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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王世充一想到蕭樑的悲慘結局,也不免有點黯然神傷起來:
可是好景不長,蕭衍卻在執政之初就開始表現出兩樣致命的缺點,這也直接導致了未來樑朝的滅亡。
蕭衍的第一樣缺點,就是猜忌心過重,不信任臣下,可能是由於他自己也是篡位出身,因此對周圍的臣子有一種天生的警惕,就連他的兩位老戰友兼老同學,沈約和範雲,都被他猜忌和排擠,最後沒幾年就鬱鬱而終。
蕭衍的第二樣缺點,就是過於縱容和溺愛自己的親戚,對他們無原則地退讓與遷就,他對親人家屬無原則無何止的包容,終於讓他失掉了帝王最重要的一個品質:公正和公平。
蕭衍晚年的時候,迷上了佛教,曾經先後四次出家,然後又由羣臣們捐出數以億計的金錢將他贖回,而他的進取心和早年銳意奮發的改革,也被長達四十多年的皇帝生涯磨損得蕩然無存。
蕭衍在當皇帝的末期,年老昏庸,接納了南北朝時代的呂布----羯族將領候景。
這候景是羯族人(匈奴別部),爲人兇狠狡詐,卻又是英勇善戰,最早時是六鎮起義的一名義軍將領,後來先是投降了北魏權臣爾朱榮,又在爾朱榮死後投降了東魏的權臣高歡,併成爲東魏的頭號悍將。
高歡死後,他的兒子北齊皇帝高澄忌憚候景的權力過大,開始想收回候景的兵權。而候景則只願聽命於高歡。根本不屑於繼續做高澄的手下。乾脆先下手爲強,起兵叛亂,卻被高歡早早安排好專門對付他的剋星慕容紹宗所擊敗,只帶了八百人逃到南樑。
當初候景向蕭衍投降時,還是北齊的司徒,定州刺史,屬下有河南地區的十三個州郡。蕭衍也是看中了這塊地盤纔會接納這個反覆無常的叛將,還派出自己的侄子蕭淵明去率軍接應候景。
結果不僅候景本人被慕容紹宗打得大敗(當年候景的兵法還是跟慕容紹宗學的。看來師父當年留了幾手,這時候派上大用場了),來接應他的蕭淵明也當了俘虜,候景帶了八百殘兵逃到了淮南的壽陽地區,而蕭衍也封他爲河南王,讓他在此休養生息,候景所需的兵餉軍械,全部按他的要求供應。
蕭衍一邊養虎爲患,一邊縱容着自己的親屬們橫行不法,到了晚年的梁武帝。慈悲心腸只用來對付象候景這樣的絕世惡人,或者是自己的親屬子侄。而這些被驕縱的皇親國戚們卻是橫行不法,欺壓百姓。
加上蕭衍的太子早死,繼承人一直不明,蕭衍分派到各地的兒子們一個個都心懷異志,南樑帝國危機四伏,只需要一點火種,就能引起燎原的大火。
點燃這個火的就是候景,他在壽陽招兵買馬,又恢復了元氣。這時候南樑和北齊開始談判講和,候景心中不安,派了個假使者冒充北齊使臣,去建康見梁武帝蕭衍,假裝提出要用被俘的蕭淵明換取叛將候景。
而蕭衍大概也是覺得沒了河南的候景已經沒了利用價值,居然一口就應承下來,候景聽到這個消息後,氣得咬牙切齒,當即便起兵謀反。
由於南樑承平已久,加上候景洞察南朝內情,打出了討伐貪官污吏的旗號,吸引了大批被皇親國戚們欺壓凌辱的百姓從軍。
蕭衍的侄子兼義子蕭正德這個帶路黨臨陣倒戈,接應候景的部隊渡過長江,南樑手握重兵的荊州刺史蕭繹和益州刺史蕭紀這兩個蕭衍的親兒子卻遲遲按兵不動,終於導致了候景在起兵七個月後攻下建康。
