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的施行,在高暢看來,不但必須有前期的籌備和布中期的實施,還應該有後期的完善計劃,也就說,必須是一環套着一環,環環相扣,否則就說不上是一個十全十美的計謀。
因此,當初在決定派遣李靖領軍去攻打魏刀兒時,高暢就已經有了對付宋金剛的計劃。
解決魏刀兒之後,擺在他這個義弟宋金剛面前的只有三條路,一是投降高暢,二是率軍遠遁,離開上谷郡去投靠別的豪強,第三自然是率領大軍前來攻打高暢,爲義兄魏刀兒報仇。
綜合宋金剛其人爲人處世的原則,以及自身性格等原因,高暢認爲宋金剛選擇第三種的可能性非常高,事實上,宋金剛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只是,高暢沒有料到宋金剛竟然會這般魯莽行事,如此急不可耐,連這個冬天都沒有度過,就匆匆起兵,向河間殺奔而來。
高暢認爲,作爲一個領軍大將,宋金剛完全不合格,居然因爲所謂的仇恨,就將自己所有的家當都投注下去,沒有絲毫的準備和安排就採取了行動,不過,高暢不會去提醒宋金剛,宋金剛這樣做只能讓他心情愉快,畢竟,解決這樣的對手不需要費什麼腦筋。
宋金剛的一舉一動全在高暢的視線之中,他一路行來,所向披靡,除了在高陽一城遇見高暢軍的阻擊外,可以說分外順利,宋金剛不可能想到在他的前方,高暢早就準備好了一個陷阱在等着他。
因爲知道宋金剛遲早會率軍來攻,在李靖雪夜急行軍奇襲深澤之時,高暢就已經駕臨河間,動員了大量的民夫和輜重兵在冰凍的沱河一側修建了大營,以及大量防禦工事,當宋金剛率軍來到沱河邊時,遇見的就是這樣一個讓他無處下手的防禦陣線,他就像是一條面對刺蝟的餓狼,感到無處下嘴,卻又捨不得就此放棄。
高暢將宋金剛引到距離河間城不足三十里的這個地方,並不僅僅是想將宋金剛的大軍擋住就算了,他想要的是吃掉宋金剛,然後乘勢佔據上谷郡,在對幽州用兵之際,就可以從上谷郡出一支騎兵,從側翼去攻打幽州,配合自己的正面攻勢。
所以,他要的是全殲宋金剛的大軍,先是讓宋金剛無法前進一步,然後乘他糧盡選擇退兵之際,抓住他的弱點,在他身上狠狠地咬上一口,致其於死地。
所以,高暢雖然緊閉營門,拒不出戰,卻也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在宋金剛大營四周偵察,以便掌握敵軍的行蹤。
爲了對宋金剛的大軍有一個直觀的認識,高暢還率領親衛出營,親自到宋金剛的大營四周去偵察,觀察地形,以便當決勝的機會來臨之際,調兵遣將,指揮大軍作戰。
他沒有想到的是在這次出營偵察時,敵軍的主將宋金剛也親臨了前線,出營來偵察本方的情況,在這個無名的坡地,兩人奇蹟般地遇上了。
坐在戰馬上,瞧着宋金剛揮動橫刀,驅動戰馬朝自己氣勢洶洶地衝來,高暢有兩個選擇。
他可以選擇圈馬就走,仗着身下坐騎的馬力,以及和對方還有點距離,選擇逃向本方大營,畢竟,在戰事上他佔盡上風,沒有必要和宋金剛死拼,自身的安全第一。
第二個選擇自然就是抽出自己腰間的橫刀,勇猛無懼地衝向敵人,與之拼死一戰。
