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的陽光照在桑乾河上。
河水緩緩向東流去,水面上漾起嶙峋的波光,河邊的高地上,營帳連綿數裡,數百面旌旗迎風飄揚,一些軍馬在高地一側的山坡上悠閒地踱着步子,嘴裡嚼着坡上的青草,負責看守戰馬的士兵在高聲歌唱,唱的是遠方不知名的小調,曲調略顯幾分悲愴,在午後寧靜的天空緩緩飄蕩。
順着高地另一側的山坡往下,是一片青蔥的草原,草原像綠色的織錦沿着地面一直向前平鋪,十來裡之後,便是原郡郡城現幽州治所薊縣那高大巍峨的城牆,背靠着高大的城牆以及蜿蜒的護城河的是一片連綿的營帳,營帳上空飄揚着幽州軍的大旗。
在這處大營內,駐紮着一萬多精銳的幽州軍,他們與城內的守軍互做犄角之勢,當高暢軍攻打營寨時,城牆上的守軍就會用遠程武器幫助友軍防守,若高暢軍想要繞過大營攻打城池,大營內的幽州軍就會衝出來焚燒高暢軍的攻城器械。
這是當初河間王琮用來對付高暢軍的戰術,那時,若非王琮求勝心切,中了高暢之計,率軍出城作戰,高暢軍要想攻下憑藉此法堅守的河間城,並非短時期內可以做到的,畢竟,原來的那個時空中,竇建德率領十萬大軍圍攻河間城,足足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也未能攻下,還是因爲王琮得知楊廣被殺的消息後主動出城投降方纔奪得此城。
而薊縣的城牆遠比河間城要高大,城內的守軍也是身經百戰的邊軍,戰鬥力不僅遠比河間郡兵要強,人數也要比當初的河間守軍要多,城內的物資也堆積如山,都是當初楊廣第三次征伐高麗時的庫藏,糧草,軍械應有盡有,羅藝完全相信自己憑藉這些東西堅守薊縣,讓高暢無功而返。
羅藝之所以如此信心百倍,最重要的一個原因,乃是因爲高暢軍目前的舉動都在他的計算之中,沒有發生令他意想不到的變化。
四月初,高暢率領大軍橫渡拒馬河,進抵固安城下。
當高暢軍的前鋒距離固安城尚有一日的距離時,羅藝就率領城內的幽州軍離開了固安,不戰而退,將固安城拱手讓給高暢軍。
只不過,此時的固安城已經變成了一座空城,城內的物資能夠帶走的都被幽州軍帶走了,不能帶走的則被一把大火燒了個乾淨,至於城內的平民,早在一個多月前就被幽州軍所逼迫,離開了家園,北上薊縣避亂。
城外那些莊稼也被幽州軍放上了一把大火,燒得一乾二淨。
既然我們得不到,也不能讓敵人所得!
這一招堅壁清野還是高暢所創,羅藝在此發揚廣大而已!當初,宋金剛率領大軍南下攻打河間,高暢就是採用這種戰術,方纔將其拖垮的,然後,在宋金剛糧盡退兵之際,突然出擊,抓住戰機,方纔將宋金剛打得落花流水,望風而逃,連老巢上谷也丟掉了。
這一招既然這樣有用,羅藝當然不會不用上。
雖然,這一招不但傷敵,同樣傷己,現在正是春耕農忙之際,百姓卻不能下地耕種,地裡的秧苗也被焚燒殆盡,今年的秋收自然沒有什麼指望了,就算官府大力賑濟,恐怕也會有不少人餓死吧?更何況,時逢戰亂,官府有沒有這個能力賑濟還未可知。
被軍隊強行趕離家園的百姓,在向北遷移的過程中,一路死了無數,當高暢軍大踏步向薊縣進發時,沿途還可見那些沒有掩埋的屍骸,這一路上,到是讓幾隊士卒臨時做起了掘墓人。
四月中,高暢軍進抵籠火城,羅藝的主力已經回到了幽州,只在籠火城留下少量部隊,稍作抵抗後,那隻部隊就崩潰了,高暢軍佔據了籠火城。
四月下,高暢軍以籠火城爲後勤基地,留下數千士卒看守,負責運籌糧食,他則親率四萬大軍渡過桑乾河,在桑乾河的北岸距離幽州城十幾裡的地方紮下營寨,與幽州軍形成對峙的局面。
此時,高暢軍和幽州軍的佈局大致如下。
在西線,薛萬徹以一萬之衆,分散在水,縣兩城,其中,他自帶五千人馬駐守水一線,以水天險抵擋上谷的蘇定方部,另留五千人馬駐紮縣,以爲後援。
進入四月來,蘇定方多次向水城發起攻擊,採用了各種各樣的戰術,都被薛萬徹針鋒相對的破解掉了,使其損失了不少人馬,卻始終將水城無可奈何。
最後,蘇定方只好罷兵不攻,一直等到易縣的顧子文匆匆結束春耕後,率領大量民夫和步兵前來助戰,方纔不顧傷亡地發起強攻,薛萬徹無法抵擋,率領殘部在夜間匆匆撤離水城,回到水東岸的大營。
蘇定方部沒有水師,民間的船隻也被薛萬徹收刮一空,所以,面對水對岸的薛萬徹殘部,暫時無計可施,只好令輜重營砍伐樹木,建造船隻,準備強度水。
