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穿着一身三品的紫色朝服,正合着他這回的鴻臚副卿的官品,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官帽戴得很正,由於脖子下的繩釦系得很緊,所以這草原上的大風也不能把他的三品烏紗帽吹得歪上半分,只是他這會兒卻是若有所思,騎在馬上也是出了神。◎,
穿着一身五品大紅官袍的封倫騎着一匹略矮了點的馬,跟在李密的後面,落後他大約半個馬身的距離,精通禮儀制度的封倫,這一路上都是這樣,小心地跟在李密的身邊,不至於超到他前面去,可又始終能和他說上話,對於李密這樣的貴族之子,封倫是永遠不會主動得罪的,除了王世充這個一生的敵人外,朋友是越多越好,更不用說李密這樣的柱國世子了。
不過今天自從一早上路以來,李密都是這副魂不守舍的表情,這讓封倫看在眼裡,奇在心中,這回封倫早已經打探到消息,那個高句麗的國相乙支文德,這會兒正藏身於大利城中,在冊封儀式結束後,把他一舉抓獲,乃是極大的功勞,更是可以堅定楊廣出兵攻打高句麗的決心,上次那個威逼處羅可汗下跪,後來又冊封了西突厥莫羅可汗的崔君肅,回朝之後就是官升三級,直接當到了禮部侍郎,自己這回能不能一飛沖天,就全要富貴險中求了。
但是李密這個足智多謀的傢伙,今天卻是如此地反常,這讓封倫感覺有些奇怪,他終於忍不住了,輕聲地說道:“李大使(這回是以李密爲冊封大使)。您今天是有些不舒服嗎?”
李密回過了神來。黑黑的臉上神色平靜。他微微一笑:“有勞封副使掛心了,本官一切安好,只是許久未見到如此壯麗的草原風光了,尤其是這裡居然平地裡起了一座城池,周圍還有良田萬頃,實在是讓人歎爲觀止啊,所以一時走了神,讓封副使見笑了。”
封倫在來突厥之前就曾經打探過李密和王世充的關係。發現當年李密也曾經參與過搶王世充新娘子的事情,二人之間的關係一向不好,本來他擔心楊玄感和王世充好像關係非同一般,李密會不會也和王世充有暗中的聯繫,可是後來的情報卻顯示,自從楊素死後,李密和楊玄感之間的走動都很少了。
甚至在半年前的東都儒家傳道大會上,河北名儒孔穎達舌戰羣儒,奪得講儒大會的頭籌之後,有些落敗的儒生惱羞成怒。僱傭殺手想要暗殺孔穎達,卻被楊玄感提前得知了消息。把孔穎達接到了自己的家中保護起來。聽說僱傭殺手的正是當年李密的授業師父包愷,爲此兩人大吵一架,幾乎劃地絕交。
這一路之上封倫也幾次試探性地向李密提及楊玄感,結果李密全都是面色鐵青地岔開話題,由此可知,李密是真的和楊玄感翻臉了,更不用說那個他一向看不上眼的王世充了,眼看馬上就要進入大利城了,封倫決定選擇這個時候,跟李密攤牌,告知他乙支文德之事,反正現在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可能再阻止自己了。
封倫壓低了聲音,小聲地說道:“李大使,你可知上個月來過我們大隋的高句麗國相,乙支文德?”
李密的心中一動,座下的馬兒一陣嘶鳴,幾乎亂了腳步,李密好一陣勒緊繮繩,才讓這馬兒平靜下來,他沉聲道:“封副使,這回我們出使突厥,你提及這高句麗國相做什麼?”
封倫看了看左右,沉聲道:“爾等暫且退下,我與李大使有要事相商。”
跟在身邊的十幾名隋軍騎衛看向了李密,李密沉吟了一下,揮了揮手,道:“傳令,隊伍暫且歇息,小半個時辰後上路。”他說着,一打馬頭,向着邊上的一個小草坡走去,封倫緊隨其後,幾個侍衛想跟過去,李密擺了擺手,“不用跟過來,站在坡下即可。”這幾人行了個禮,跳下戰馬,在坡下持槊而立,背對着坡上擺開了警戒的架式。
李密走上了小坡,草原上的勁風吹拂着頜下的山羊鬍子,他也不轉頭,輕輕地說道:“封副使,這一路上你每天晚上都在和神秘的探子接頭,就是爲了此事吧。”
封倫微微一愣,轉而笑道:“李大使真是好手段,封某本以爲每天的接頭已經是天衣無縫了,想不到還是逃不過你的眼睛。”
李密冷冷地說道:“作爲大使,如果連自己的使節團裡有什麼動向我都不能掌握,那也不用做這個大使了。只是我原以爲你是和突厥人有什麼私下的交易,可現在才知道,你是爲了那個乙支文德。說吧,這是怎麼回事?”
封倫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這也是下官中無意發現的,在東都洛陽的時候,下官本來是奉了虞侍郎的指示,要嚴密地監視乙支文德,此人是敵國國相,在至尊開始考慮對高句麗動手的時候,突然以朝貢的名義來到我們大隋,實在是居心叵測,所以下官後來發現,這個乙支文德,在一個人的安排下,居然秘密地和突厥使者高寶義接上了頭!”
李密的眉頭一皺:“什麼人如此大膽,竟然敢安排突厥和高句麗的使者接頭?這可是比生鐵走私更嚴重的罪名啊,傳到至尊的耳朵裡,說不定要滅九族的!”
封倫“嘿嘿”一笑:“可不是嗎,大隋上下,有這個賊膽的,只有一個人,蒲山公,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誰吧。”
李密的臉色一變,即使是鎮定如他,這會兒也不禁動容:“什麼,你是說王世充撮合了此事?”
封倫點了點頭:“不錯,正是此人。他仗着至尊的恩寵,膽子大得可以包住天,只可惜我當時監視的人少,也沒有直接在他的莊園裡抓個正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乙支文德和高寶義離開了他的莊園。”
李密的嘴角勾了勾,不動聲色地說道:“那麼,封副使這回準備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