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看着伏連可汗遠去的身影,沉默不語,魏徵也同樣神情嚴峻,撫着鬍鬚,若有所思,王世充轉過頭來,對魏徵說道:“玄成,你聽說過這些吐蕃人嗎?”
魏徵搖了搖頭:“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族羣,吐谷渾已經是西邊的偏遠之國,那党項羌人更是很少跟中原發生聯繫,只有開皇初年的時候,這些党項羌人曾經來騷擾過隴右一帶的邊郡,又想要內附,結果給先皇嚴厲拒絕了,還派過使臣向他們宣講過我們中原的禮法,要他們安居樂業,勿要以搶掠爲生,這些人拿了我們大隋的一些糧食後謝恩離去。至於那個吐蕃人,我是從來沒聽過,對伏連可汗所說的南涼後裔,也只能是將信將疑,只有見過之後,才知道他說的是否正確。不過…………”
說到這裡時,魏徵停下了話,欲言又止,王世充笑道:“你是不是也和那伏連可汗一樣,認爲我是想要借吐蕃兵以後征戰天下?”
魏徵笑了笑:“主公英明,我又何必說透呢。吐蕃兵如果沒有伏連可汗說的那麼厲害,那基本上幫不上忙,可要是真的象他所說那樣兇悍善戰的話,就會是我們中原的巨大威脅,一旦與這樣的虎狼爲友,日後即使我們奪取了天下,也會成爲西部邊關的巨大威脅,到時候北有突厥,東北有高句+麗,再加上這個吐蕃,即使主公坐得天下,也會四鄰不安啊。”
王世充嘆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玄成。難道你以爲以這吐谷渾的實力。能擋得住吐蕃的南下嗎?”
魏徵搖了搖頭:“即使抵擋不住,也能拖上幾年,同爲遊牧蠻夷,也許吐谷渾對付這吐蕃人,還有獨到之處呢,再說衝着伏連可汗和那個什麼囊日贊普的關係,也可以和平一段時間的。”
王世充笑着搖了搖頭:“這些蠻夷之間的友誼,最多隻能持續一代。就象先皇,長孫晟和啓民可汗這樣的一生友誼,到了楊廣和那三個突厥王子這一輩,已經貌合神離了,假以時日,必將刀兵相見,伏連可汗和那個囊日贊普也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離死不會太遠,到時候吐蕃一定會大舉北上,盡吞吐谷渾之地。這隻怕會成爲我們日後征戰天下的一個巨大變數。”
魏徵的雙眼一亮:“主公的意思是,用他們去牽制那個關隴豪強?”
王世充點了點頭:“如果到時候真的天下大亂。只憑薛舉,怕是難以控制住起自關隴的這股子強大勢力,吐谷渾人更不可能,而吐蕃人嘛,也許可以做到。”
魏徵正色道:“主公,餵飽了這頭殘暴的猛虎,未必是我們之福啊,來這河湟高原幾個月,我纔算適應了這裡,而這回大軍征伐吐谷渾,更是死於這呼吸困難的人,遠遠要比戰死的多,而聽伏連可汗說,那吐蕃國的地勢更高,想要到那雪域高原只怕不用作戰就直接喘死了,所幸他們現在與世隔絕,技術上應該還是落後的,若是資助他們中原先進的技術,尤其是軍械技術,只怕日後就是中原的軍隊,也很難抵擋他們啊。”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說道:“此事以後再議,不用着急,不管怎麼說,跟這些吐蕃人先搭上關係,總不是壞處。對了,伏連可汗以後去雪山的党項羌人部落之後,你還要辛苦一趟,再跑一趟那裡。”
魏徵微微一笑:“主公的意思是,絕不能讓那大寶王或者是順太子派來請示伏連可汗的使者,活着見到伏連可汗,對嗎?”
王世充哈哈一笑,碧眼之中,殺機一現:“還是你懂我,我就是要讓伏連可汗衆叛親離,無人可依靠,最後只能乖乖地受我們擺佈!”
三個時辰之後,隋軍的前軍大營裡,寨門之前,宇文述全身明光大鎧,白鬚飄飄,在一衆將帥們的護衛下,看着前方屍橫遍野的戰場上,禿鷲與野狼來回其間,飽餐着那些無頭無甲的屍體,而更遠處的伏俟城,仍然巍然挺立着,離他們百餘步遠的地方,一排排結着辮髮,表情各異的吐谷渾人頭,正有秩序地擺放着,而錄事參軍們則一個個地數過去,順便在每個人頭後面記上斬獲者的姓名。
宇文述對這樣的記功之舉毫不在意,他深邃的眼睛落在了遠處的伏俟城上,突然轉過頭來,看向了渾身上下被染得一片血紅,手臂和大腿上纏了好幾處繃帶的柳武建,厲聲道:“柳將軍,你坐視張定和大將軍戰死,又沒有趁勝攻下這伏俟城,該當何罪?”
柳武建面露慚色:“回宇文大帥的話,張大將軍看到敵軍出城後,未及列陣就帶着親兵前去,又中了敵軍的誘敵之計,在山道上遭遇了埋伏,末將集齊營中騎兵前去支援時,張將軍已經戰死了,末將奮力死戰,終於擋住了敵軍的瘋狂突圍,出城的五千吐谷渾精騎,四千三百人被殲,俘虜二百多,逃回去的不足五百。”
宇文述冷笑道:“這麼說來,本帥還應該給你柳將軍記功了?”
柳武建早就聽說過宇文述的貪鄙刻薄,從他第一眼看到宇文述領兵前來時,就心中不安,只埋怨自己報仇心切,殺敵太快,讓敵軍縮了回去,沒讓宇文述撈到戰功,這才讓他借題發揮,對自己百般刁難。
但柳武建只有硬着頭皮說道:“宇文大帥,末將不是這個意思,未能及時救援張大將軍,是末將的錯,所以末將後面浴血奮戰,幾乎全殲了這股吐谷渾騎兵,想來他們的可戰之兵也就是這些,消滅掉之後,再無出擊之力了。”
宇文述的雙眼中神芒一閃:“那麼柳將軍,你要多久,才能攻下這伏俟城?”
柳武建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宇文述竟然會逼問他這個問題,而稍俱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這樣的地形下,沒有投石機助戰,即使守城的只是些婦女兒童,靠着向下扔石頭,也足以讓幾萬精銳望城興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