沒有絲毫的猶豫,高暢選擇了後者,他手下的兒郎還在爲他戰鬥,他不能丟棄他們,何況,在他面前的不過是宋金剛而已,在征戰天下的旅途中,他還會遇見無數的敵人,區區一個宋金剛就讓他落荒而逃的話,他就沒有必要再繼續走在這條路上了。
所以,就算高暢的身心都還在恢復期中,還無法從黑暗世界中吸取力量,只能依靠本身的戰鬥力,他依然毫不猶豫地抽出了橫刀,目光炯炯地盯着向自己疾馳而來的宋金剛,雙腿微微用力一夾馬腹,身下的戰馬如同箭一般地竄了出去,馬蹄揚起了大量的雪渣和冰屑,高暢的身後白茫茫的一片。
馬蹄聲急促,坐在戰馬上的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高暢微彎着腰,一手持刀,貼在腰間,另一手拉着馬繮,控制着身下戰馬的速度,在他對面,宋金剛高舉着戰刀,面色猙獰,他張着大嘴,奮力疾呼,就像一頭捕獵的猛獸在咆哮。
高暢的嘴角微微抽動,忍不住冷笑一聲,就算他是順着風的方向,也覺得臉上擦過的北風宛如小鞭子抽打一般,宋金剛是逆風而行,還大張着嘴巴,那感覺多半夠嗆。
轉眼之間,兩匹戰馬極速地靠攏,眼看就要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宋金剛也好,高暢也好,兩人的馬術都分外精良,再加上兩人的坐騎都是良馬,所以,當兩匹戰馬眼看就要撞在一起時,各自轉移了前進的方向,以毫釐之差交錯而過。
“啊!”
宋金剛大喝一聲,身子
側傾斜,高舉的戰刀宛如一道急電朝高暢當頭斬落。▋
高暢並沒有吐氣大喝,這並不表示他就是在坐以待斃,在宋金剛手中的橫刀下落之際,他手中的橫刀劃過一道炫目的弧線,同樣朝宋金剛的面門劈去。
“鐺!”
兩把橫刀在半空中撞在了一起,刀刃對刀刃,電光火石之間,兩把刀就像粘在一起般凝滯在半空之中,頓時,火星四濺,順着刀身朝兩把刀的刀柄延伸,高暢和宋金剛兩人只覺持刀的手臂一麻,就像被電擊一般,隨後,兩人同時覺得手中一鬆,這感覺讓兩人的身體在戰馬上一陣搖晃,費了不少勁才穩住了身形。
兩匹戰馬交錯而過,雪花飛濺而起。
兩人剎住戰馬急衝之勢,希望能儘快圈過馬頭回身再戰,待兩人圈過馬頭,再次面對對方之時,才發現手中的橫刀變成了半截,在剛纔的雙刀相擊之時,兩人的橫刀已然從中而斷,誰也沒有佔到誰的便宜。
在離兩人稍遠一點的地方,兩人的親衛們還在拼死作戰,戰馬像走馬燈一般來回,他們都想擺脫對方的糾纏,前去救主,卻又千方百計地阻擋對方脫離戰圈,使得敵人無法去威脅本方主將的安全。
兩邊的人要想決出勝負,還需要一定的時間,而現在,宋金剛也好,高暢也好,只能靠他們自己。
馬蹄聲急,宛如鼓槌緊密地敲打鼓面,很快,兩人驅動戰馬,手持斷刀迎面衝撞在了一起。
在疾馳的戰馬上搏鬥,短兵器其實用處不大,特別是斷了一大截的橫刀更是如此,拿着這樣的刀,要想傷害敵人,就必須非常靠近敵人。
就在兩人戰馬的馬頭將要交錯之際,高暢和宋金剛同時擲出手中的斷刀,向對方的面門疾飛而去,兩人的如意算盤都打得很好,把手中那沒有什麼用的斷刀當作了暗器使用。
真是太卑鄙了!
