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冷冷地道:“這很好理解啊,因爲你昨天晚上拿不出我們什麼謀反的證據來。≮⊥頂≮⊥點≮⊥小≮⊥說,ww∧w.2↖3wx.c△om蕭銑的家裡並沒有什麼違禁之物,也沒有什麼兵器鎧甲。我二人夜訪這位在郢州一帶久負盛名的書生,就跟我們這一路的微服私訪一樣,並不算什麼違法行爲。你就是帶人來抓我等,也不會有什麼收穫,到頭來只能乖乖地放掉我們。”
“而且當時蕭銑在院子內外遍佈哨探,李兄不太可能聽到我們的對話,最多隻能遠遠地看到我們兄弟二人進出那個院子。既然如此,你更不可能抓到我們什麼違法之舉,對嗎?”
李靖笑了笑,道:“魏先生果然伶牙俐齒,心思縝密,李某佩服。只是你所說的有一點不對,李某固然沒什麼真憑實據,也奈何不了你們,但只要李某回去調兵來那個院子,二位和那蕭銑的合作只怕就要泡湯了。蕭銑爲人猜疑心極重,之所以昨天夜裡殺那個老婦,只怕也是因爲她聽到了你們密議之事。”
“若是當時我帶兵前來,蕭銑肯定會認爲是你們設局想害他,即使躲過這次的事,他也肯定對二位恨之入骨,不要說合作之事必黃無疑,這蕭銑說不定還會報復二位,做出些對你們不利之事,是吧。”
王世充沉聲道:“行了,李靖,我們不用在這裡脣槍舌劍,逞口舌之利,想必你帶我們來這裡,也不是爲了嘴上分個高下。你想說什麼,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至少跟蕭銑相比,我王世充還更喜歡你一點。”
李靖點了點頭。正色道:“其實當年我與行滿在兵部共事多年。深深敬佩行滿你的才華。你我也算是同病相憐,之所以後來辭官奔走,也是想結交些地方上的豪傑之士,以備不時之需。其實我一開始來這郢州時,並沒有想要捉拿這蕭銑,而是有意跟他合作。”
王世充道:“藥師想跟這蕭銑合作?我沒聽錯吧,這對你有什麼好處?當年你說想要結交草莽間的英雄時,自己只不過是白身。現在你已經好歹是個五品的儀同將軍,還用得着這樣提着腦袋,和這些反賊攪到一起嗎?”
李靖微微一笑:“那行滿你現在已經貴爲當朝三品了,爲什麼也要和那蕭銑合作呢?”
王世充被李靖這話說得一愣,轉而沉聲道:“藥師好生健忘!幾年前你應該就知道我在新皇登基的過程中出力甚巨,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他又豈能容得下我?所以我們尋找一些外援,以備不時之需,是不得已爲之。而你這樣主動結交匪類,和我們能一樣?”
李靖搖了搖頭,道:“楊廣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大家都清楚,他一定會禍及蒼生的。不然當年我在白身時也不會去找越國公了。”
李靖看了看王世充,嘆了口氣,緩緩地說道:“與現在當這個五品官相比,其實李某更樂意行走江湖,爲將來作些準備。”
“所以表哥一來信要我過來幫忙,我就馬上告了假來這郢州,就是想看看這蕭樑國故地有沒有真正可以結交的英雄。”
王世充搖了搖頭:“那這蕭銑豈不是正合你的胃口?他人極有才,又在這裡影響力巨大,以後一定可以成爲你藥師的外援。”
李靖嘆了口氣:“行滿,你一直沒弄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李某的位置。你們王家家大業大,以後即使有亂世,你們也會成爲獨霸一方的諸候,可我李靖又有什麼?只不過這一身有用之軀而已!所以真正到了亂世的時候,我也只能投一個明主,而不是象你們一樣自立。”