候景縱兵大掠,將繁華的建康和揚州付之一炬,而蕭衍也被關進臺城皇宮,活活餓死,以王家謝家爲代表的江南世族百餘家,都在候景攻破建康後的大屠殺裡幾乎全部被滅門。
雖然候景後來被名義上屬於荊州刺史蕭繹的王僧辯和陳霸先聯手擊殺,但他掀起的這場動亂卻折騰掉了南朝最後的一點精華,整個南朝從此以後一直到南陳滅亡,都再也沒有恢復到以前的國力,只能一步步地被北朝肢解和滅亡。
蕭衍在死前,曾經嘆息過:“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夫何恨?”可見這位曾經的一代雄主對他因晚年的昏庸老朽,暮氣沉沉,寵信奸邪,引狼入室而失掉天下,仍然沒有一點應有的覺悟。
蕭衍死後,候景在摧毀了整個江南地區後也兵敗身亡,可是南樑宗室間的你爭我奪卻還沒有結束,這就要從蕭衍的繼承人問題說起。
蕭衍早年無子,過繼了他的那位好六弟蕭宏的三子蕭正德作爲自己的義子。可是後來蕭衍當上皇帝后,生起兒子卻如同尿崩,除掉蕭綜這個白眼狼以外,一口氣生了七個兒子,最後讓自己的長子蕭統當了太子,從此蕭衍多少覺得對不起蕭正德父子,這大概也是蕭衍一直對蕭宏無原則地寬容與忍讓的主要原因。
蕭統繼承了蕭衍的文人基因,在文學上極有成就,才高八斗,五歲的時候就遍讀五經,過目不忘。
可惜天妨英才,蕭統在三十一歲的時候和妃子游玄武湖時,盪舟落水,救起來的時候腿受了重傷,很快就死了,死後諡號昭明太子,於是蕭衍的繼承人又成了大問題。
那個過繼過來的蕭正德,從小人品就很差,橫行不法,以皇養子之尊還持刀搶劫過別人,他一直認定太子之位非自己莫屬,在蕭衍得子,改立蕭統爲太子後,一氣之下叛國逃到了北魏,後來在北魏也不得志,又厚着臉皮跑回了南樑。
蕭衍對這個蕭正德心懷愧疚,赦免了他的叛國投敵之罪,把他還給了蕭宏繼續當兒子。還讓他負責京城內外長江一帶的防守。
結果就是這個蕭正德。在候景起兵時當了帶路黨。派船運了候景的八千部隊過江,建康的淪陷,此人乃是第一罪魁。
而候景攻入建康,餓死蕭衍後,也沒有讓蕭正德當皇帝,而是先立太子蕭綱(當時蕭衍的正式太子,蕭衍的第三子)爲簡文帝,後又殺簡文帝。改立昭明太子蕭統的孫子蕭棟爲傀儡皇帝,蕭正德再次心生怨念,想要叛離候景,反而被候景先下手爲強,直接斬殺。
由於當時蕭綱是正式太子,跟着蕭衍一起困守建康,因此蕭衍的其他兒子們一個個都打起了歪心思,指望着自己的老爹和太子哥哥一塊兒抱團完蛋,然後自己再大權獨攬,一舉登上皇位。
當時最有實力的兩個藩鎮。一是荊州,一是益州。分別是蕭衍的七子湘東王蕭繹和八子武陵郡王蕭紀所鎮守,結果蕭繹和蕭紀坐擁雄兵,卻遲遲不派兵去援救被圍攻的父親。
只有蕭衍的六子蕭綸還真刀真槍地親自和候景打了幾仗,結果兵敗不敵,眼睜睜地只能看着老爹和哥哥一起死於賊手,而他最後跑到了襄陽一帶,準備募兵爲父報仇,卻是先被七弟蕭繹攻擊,再被西魏出兵攻殺。
蕭衍死後,蕭紀便迫不及待地稱帝,過了把皇帝癮,緊接着這兩兄弟自己也掐起來了,互相稱對方是逆賊,興兵討伐對方。而當時的西魏趁着南樑內亂,先是派兵襲取益州,蕭紀的龍椅還沒坐熱,就發現自己無法面對西魏和荊州的兩面夾擊,只能丟了成都倉皇出逃,最後被蕭繹俘殺。
而蕭繹在兩大金牌部將王僧辯與陳霸先攻佔建康,驅逐了候景後,也在江陵正式稱帝,史稱梁元帝。
