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十四年,三月。
樂壽。
時值春暖花開之際,萬物甦醒,冰雪融化,城外的溪流都已解凍,河水發出淙淙的聲音歡快地由高處往下流淌,積雪消融,化爲雪水灌溉大地,草尖齊刷刷地從土壤內冒出頭,大地一片嫩綠。
土地解凍之後,人們紛紛走出自家的屋子,來到了田野之上,在神官們的號召下,開始了春耕,一片繁忙景象。
這幾日,高暢並未待在城中,而是帶着手下官員流連於田間鄉野,督促春耕,視察農事,幫助屯田的農戶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有了他的以身作則,清河郡,平原郡,信都郡,博陵郡,上谷郡等地的大小官員也不敢怠慢,他們在當地郡守的率領下,紛紛投入鄉間田頭,幫助農戶插秧耕田,吃住都在農間,爲春耕添磚加瓦。
蘇雪宜和阿嵐也換上了便裝,陪伴在高暢身邊一起下到了田間,和高暢成婚以後,他們一直聚少離多,等高暢擊敗宋金剛回師樂壽之後,不管是熱情如火的阿嵐,還是溫婉如水的雪宜,都恨不得一刻也不離開他身邊,知道高暢要到鄉村巡視農耕,並且一去就是好幾天,她們自然不願獨自待在宮中忍那相思之苦。
對此,也有一兩個言官進諫,認爲這不和體統,有違古制,不過,高暢對此不屑一顧,雖然沒有懲罰那兩個言官,卻也將他們的奏章置之不理。
在高暢看來,自己和那兩人成親以後,由於政事繁忙,很少有時間與那兩人相伴,既然,她們願意跟隨自己出城吃苦,又何必掃她們的興呢?就當偷得浮生半日閒,與那兩人踏青郊外罷了。
總的說來,高暢對蘇雪宜和阿嵐兩人多少也有一些感情,只是遠遠趕不上那兩人對他的感情那般深厚,正因爲高暢明白這一點,故而對那兩人多少也有一些歉疚之心。
何況,下到農莊之後,讓農戶們得知不僅夏王殿下親臨,就連兩個王妃也來了,關心他們的衣食住行,春耕農事,這也是收買人心的大好機會啊!
農民們的要求其實非常簡單,只要能讓他們吃飽,讓他們能夠勉強活下去就好了,他們就會忍氣吞聲地甘當順民,心甘情願地爲上位者當牛做馬。
在平時,就算是一個小吏,只要他能笑臉對人,這些農民都會倍感親切,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當靈寶神君,夏王殿下這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以及王妃這樣天上仙子一般的人物親自來到他們面前,和他們閒話家常,甚至同耕同食,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潑天之喜,他們會永遠牢記這一刻,不僅終其一生都不會忘記,甚至爲一代一代地將這一刻傳頌下去。
高暢視察的地段大部分是以往的流民聚居點,也就是現在的農莊,對這些人來說,高暢本就是讓他們活下去的活菩薩,他們原本就對高暢感恩戴德,現在,這樣的一個大菩薩親臨他們中間,對他們噓寒問暖,聆聽他們的各種要求,幫助他們解決各種難題,沒有親眼所見的人,簡直是難以置信,就連那些親眼所見的人,有時也會認爲自己是在發白日夢。
而所發生的這一切,通過人們的口舌相傳,漸漸傳遍了四里八鄉,不僅傳遍了夏國的領地,甚至傳到了幽州以北,渤海以東,黃河以南,長安以西,在這些傳誦之中,夏王高暢成爲了下層人民眼中的轉世神君,他降臨人間,爲的就是救苦救難,讓所有的人都有衣穿,有屋住,有飯吃。
原本高暢要等到春耕完畢之後方纔結束這次在河間郡的巡視,後來發生了一件緊急的事情,使他不得不中斷了這次巡視,提前回到了樂壽,蘇雪宜和阿嵐兩人則在他的勸說下留了下來,代表他繼續這次巡視,待到春耕結束之後纔回城。
高暢之所以急着回城,是因爲要去接見一個人。
那人乃是魏公李密的信使房彥藻。
王世充上次在石子河被李密擊敗之後,偃旗息鼓了一段時間,後來因爲糧草不足,不得不出兵向瓦崗軍挑戰。
爲了搶奪瓦崗軍的糧草,王世充決定率軍夜襲瓦崗軍的糧倉,由於有士卒相繼投奔李密,隋軍缺糧之事也就被李密知曉,當王世充率軍夜襲之際,正中李密的埋伏,隋軍大敗,王世充的心腹驍將費青奴戰死,士卒戰死和落水者足有好幾千人。
王世充不斷攻擊李密,卻不斷戰敗,他向駐守洛陽的越王楊抱怨,說是兵力不夠,並且屢次作戰,將士已經疲憊不堪,楊派出七萬東都留守軍,加強了王世充的兵力。
王世充得到軍隊補充之後,進攻洛北(洛水以北),與瓦崗軍交鋒,瓦崗軍小挫,退兵,王世充進駐鞏縣(河南省鞏縣)北郊。