“行滿,魏兄,我索性把話給你們說明白了吧,今後我李靖只能找一個足夠我依靠的明主,而不可能象你們這樣找一個平等合作的夥伴。本來上次我想找越國公,可惜他老人家寧可給我個官當也不想收下我,所以李靖只好另尋靠山。但這蕭銑,是絕對不能依靠的。”
王世充“哦”了一聲:“這話又從何說起?難道這蕭銑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李靖冷冷地道:“其實行滿應該對此很清楚,蕭銑在這裡敢於拋頭露面,可以幾年如一日地經營這郢州,就是靠了蕭皇后明裡暗裡的支持,而維繫他和蕭皇后之間聯繫的,就是本州的司馬,驃騎將軍陳棱。”
王世充笑了笑,不置可否,從李靖天天親自監視蕭銑這一點來看,李靖能查出蕭銑和陳棱之間的關係,並不讓他感到意外。
魏徵突然開口道:“藥師又是從何而知此事呢?陳棱好象和那蕭銑沒有過直接聯繫吧。”
李靖正色道:“上次的大洪山反賊巢穴案中,李某就證實了陳棱的身份。其實李靖盯着那個山洞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也看到過這山洞裡的人出來後,回郢州城向蕭銑稟報。”
“但李某一直不想動手,因爲李某是想結交這個有如此實力和野心,敢在這郢州真正起事的豪傑,而不是真的想抓了他。”
“可是李某覺得此人如此膽大,居然敢擄掠這麼多蠻夷村民爲他打造兵器,在這郢州城內沒有保護傘是不可能的。”
“我那表哥一向不喜歡參予政事,他是不可能與此人結交的,那麼剩下的人裡,最有可能的就是斛斯政和陳棱了。也只有長史或者是司馬這樣級別的高官才能爲這種事打掩護。”
“李某查過斛斯政和陳棱的資料,斛斯政來此地時間較長,而陳棱則是由蕭琮舉薦,兩年前纔來這郢州的,顯然是代表了蕭皇后。這兩個人都有可能是蕭銑的保護傘。所以李某決定在與蕭銑見面前,要先摸清楚他的底。”
“所以那次山洞的事情,李某其實真正想要看的。就是蕭銑在這城裡真正的同夥是誰。於是李某就通知了陳棱。如果那山洞裡的賊人都跑光了。那就說明陳棱是他的同夥。反之,如果所有的賊人被查獲,那就說明陳棱不是他的同夥,就只可能是斛斯政了。”
王世充笑了笑:“如果當時是那蕭銑在山洞裡,你這樣一來不是直接就把蕭銑給端了嗎?就不怕得不償失?”
李靖道:“當時我是打探過了,蕭銑本人還在城中小院裡呢,所以李某纔敢動手。結果洞中的賊人果然在陳棱到來前半小時接到消息,全跑了。這就說明陳棱一定會是他的同夥。”
魏徵忽然道:“可是斛斯政也可能是他的同夥呀,你這個辦法只能證實陳棱是蕭銑的同伴,卻沒有洗清斛斯政的嫌疑。”
李靖笑了笑:“斛斯政是不是他的同伴,李某已經沒有興趣知道了,因爲李某現在覺得蕭銑這個人太可怕,根本不值得依靠。”
王世充正色道:“何以見得呢?”
李靖看了看那流淌着的溪水,道:“這蕭銑以前不過是個逃犯,是個叛賊之後,敢在這裡活動完全是靠了蕭皇后的勢力與支持。可是在李某看來,他已經不安心繼續爲蕭皇后服務了。而是想扔開蕭皇后單幹。”
王世充問道:“李兄又是從哪裡看出這一點的呢?”
李靖嘆了口氣,道:“這很簡單。李某盯了他半年,這半年來,蕭銑仍然是每天走街串巷,出入這郢州城內的豪強大族家中,卻和那陳棱沒有了任何聯繫,這顯然是想建立自己的勢力。昨天夜裡你們去蕭銑家這件事,更讓我堅信了自己的這個判斷。”
王世充笑了笑:“你並不知道我們之間談了些什麼,又何來如此的判斷?我們可以通過蕭銑這個人去和蕭皇后談條件啊,你又怎麼能說蕭銑要自立呢?”
李靖笑了笑:“李某之所以作這樣的判斷,不是因爲你們二位和蕭銑談話這件事,而是因爲那個劉大娘被殺。爲什麼那蕭銑突然從房裡扔了個茶杯,就有好幾個黑衣人一下子鑽了出來,直接把那個躲在大缸裡的劉大娘給擊殺?”