兩人的心中同時浮現出這個念頭。
宋金剛的身子猛地朝一側傾斜,高暢擲出的斷刀擦着他的腦袋飛過,將他那頂虎頭盔的紅色盔櫻斬落下來,慢悠悠地飄落在雪地上。
高暢同樣也在閃避,不過姿勢就比宋金剛優美多了,面對朝自己疾飛而來的敵人的斷刀,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只是微微偏一偏頭,就躲了過去。
兩匹戰馬交錯而過,在那個時候,他和他之間只有半隻手臂的距離。
高暢雙腳踩住馬鐙,屁股離開馬背,他的身子朝右側傾斜,探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宋金剛胸前的甲衣,想把對方生擒過來。
宋金剛沒有想到高暢膽子居然如此之大,不過,他的反應也不慢,一隻手扣住高暢的手,一面穩住自己的身形,一面將空着的手探出去,抓住了高暢圍在腰腹上的玉帶。
兩匹戰馬各自長嘶一聲,交錯而過,它們的主人卻因爲糾纏在了一起無法分開,齊齊從戰馬上跌落下來,落在了雪地之上,將雪地砸出了一個大坑,激起漫天的雪霧,白茫茫的一片,把兩人變成兩個白人。
從戰馬上跌落之時,爲了穩住身形,兩人下意識地鬆開了抓在對方甲衣上的手,即便如此,兩人跌落的姿勢多少還是顯得有些狼狽。
高暢的反應總的說來比宋金剛要塊了那麼一點,當他從雪地上爬起來,勉強站住身形時,宋金剛纔剛剛掙扎着從雪地上站起來,他的眼神有些恍惚,身形搖搖晃晃,還沒能站穩腳步。
高暢側着身子,猛地蹬向地面,後面那隻腳深深地陷進雪地之中,留下了一個大大的腳印,他的另一隻腳騰空而起,飛了起來,正好踹在宋金剛的胸前,在他的胸衣上留下了一個大腳印。
這時,宋金剛剛剛纔穩住身形,卻又身不由己朝後倒去,然後順着稍微有些傾斜的坡地朝土坡下滾去,高暢一個踉蹌,在雪地上急行了幾步,方纔穩住身形,他順着坡地朝下疾奔而去,想要給宋金剛致命一擊。
宋金剛的身體在一個突出的土丘停了下來,也許不是土丘,或者是一塊石頭,反正被冰雪覆蓋着,誰知道那東西會是什麼?
這個時候,宋金剛的一個親衛擺脫了高暢親衛的糾纏,脫離了戰圈,那人手持馬槊,朝高暢疾奔而來。
騎馬和步行的確是兩回事,轉瞬之間,那人就來到了高暢和宋金剛之間,戰馬如同一座小山朝高暢壓了過來,馬槊的槊尖閃着寒光,冷冷地盯上了高暢。
高暢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前衝去,畢竟,在這個時候選擇閃避並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他需要轉換自己的步伐,還要在幾乎齊膝深的雪地上躲閃戰馬的衝擊,那實在是太困難了!
“啊!”
那人在戰馬上高喝一聲,彷彿是在爲自己壯膽,他還沒有見過高暢這樣的人,他不知道高暢有什麼依仗,居然敢赤手空拳朝自己衝來。
隨着那一聲怒
人的身子微微探出馬背,手中的馬槊像一條毒蛇朝高游去,幾乎在出手的那一瞬間,他的嘴角掠過一絲獰笑,他彷彿瞧見了高暢被自己的馬槊穿透,然後串了起來。
高暢的身子迎着馬槊奔去,然而,在疾奔的同時,他的腳步微微發生了改變,身形稍稍往一側偏了偏,敵人的槊尖擦着他右肋紮了過去,高暢的右手一把抓住那人的馬槊槊杆。
那人也算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好手,雖然被高暢抓住了馬槊的槊杆,他依然沒有慌亂,先是藉着馬勢,繼續用力向前,想要馬踏高暢。
高暢抓住馬槊的槊杆,身子隨着對方的前衝之勢不停往後退,在他腳下,雪地硬是被推出了一個大雪槽來。
那人由於用力過猛,身體稍稍朝前探去,失去了重心,眼看就要跌落馬下,他忙收回了前衝之勢,用力向後拉扯馬槊,想要將馬槊從高暢懷中拉回來。