正月中,王世充命令各軍分別建築浮橋,由於新增援來的部隊和王世充本部之間缺乏配合,另新來的部分將領隸屬於東都新貴,也看不起屢次敗給瓦崗軍的王世充舊部,故而,各軍之間存在着不
盾,因此存在的問題就是,新來的忙着爭功,加快速一心想生擒李密,與瓦崗軍交戰過的部隊則心存恐懼,建橋時小心翼翼,生怕被瓦崗軍突襲。
造成的結果就是,各軍造橋的進度不一,橋先造好的先過河,一旦過河,就率先向瓦崗軍發起了進攻,而旁邊的友軍還在忙着搭橋,來不及參加作戰,各個部隊之間毫無配合。
從東都來的軍隊衝在最前,因爲是生力軍,再加上他們對瓦崗軍毫不畏懼,甲冑和武器之類的都是最優秀的,故而他們很快便攻破了李密軍營的第一道柵欄,李密營中的士卒沒有料到敵軍的攻擊力如此強大,措不及防之下,十分驚慌,紛紛四散奔逃,眼看就要潰營了。
而這個時候,王世充在河邊懵然不知,他想要改變各軍步調不一的混亂情況,以防受到李密的反突擊,於是命令傳令兵吹響牛角,收攏隊伍。
攻入李密大營的軍隊有的聽令,止住了攻勢,開始退兵,有的則仍然繼續向前攻擊,不過,由於攻守不平衡,給了瓦崗軍以喘息之機。
乘着敵軍的壓力減小,在大部分隋軍撤退的當口,李密率領數千名敢死隊緊隨退兵之後,發動了兇猛的突擊,王世充的軍隊不知該繼續撤退還是還擊,他們無法抵擋瓦崗軍的衝擊,軍陣完全崩潰,士卒們亂糟遭的,爭搶着涌上浮橋,向洛水北岸逃去,結果許多人掉進河中,淹死的就有一萬多人。
王世充本人在身邊衛士的保護之下,好不容易纔逃回了北岸,而這個時候,北岸還沒有渡河的各軍看見對岸隋軍失敗的慘狀,已經嚇得全部潰營。
王世充一邊逃跑,一邊在路上收攏士卒,他不敢逃向東都,害怕被越王降罪,在帳中幕僚的建議下,他率領殘部向北逃往河陽。
當天晚上,由於失去了輜重,軍隊之好在野外露營,時值嚴冬,又突然颳起了大風,接着又下了暴雨,軍士們大都從洛水裡爬上來,衣服透溼一直沒幹,被冰冷如鐵的寒風一吹,個個渾身篩糠一般打顫,在路上又凍死了一萬多人,逃到河陽,王世充所部之存留了數千人。
王世充羞愧難當,不敢住進河陽的府邸,而是將自己關進監獄,然後上表向越王楊請罪,希望採取以退爲進的方略,保住自己的老命。
越王楊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孩,真正管理東都政事的是元文都,盧素等官員,他們知道王世充戰敗的消息,自然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殺了他,但是,由於他抽調了許多兵力給王世充,東都的留守部隊軍力空虛,要是殺了王世充,也就沒有人再去對付李密,況且,王世充還有數千人,要是派使者去取他性命,他狗急跳牆,說不得會起兵謀反,那更是得不償失了。
所以,最後,楊只能依元文都等人之言,派出使者前去河陽,赦免了王世充,召他回到東都,賞賜給他很多金帛,送了幾名美女,以撫慰那顆很是受傷的心靈,以便讓他重整旗鼓,繼續對抗瓦崗軍。
王世充派人四處收攏那些逃散的士卒,又得到了一萬多人,他重新駐紮在含嘉城,從此再也不敢出戰了。
李密率軍乘勝進據東都附近的金墉城,把破爛不堪的門堞、廬舍修好,讓軍隊駐下。連東都城內都可以聽到李密軍隊咚咚的戰鼓聲。
不久,李密率領三十多萬兵力,在北邙山(在洛陽城北,上有魏宣武帝元恪的陵墓。)腳布成軍陣,浩浩蕩蕩向南逼近東都上春門。
二月一日上午,大隋金紫光祿大夫段達、民部尚書韋津率領隋軍出戰,面對李密大軍,隋軍還沒交戰,就全線崩潰,段達由於跑在最先,很快逃回了城內,民部尚書韋津慢了幾拍,被隨後趕上的瓦崗軍砍去了頭顱。
李密揮軍對東都發起了第一波攻城,由於護城河太寬,城牆太高,瓦崗軍缺少大型的攻城器械,無力攻城。
最後,李密決定採取長期圍而不攻的辦法,他知道城內的糧食幾近枯竭,隋軍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在瓦崗軍巨大的勝利影響下,偃師、柏谷及河陽都尉獨孤武都、檢校河內郡丞柳、職方郎柳續等都率領各部向李密投降,孟海公、徐圓朗等人向李密派出使者奉表勸李密稱帝,李密的部下也在裴仁基的帶領下上表請李密即皇帝位,李密不允,說,東都還沒平定,談稱帝還爲時過早。
就在這種情況下,房彥藻,鄭頲等人從黎陽出發,向東,向北推進,分道招撫宣慰各郡各縣,而前來招撫夏王高暢的則是房彥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