“那劉大娘的情況我也查過,這齊道福成天無所事事,而劉大娘則做些針線活來貼補家用,她每半個月都會到陳棱的府上去一趟,說是給陳府織補些衣服,大概劉大娘跟陳棱的聯繫也是通過這條渠道。”
“如果蕭銑一早就不想讓這劉大娘知道你們之間的談話,那完全可以早早地把那劉大娘支開,或者讓她到外圍警戒,不讓她知道你們之間的談話內容。可是他卻選擇了中途將這劉大娘滅口,原因只會有一個:那就是你們的談話如果被劉大娘聽到,會影響你們的合作,或者說會影響他的安全。”
“綜合起來分析一下,那蕭銑跟你們談的一定是跟他個人的合作,換句話說,就是蕭銑想要自立,擺脫那蕭皇后的控制。”
王世充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藥師的分析實在是精彩,王某佩服。既然你一切都能推斷出來,那王某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不錯,蕭銑確實是想自立,跟王某也想合作。”
王世充接下來就把那天和蕭銑見面的情況和李靖細細地敘述了一遍,把自己也想在這郢州自立的想法跟李靖和盤托出。
李靖靜靜地聽完了王世充所說的一切,一直沒有說話,聽完之後,才長出一口氣,道:“行滿的應對實在是精彩,李某也認爲絕不能給那個蕭銑大筆的金錢,此人實在是心如虎狼,要是發展過快的話,以後實在是無法控制。其實要是依了李某的意思,除掉此人可能會更好。”
魏徵也跟着附和道:“是啊,主公,你看藥師也是這個意思,養虎爲患,當心反噬自己啊。”
王世充舉起了手,示意魏徵不用再說,他的神情變得堅毅:“此事就不用再提了。這件事情我已經說得很清楚,荊湘一帶需要陳棱和蕭銑二虎相爭,這樣我們才能坐收漁利。”
李靖的雙眼炯炯有神,對着王世充道:“行滿,李某想問你一句話。希望你能給我個準信。”
王世充正色道:“藥師請說。”
李靖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語調掩飾不住他現在內心的激動:“將來行滿究竟想作何打算?你說你也想自立。那將來你是想象蕭銑這樣主動作亂,還是先做大隋的臣子,然後再趁亂而起?”
王世充聽到這裡,笑了笑:“在王某回答這個問題以前,我想先知道藥師爲什麼要出此一問,王某是主動作亂,還是趁勢而爲,有什麼關係嗎?”
李靖的表情寫滿了嚴肅:“不錯。此事非常重要,關乎到接下來李某將如何與王兄相處。”
王世充臉上的笑容漸漸地凝固,開始變得一本正經:“也就是說,這個回答會決定藥師以後與我是敵是友?”
李靖毫不遲疑地答道:“不錯,正是如此。”
王世充哈哈一笑:“痛快,藥師果然是性情中人,坦蕩君子,就衝你這句話,即使我們以後成了敵人,兵戎相見。王某仍然不會後悔與藥師相識一場。”
李靖微微一笑:“李某也是同樣的想法。所以還請行滿能如實見告。”
王世充止住了笑,沉吟了一下。道:“其實王某不是象蕭銑這樣的野心家,爲了自己的權勢野心就想禍亂天下,起兵謀反。我們今天所做的一切,只是圖個自保而已。”
“如果皇上能做到先皇的一半好,不弄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也不來害我們王家的話,那我們就會安心地做大隋的忠臣,盡心竭力地去輔佐他。就象在先皇在世時,我王世充所做的那樣。”
“可是如果昏君無道,對我們家趕盡殺絕的話,那我王世充就只有奮起一搏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更不用說是我們王家。你上次去越國公府上的那番說辭,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李靖笑了笑,道:“行滿,李某想問你一句,所謂的昏君無道和對你們家斬盡殺絕,有必然的聯繫嗎?先皇也誅殺過不少大臣,但先皇在治國上沒有問題。如果當今的皇上只是出於鞏固自己君位的考慮,而對你們王家下手,但另一方面他治國治得很好,那你會怎麼辦?”
王世充心裡無數次考慮過這個問題,今天聽到李靖提起,心中一動,轉頭一看魏徵,發現他也正是一臉嚴肅地看着自己,似乎也在期待着自己的答案。
王世充長嘆一聲,道:“如果當今的皇上治國有方,只是以功高震主或者是殺人滅口這樣的原因而對我們王家下手的話,天下太平,四海安定,我們是無力與之對抗的,即使是那些聯絡好的盟友,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起事響應。”
“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王家唯一能做的,只有讓儘可能多的族人逃過這一劫。無論是隱姓埋名還是遠遁海外,都要盡力保我王家香火不失,伺機再復仇。”
李靖的雙眼神光暴閃:“怎麼個伺機復仇?還請王兄明示!”
王世充沉聲道:“我們不能以一家之私仇而禍亂天下,人爲地挑起戰事,皇族也有子孫後代,沒有萬年鐵打的江山,總有一天,會出一個昏君暴君爲禍天下,讓四方英雄紛紛揭竿而起,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王家再起兵復仇。”
李靖緊緊追問道:“行滿又何來自信,能讓子孫後代一直遵循你的這個想法?”