就在他向後用力之際,高暢猛地鬆開手,放開了馬槊,那人只覺手中一空,身下的戰馬前蹄高高懸起,戰馬直立起來,那人身不由己地向後仰倒,跌落馬下,手中的馬槊則脫手而出,向着天空高高飛去。
高暢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之間,他的眼中一花,心中生起了一絲警兆,他沒有絲毫猶疑,身子朝前一撲,摔倒在雪地之中,他的直覺救了他一命,一隻鵰翎箭掠過他剛剛站立的地方,沒入雪地之中。
高暢的身體在雪地中滾了一輪,然後猛地躍了起來,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了先前那個騎士手中甩落的馬槊。
他握住馬槊槊杆的中間,輕輕一擺,馬槊的槊尖翹起,劃出了一道美麗的弧線。
緊跟而來的另一隻鵰翎箭被槊尖掃過,飛向了一側。
高暢往一旁閃了過去,身子躲在了一匹失去主人的戰馬身後,這讓那個射手失去了目標,那人一面驅動戰馬,朝這邊疾馳而來,一面取出一隻鵰翎箭,扣上弓弦,他的視線,緊盯在那匹慢慢趟着步子的戰馬身上。
那匹戰馬慢慢讓開身子,一個黑影出現在了眼中,他眯着眼睛,想要確認那個黑影,確定他就是自己的目標,那個黑影突然由小變大,迅速掩蓋了他眼前的天空,讓他再也看不到別的事物,眼中只是一片黑暗。
那人從馬上無聲無息朝後摔了下來,馬槊的槊尖穿透他胸前的皮甲,深深地扎進他的身子,幾乎透背而出。
高暢躲在戰馬身後時,將那隻馬槊從中折成了兩段,然後,採用了一個投擲標槍的姿勢,將斷了一截的馬槊朝那個射手投擲過去,那個射手沒有絲毫的防備,故而被他一擲致命。
這時,宋金剛纔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腦袋上蓋着的那頂虎頭盔已經不曉得掉到哪裡去了,頭髮散亂,目光微帶着茫然,似乎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
由於宋金剛的親衛有兩個脫離戰圈前來對付高暢了,他的人也就落在了下風,陸續有人被高暢的人斬落馬下。
宋金剛的這些親衛經驗非常豐富,眼看情況不對,他們自動留下了幾個人來纏住高暢的人,有幾個人則脫離戰局,朝宋金剛處奔去。
高暢的親衛也分了幾個人出來,不過,他們沒有朝宋金剛那裡奔去,而是朝高暢處疾馳而來,畢竟,主帥的安危對他們來說是最爲緊要的。
“大帥,快上馬!”
一個親衛翻身下馬,將自己的坐騎讓給了宋金剛,他則揮動武器,嘴裡哇哇大叫,步行着朝高暢衝來。
宋金剛翻身上馬,在另外兩個親衛的簇擁下,亡命奔逃。
“別管我,快去追!”
高暢忍不住朝自己的人高聲怒吼,然而,這個時候,宋金剛已經衝出了戰圈,朝谷地中冰封的沱河奔去。
高暢爬上一匹戰馬,他的親衛朝宋金剛奔逃的方向追去,他猛力地拍打身下的坐騎,很快趕了上去,來到衆人之前。
當他驅馬下到谷地的沱河河灘上時,宋金剛已經衝過了沱河,正在朝河岸上的土坡奔去,眼看身影就要消失在坡頂背後。
高暢沒有繼續驅馬追趕,要是追到宋金剛的大營前,那時,恐怕選擇逃跑的將會是他自己。
“拿弓來!”
他朝身側的親衛伸出手,拿過一把短弓,以及一隻白羽箭,轉瞬之間,羽箭就已搭在了弓弦上,他拉開了短弓。
高暢微眯着一隻眼,視線中,大地是雪白的,天空是蔚藍的,宋金剛的身影像一個小黑點在藍色和白色之間跳動,那小黑點就要消失在高暢眼中時,他鬆開了弓弦,隨着嗖的一聲,羽箭離弦而出,像一道疾馳的閃電朝那個跳躍的黑影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