這位蕭繹是南樑的倒數第二位皇帝,他派了自己的兒子蕭方智跟着王僧辯與陳霸先的大軍出發東征,自己卻忙着在荊州一帶屠滅自己的兄弟子侄,不算被他攻擊後逃奔襄陽一帶,最後被西魏所殺的六哥蕭綸,光是直接死在他手下的就有八弟蕭紀,主公蕭統的二兒子蕭譽,以及被候景立爲傀儡皇帝的可憐侄孫蕭棟。
由於蕭繹無故攻殺了蕭譽,結果鎮守襄樊一帶的蕭統的第三子,蕭譽的弟弟蕭詧一下子成了這個世界上最恨蕭繹的人,甚至不惜叛降西魏,獻上襄陽之地,引魏軍攻打江陵。
西魏一看又有便宜佔,便派出了大將,位列八柱國之一的於謹,率大軍南下,由於有蕭詧的部隊作先導,這回北朝的兵馬勢如破竹,蕭繹甚至還沒來得及調駐守建康的王僧辯和陳霸先所部兵馬(當時他們也面臨北齊的巨大壓力,即使蕭繹徵調,也無瑕抽身),就城陷身死。
西魏攻破江陵後,蕭詧手下的謀士尹德毅曾勸他趁着西魏軍剛剛大勝,驕縱不備之機,先辦個鴻門宴,先是襲殺於謹等西魏將領,再趁夜偷襲失去了首領的西魏軍營寨,徹底自立,而蕭詧猶豫了半天后,還是選擇了放棄。
結果西魏軍班師時把江陵全城的數十萬百姓全部裹脅而去,押進關中爲奴,襄陽樊城等地也被強行地劃入西魏的地界,只給蕭詧留下了半座江陵空城,以及江陵附近的八百里土地。
西魏在江陵的另一半還派了個將軍,專門爲此人設置了個江陵防主的官職帶兵助守,名義上是防着南陳,實際上也是監視着蕭詧。
到了這個時候,蕭詧才追悔莫及,但此時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悔之晚矣。於是他只得向西魏稱臣,同時即皇帝位,建立了西樑,也被稱爲蕭樑。
與此同時,在建康的陳霸先火併了王僧辯,又逼着蕭方智禪位於自己,建立了陳朝,南樑滅亡,而蕭詧這個半傀儡皇帝悔恨交加,完全沒有一點當皇帝的喜悅,很快就死了,他的太子蕭巋即位,繼續當北周(此時已經取代了西魏)的傀儡。
到了蕭巋的兒子蕭琮時,北周又變成了隋朝,楊堅召喚蕭琮進大興相見,將之扣留在大興,不再放回,並決定廢掉後梁這個傀儡,把荊州直接劃入隋朝的統治區域,連那方圓八百里的江陵也一口吞掉了。帶兵來接收的正是那個以兇暴聞名的大將軍崔弘度(現任太子。胖子楊昭的岳父大人)。
留守江陵的蕭詧第五子。蕭琮的叔父蕭巖,聽到這個消息後,選擇了南逃陳朝。
隋朝滅陳後,蕭巖沒有落得陳後主那樣的寬大處理,由於其此前的背叛行爲,蕭巖被押回大興斬殺,這位蕭銑則正是蕭巖的孫子。
王世充沉默了半天,挖空心思地把他所知道的整個南樑到後梁的歷史回顧了一下。久久無語,最後只是一聲長嘆,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魏徵剛纔一看王世充的那副模樣就知道他又在開始回味歷史,於是也是半天沒說話,默默地站在一邊,心裡卻在想着別的事情。
一直到王世充長嘆一聲,魏徵纔回過神來,道:“主公,可是回想完了那蘭陵蕭氏的往昔?”
王世充沉重地點了點頭:“蕭氏的家教出了很大的問題。無論是南齊最後的宗室相殺還是南樑最後的兄弟相殘,都是非常值得引以爲戒的。魏徵。按說這蕭氏多出飽學之士,蕭子良、蕭衍、蕭繹、蕭統等人哪個不是一代鴻儒,可爲什麼偏偏連人世間最基本的做人道理也不明白呢?”