王世充哈哈一笑,道:“藥師,你看看這蘭陵蕭氏,身懷國仇家恨,只因爲高祖輩的臨終遺言,一顆復仇之心就能延續到現在。蕭皇后都已經母儀天下了,還不忘了自己作爲蕭氏子孫要做的事情,王某自信我們王家也能做到這一點!”
李靖舌綻春雷般地喝道:“好,痛快!王行滿,你是真正有仁心的英雄豪傑,就衝你剛纔的這段話,我李靖以後願意爲你所驅使!主公,你願意收下李靖嗎?”
魏徵卻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嘴巴動了動,似是有話想說,卻又是忍住了。
王世充一直在看着李靖,甚至沒有主動去看看自己的玄成,他哈哈一笑:“藥師,不必如此,你我是兄弟,是朋友,王某不喜歡驅使別人,只喜歡與人真心結交,不用分個高低貴賤。”
李靖擺了擺手:“這上下之分還是需要的,不然要靠誰來領導衆多的英雄豪傑呢?李某確實是想建功立業,更想保家族平安,但並不想以天下蒼生的生命來謀取自己的野心。君有道,則輔之;君無道,則棄之。一句話,李某不想主動創造一個亂世,但到了亂世的時候,也不願意爲暴君殉葬,只想追隨真正的英雄。”
魏徵“嘿嘿”一笑:“藥師,這麼說你覺得主公是真正的英雄了?”
李靖點了點頭,正色道:“不錯,主公的威名早已經傳遍天下,我從不懷疑主公是大才,但我想追隨的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英雄一定要有一顆王者的仁心,要憐憫天下的蒼生,不然推翻一個暴君,又來一個暴君,天下百姓永遠解不了倒懸之苦。”
李靖的雙眼炯炯有神,聲音也越來越高:“如果主公是象蕭銑那樣的人,有條件就要造--反,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造--反,禍亂天下只爲了自己想要當皇帝的野心,那麼恕李靖不但不能跟隨,以後還要與行滿戰場上你死我活。”
王世充笑了笑:“可是蕭銑也只是想恢復他的樑國,似乎並沒有席捲天下,建立皇朝霸業的野心啊。”
李靖搖了搖頭:“主公對此人還是不夠了解啊,人的野心和**是會隨着自己地位的上升不斷地膨脹的。蕭銑在揹着一個逃犯之名,東躲西藏,隱姓埋名的時候,所想着的只不過是能存活下來。當他得到蕭皇后的支持,開始在這郢州經營的時候,他想的就是要在這裡構建屬於蕭家的勢力。”
“等他在這裡站住了腳後,他就想着要扔開自己的姑母單幹,和你合作,以後建立真正屬於自己而不是蕭皇后的勢力。到了他真正有了自己的勢力時,他就會想着趁天下不穩之時恢復他的樑國,割據荊湘,這就是他和行滿的約定,對吧。”
王世充笑了笑:“所以當他真正在荊湘站穩了腳跟,形成割據以後,所想的就是進取中原,奪取天下了,藥師是這個意思嗎?”
李靖微微一笑:“不錯,他就是這樣的人。不過他很聰明,知道飯要一口口吃,不可操之過急。所以每次他都在一步步地實現自己的眼前目標,絕不好高騖遠。比如現在,他的目標就是和行滿合作,擺脫蕭皇后以自立,但在擺脫蕭皇后之前,他還需要用蕭皇后的勢力去跟象我表哥那樣的關隴軍功貴族搞好關係。”
王世充想到了剛纔在小院分別前,蕭銑對韓世諤的那番露骨的示好與結交,不由得連連點頭。
魏徵突然開口道:“那麼以藥師現在的打算,以後該如何與這個蕭銑相處,你又能如何幫上我們?”
李靖嘆了口氣,道:“現在李某乃是朝廷命官,以前趁着先皇病重,楊廣無心管我們這些低階官員的機會,可以請個長假出來遊歷四方,結交一些英雄豪傑。”
“可是現在楊廣登基了,剛纔聽主公所言,他還要通過科舉這樣的方式來提拔一大批新的官員,打破現在這種朝廷官位被關隴軍功貴族和山東世家們壟斷的現狀。”
“這樣一來,李某的這個儀同將軍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樣長假不在崗了,不然楊廣很容易就以這個爲藉口把李某給踢出去的,要知道現在我們李家日子並不好過。”
“家兄李端,本來在開皇末年已經官至大將軍,可是在仁壽初年的時候,跟隨舅舅,時任代州總管的韓洪出戰,與達頭可汗的大軍相遇,在恆安一場大戰,將士折損大半,舅舅和家兄都因爲此戰而免官。”
“李某當年本來也已經做到過兵部員外郎,但也受此事牽連,被免官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