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支文德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我們高句麗初建國時,確實是這樣的規定,各部大人都在本部的區域裡統治各自的部衆,可是隨着高句麗的國家越來越大,越來越強,疆域也越來越遠,原來小國模式下的那種分治已經不太現實。”
“象我所在的東部地區,來回平壤城,就是騎快馬也要兩三個月,加上有些大人會趁機擁兵自重,甚至發動叛亂,所以從一百多年前開始,各部大人都要留在平壤城了,部落內的事物則交給自己的子侄輩,與朝廷派駐各部的使都一起共同管理。”
王世充微微一笑:“這倒是挺有意思,和我們中原春秋時周天子的那一套卿士制度很象,周天子分封天下絕大部分的領地給各諸候管理,王室的土地只是很小的一塊,但需要這些諸候們親自入朝擔任卿一級的官職,他們留在封地的子侄則是士人。看來貴國也是深得周禮之精髓啊。”
乙支文德的嘴角勾了勾:“王侍郎,今天咱們是朋友相會,不提這些官職大小,在給貴國至尊上國書之前,我想問您一句話,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王世充點了點頭,眼中碧芒一閃:“乙支國相是不是想問我們家至尊挖這大運河,是不是想對貴國動手?”
乙支文德的眉頭輕輕挑了挑,仍然不動聲色地說道:“王侍郎是聰明人,不需要我說得這麼明白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乙支先生,其實我挺好奇,你是以何種自信,才能相信我這個大隋的官員會出賣我們國家的機密給你。不要說你我是萍水相逢,就算是多年老友,這種軍國大事,我也不可能跟你和盤托出吧。”
乙支文德的眼中寒芒一閃:“因爲我相信請我來這裡喝酒的,並不是大隋的刑部侍郎,而是一個想要找各種方法打開各個國家商路的商人。高句麗若是被滅掉,或者說與大隋長期地陷入戰爭狀態,對你王侍郎的生意,那可是大大地不利,這恐怕纔是你想要請我喝酒的真正原因吧。”
王世充笑着把面前的一杯酒一飲而盡,咂了咂嘴巴:“果然是好酒。不過乙支先生的話,王某可是不敢苟同啊。我們家至尊剛剛在西邊壓服或者說消滅了西突厥的處羅可汗,又打趴了吐谷渾。我的生意也趁機可以在這兩個地方發展壯大,對高句麗也是一樣,你們的國王經常爲了自保會主動切斷跟中原的一切聯繫,若是我們家至尊真的把高句麗收回大隋版圖,只會對我的生意更加有利纔是。”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四分五裂的西突厥和人丁單薄的吐谷渾自然不是大隋的對手,大隋的精兵強將盡在關中,而隴右和關中的戰備糧則是非常充足,打他們可謂是牛刀殺雞,可是我們高句麗不一樣。現在主上英明,君臣一心,帶甲之士足有三四十萬,還可以徵調勿吉,契丹和奚族的精騎助戰,就算從你們最前沿的營州,想要穿越遼東。都得走上兩千裡,一路之上還要不停地攻打我們的城池,這種打法最是消耗國力和銳氣,即使你們有雄兵百萬,只怕也未必能打敗我們高句麗,戰事若是遷延長久。那王侍郎你的生意可就做不下去咯。”
王世充笑道:“爲什麼這麼說呢?越是前方打得兇,我就越是有利可圖,到時候徵調軍糧,倒賣戰馬,販賣藥品,這些可都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既可以幫助大軍。又能趁機大發其財,我又何樂而不爲呢?”
乙支文德冷笑道:“打仗是花錢的事,談不上賺錢,若是你們隋朝皇帝把國庫打空了,到時候遲早會向你們這些富人下手,戰爭時你是賺不到錢的,只有和平的狀態下,纔可能實現貿易致富。”
王世充心中竊喜,這乙支文德看起來很想知道楊廣的底牌,而在他看來,自己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很容易就會向他透露軍情,這正是自己的機會,把楊廣徵伐之事不動聲色地透露給此人,好讓高句麗早作準備,這樣才能讓楊廣儘早地陷在高句麗,給自己的計劃創造更好的機會。
想到這裡,王世充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道:“乙支國相也真是深諳生意之道啊,不錯,只有兩國間能處於長久的和平,解除相互間的敵意,這才能打開貿易通道,只是現在看來,恐怕是很難了,誰叫你們的國王不太識相呢?”
乙支文德沉聲道:“王侍郎,請你把話說得清楚點,我們家國王自從你們的先皇在十一年前出兵討伐之後,對你們大隋可是從來謹守臣禮,年年朝賀的,又何來不識相這一說法?”
王世充微微一笑:“乙支國相,也許你覺得你們高句麗象現在這樣對我們大隋稱臣請藩,年年來朝貢就算是盡到禮節了,可是跟突厥,吐谷渾這些屬國相比,你們做得還差了太遠。”
“第一,突厥和吐谷渾這些大隋的屬國,也都加有我們大隋皇帝欽賜的將軍封號,他們要送子弟入隋爲人質,以示臣服,而且象突厥這樣的臣屬國,要隨時按照我們大隋的要求出兵助戰的,這次我們攻伐西域的伊吾國時,東-突厥的咄苾王子就率了五萬騎兵助戰,這點就和你們能驅使那些勿吉,契丹人,是一樣的道理。”
“第二,作爲大隋的藩屬國,要以子事父的心態對待天朝上國,可是你們高句麗卻把大隋當成了敵人,沿着遼河修築千里長城不說,還阻止國內商人跟大隋的正常貿易,斬斷和大隋的關係,每年只是在朝貢時派人來做做樣子罷了,與其說是朝貢,不如說是打探我們大隋的虛實,就好比乙支國相你現在這樣子,你說你是來朝貢的呢,還是想借些機會,來摸一摸我們隋朝是否有出兵之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