魏徵搖了搖頭,正色道:“可能是皇位的誘惑力太大了吧,讓他們無法拒絕。所以纔會這樣失去人性,互相殘殺。”
王世充看着魏徵,嘆了口氣:“這麼說來,那蕭銑作爲蕭巖的後人,在這郢州附近抄書,是不是也想收集一些他們蕭家以前留在這裡的典籍?”
魏徵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鄭重其事地搖了搖頭,道:“以魏某這些天的觀察,好象沒這麼簡單,他雖然只是個抄書先生,但是好象經常會走訪一些原來後梁在這附近一帶的老部下。”
王世充吃了一驚,忙道:“不是吧,他爺爺那輩的親信到現在還能剩下多少人?再說他爺爺當初不是帶了人逃向江南了嗎,又怎麼會有人散在這裡?”
魏徵搖了搖頭,道:“江陵現在是荊州的治所所在,防守嚴密,他這個後梁的宗室如果在那裡大張旗鼓地活動,可能很容易就暴露自己,畢竟他爺爺是叛臣,可能他爹當年也是逃得一命,隱姓埋名才活下來的。”
王世充笑道:“但這裡能有他爺爺或者是其他叔伯兄弟的舊部嗎?”
魏徵道:“這個就不好說了,但是這裡畢竟是原來的荊州大州所轄區域,從南齊開始,蕭氏在這裡經營了上百年,根深蒂固,幾乎這裡的所有人家都多多少少跟蕭樑家族有些關係。”
王世充突然想到件事,一下子恍然大悟,道:“對啊,當年江陵的全城百姓都被遷到了關中,他就是在江陵附近轉悠只怕也找不到什麼故人了,還不如來這裡呢。”
魏徵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主公英明。”
王世充心中一陣得意,剛纔回憶那蕭樑沉重的家族痛史而引起的一些不快也一下子煙消雲散,他仔細想了想,道:“不過我還是覺得,他這樣的人要是還心懷什麼異志,未免有些不太靠譜。大隋統一天下已久,他爺爺的那些舊部也應該早已經過世,現在再想讓人家的子孫對他效忠,那基本上是在做夢。”
“玄成啊,我估計他也就是找些書抄抄,蕭氏我見過幾個,無論是蕭皇后還是那個蕭瑀,都是風度翩翩,儒雅高潔的那種人,這個家族有文化底蘊,所以即使是落魄中的蕭銑,靠抄書的方式來多翻翻古書,也是可以理解的。”
魏徵抿嘴一笑:“其實剛纔魏某也只是一點自己的猜測罷了,沒有真憑實據證明那蕭銑是在聯繫舊部,只是覺得這人不安心抄書,每天都要出去走街串巷的,感覺總有些可疑。”
王世充笑道:“你是探子做得太久了,所以難免對所有人都疑神疑鬼。對了,這蕭銑有沒有妻室?”
魏徵搖了搖頭,道:“這人年約二十二三,我看到的都是一個人,身邊連個書僮也沒有,更沒有見他有什麼妻兒了。”
王世充點了點頭,突然問道:“那你又是怎麼知道他就是蕭銑的?按說此人身爲叛賊之後,應該隱姓埋名,低調做人吧。”
魏徵雙眼一亮,道:“這裡倒是有些玄機了,此人在這郢州也有兩年多了,一直租着那郢州城裡的一處老夫婦家住,那對夫婦無兒無女,宅院空了幾間,也就租給了他。以前這蕭銑並不報他的大名,只說自己姓蕭,周圍的人都叫他蕭先生。”
“這蕭銑每天以抄書爲生,一天只吃兩餐,基本上不吃肉,過得極爲節儉。他每天一大早就出門,走街串巷地到城裡的大戶人家那裡去搜集古書抄寫,價錢開得非常低。由於蕭銑寫得一筆好字,城裡的十幾家大戶人家都願意讓他做這個事,甚至有好幾家請他上門當教書先生,都被他婉言謝絕了。”
“前兩年這蕭銑抄書,都是抄完了以後署名爲書生蕭某。可是說來也怪,從今年開始,這蕭銑卻開始在新抄的幾本書上署名爲蘭陵蕭銑,這也是這個城裡的人第一次知道他的真實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