該是從茅房出來纔對啊,爲何又從這房中出來?”
柳述的聲音中帶了幾分怒氣:“宇文將軍,適才我腹中不適,在茅房裡呆的時間長了些,弄得身上也有了些氣味,這纔回房換了身官服,這也不可以嗎?”
宇文述哈哈一笑:“柳尚書,本將和太子在這裡站了有小半個時辰了,可沒見你去茅房,更沒見你從茅房裡回來,難不成你是翻後窗來回茅廁的?”
柳述脹得滿臉通紅,吼道:“皇上詔我入內相見,本官可沒時間在這裡和你們扯這些沒用的事,告辭了!”說着便擡開了腳,擡腿欲走。
楊廣一直在邊上不說話,嘴角邊掛着一絲冷笑,聽到柳述說到這裡時,突然伸手攔住了柳述的去路,冷冷的聲音中透出一股殺機:“我親密的妹夫,你和父皇都忘了一件事,廢我太子之位的詔書要蓋璽纔有效,而那玉璽正在我楊廣的手裡。”
柳述聽到這話,如五雷轟頂,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他定了定心神,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太子可真會開玩笑,這個時候皇上怎麼可能廢你太子之位呢?”
楊廣冷冷地道:“自從楊勇被廢后,你這幾年天天忙活的不就是這件事嘛,終於讓你成功了,別以爲你在大寶殿裡說的話做的事孤不知道!柳述,明人面前也不用說暗話了,你袖子裡藏的是什麼?”
楊廣的話音未落,宇文述便大手一揮,身後的兩名軍士一下子上前拉住了柳述。
柳述又驚又怒,剛待掙扎。只聽“啪”地一聲,袖中的那捲敕書已經落到了地上。
宇文述重重地“哼”了一聲,上前兩步彎腰撿起了那捲敕書,恭恭敬敬地遞給了楊廣,楊廣看了一眼滿臉已經脹得通紅的柳述,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展開了這個卷軸。笑眯眯地看了起來。
柳述知道事已至此,再掩飾也是無用。於是把心一橫,高聲叫罵起來:“楊廣,宇文述,我奉皇上的敕命作此敕書,你們兩個膽敢直接搶了去,是想造反嗎?”
楊廣迅速地掃完了整個敕書,笑容漸漸地在臉上凝固住,這個平時一向以謙和有禮而知名於世的才子這會兒臉色卻陰沉得可怕,聲音中更是殺氣畢露:“柳述。你這篇文章可真是用了心啊,難怪用了這麼久時間,孤跟你認識這麼久,沒見你寫過這麼好的文章。”
柳述也不看楊廣,把頭歪向了一邊:“楊廣,你既然已經聽到了皇上和我的對話,還敢造次嗎?識相點現在放了我。這事我在皇上面前不會提,就當沒有發生,不然的話,到時候數罪併罰,恐怕你連個庶人也當不成了。”
楊廣搖了搖頭,換上了一副笑臉:“妹夫啊。其實有些事情是好商量的,孤不知道哪裡得罪了父皇,惹他老人家發這麼大的火氣,你跟父皇的關係現在比孤都要近,這敕書上寫的什麼孤蒸母謀父,雖禽獸不如,到底指的是什麼?”
柳述冷笑一聲:“你自己做的事情還要問我?當着你的這些部下。你不怕丟臉嗎?”
楊廣在聽到楊堅讓柳述去寫敕書的時候就先溜了,還確實不知道這個蒸母之事是哪裡來的,他這樣哄騙柳述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從柳述嘴裡套出這個所謂的蒸母究竟是怎麼回事。
事到如今,楊廣還存了最後一絲希望,以爲楊堅是病糊塗了,給陳貴人挑撥,以一封書信就要廢自己。
於是楊廣換上了一副笑臉:“孤確實不知啊,柳述,孤覺得這裡面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要不你把這事說給大家聽聽,讓大家都評評理如何?”
柳述直接楞了在原地,他見過不要臉的,卻沒見過楊廣這樣不要臉的,當着自己的下屬還好意思跟沒事人一樣地問自己做過的醜事。於是柳述把心一橫,狠狠地甩開了那兩個抓着他的軍士,駢指楊廣,高聲罵道:“楊廣,你當真不要臉!”
“皇上對你如此的恩德,在這皇上最後的時刻,你卻不思盡孝,先是跟那尚書令楊素暗通書信,妄議皇上身後之事;被陳貴人把這事告發後,更是惱羞成怒,居然還躲在茅房裡企圖對陳貴人無禮,這些事情皇上都已經知道了,所以纔會叫我寫這敕書,廢掉你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太子之位。”
柳述環視了一眼四周個個聽得目瞪口呆的軍士們,從袖子裡拿出了那塊金牌,高聲說道:“衆軍請看,這是皇上賜我的金牌,就是怕楊廣和他的黨羽陰謀敗露後狗急跳牆,才授我便宜行事之權!各位都食我大隋之祿,是皇上的忠臣壯士,現在在這大是大非面前,一定忠於皇上啊!”
柳述說得慷慨激昂,自己都快感動地哭了,可他很快發現,這些軍士們一個個低下了頭,看都不看他一眼,而宇文述正得意洋洋地對着他笑,楊廣則是一臉陰沉,若有所思地站在一邊。
柳述一下子明白了過來,這些都是宇文述的親兵,不可能給自己這席話說動,他慌了神,看着自己身邊的那個軍士,幾乎是在懇求道:“這位兄弟,你要好好想想你今天的日子是怎麼來的,都是皇上給你們的恩德啊,現在正是你們回報皇上的時候,怎麼可以……”
柳述的演講還沒結束,突然覺得自己的脖子上被重重地劈了一下,接着就是兩眼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他那瘦削的身體轟然一下癱在了地上,而宇文述則輕輕地揉着自己的掌刀,輕蔑地說了聲:“不自量力!”
先前那兩個按住柳述的軍士把柳述掉在地上的金牌撿起,交給了宇文述,其中一個名叫唐東的軍士問道:“將軍,現在柳尚書怎麼辦?”
宇文述把金牌遞給了楊廣,順便問道:“太子,您看……”
楊廣從沉思中省過神來,冷冷地道:“柳述假傳聖旨,又盜竊皇上的金牌,圖謀不軌,本該當場斬殺,姑念現在皇上身染重病,此時殺人不詳,着即將柳述關押起來,等孤稟明皇上後再行發落。”
於是唐東等衛士暴諾一聲,兩人一左一右地架起昏迷不醒的柳述就向後走,進了那簽押房後就沒出來,另有四名衛士站在了門外,叉腰扶刀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