而高暢軍的主力在幽州軍的主動避讓之下,進展神速,當高暢軍主力進抵幽州城下時,蘇定方部還被薛萬徹牽制在了水西岸,無法前來與他會合。
進抵幽州城下
暢有兩個選擇。
第一個是穩紮穩打:佔據籠火城後,以籠火城爲基地,留下一部分人馬駐守籠火城,監視薊縣敵軍的動向,使其不敢妄動,同時,命令一員大將率領一隻偏師西向攻擊縣,然後與蘇定方部合圍薛萬徹,解決薛萬徹之後,再順勢掃蕩幽州各地的塢堡,強令當地的豪族武裝臣服,解決掉幽州外圍之敵後,再集中所有兵力強攻薊縣。
第二個策略是速戰速決:不理會西線的薛萬徹部,命令蘇定方部儘自己最大的可能擊敗薛萬徹,趕來與大軍會合,在等待蘇定方部前來合圍之際,主動向幽州軍發起進攻,希望能將幽州軍引出來,展開野戰,以便一舉擊潰對方,若是敵軍固守堅城,就利用本方先進的攻城器械,強行攻城,這樣雖然可能會損失慘重,但是也不是沒有可能攻陷城池,羅藝若是按照常規的方法守城,高暢自然能讓他吃上一個大虧。
兩種作戰方案各有利弊,都有人支持,高暢軍中的將領分成兩派,旗鼓分明。
同意第一個作戰方略的認爲,第二種戰術太過冒險了,要知道本方的騎兵部隊不多,大部分騎兵都在西線的蘇定方那裡,若是和幽州軍展開野戰,不見得能戰而勝之,畢竟,幽州羅藝的五千虎賁鐵騎並不可小覷,就連突厥的精騎也多次在他那裡吃虧,何況,本方只有四萬人,其中,還有一部分是技術兵種,真正能作戰的不過三萬士卒,而幽州軍本身就有兩萬,若是動員城中的青狀出戰,兵力絕不會比本方少,若是和對方野戰,勝負也不過是在五五之數,實在是太過冒險了。
所以,最後還是以籠火城爲基地,將幽州敵軍困在桑乾河北岸,然後分兵攻打縣,擊敗薛萬徹後,再集中兵力對付幽州敵軍,那時,有蘇定方的數千精騎助陣,方能一戰勝之。
更何況,若是羅藝不率領大軍出城野戰,而是憑藉高大的城牆堅守,本方也不見得能攻下防守嚴密的薊縣啊!
兵書說得好,要想攻下重兵把守的大城,攻擊一方的兵力至少也要在防守一方的五倍以上啊!本方和敵軍的兵力對比,能達到二比一就算不錯了!所以,強攻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認同第一個作戰方略的將領有管小樓,曹旦,高雅賢等將領,認同第二個作戰方略的則有董康買,劉雅,尉遲恭等將領。
他們反對第一個作戰方略的理由很簡單,那就是時不我待!
首先,由於羅藝採取了堅壁清野的戰略,本方無法達到以戰養戰的目的,所有的物資供應都要靠後方運送,留在樂壽統籌大局的徐勝治在戰前有過計算,在不破壞民生經濟的情況下,以夏國的財賦,只能支持這數萬大軍在外作戰三個月,若是超過三個月,就會破壞正常的民生經濟,國內的財政就會崩潰,所以,這次幽州戰役只能速戰速決,不能拖延時間。
再加上大軍作戰在外,時間一久,後方說不定會出什麼亂子,畢竟,高暢佔據河北腹地,最近又搞得風生水起,有無數豪強的眼睛都盯着那裡,雖然,樂壽有徐勝治,平原有高懷義,但是,他們手中並沒有多少正規軍,大部分是民兵,這時,若是有什麼強大的勢力趁虛而入,事情就大爲不妙了,所以,儘快結束幽州戰役方爲上策,就算這次攻不下幽州,也不能將後方丟掉。
雖然說速戰速決有些冒險,不過,只要是打戰又怎麼會沒有危險呢?
他們相信以本方四萬職業化軍隊的實力,無論是野戰,還是攻城,都會戰而勝之,畢竟,士兵們的武器和鎧甲都是非常精良的制式裝備,由鐵廠生產,軍械所統一配備,而攻城的器械,如雲梯,衝車,井闌,投石車皆比原來先進,有這樣強大的實力,再加上夏王殿下的完美指揮,就算擋在本方面前的是瓦崗的精銳內軍,太原李淵的玄甲精騎,羽林軍的十萬驍果,他們也有戰而勝之的信心。
雙方將領各持己見,爭執不下,最後,還是由高暢拍板,採用了第二種作戰方略,羅藝採取的作戰方針異常詭異,先是突然率軍南下攻打河間,在自己率軍北上迎敵時,他又突然禮貌起來,退避三舍,一直退到了薊縣。
高暢在羅藝的行動中嗅到了某種危險的氣味,只是,他暫時猜不出羅藝的打算,現在,只能命令敵情司採取行動,讓那些無間們都動起來,看能不能打探出對方的作戰目的。
既然感覺到不對,高暢自然否決了穩紮穩打的作戰方略,現在,他不能採取等待的戰術,他必須向對方發起攻擊,試探對方下一步的反應,就像下棋一樣,你只有先下子,才能得到對方的迴應。
希望只是自己的錯覺吧?
就在這種不安的氣氛之中,高暢命令全軍渡過了桑乾河,在北岸紮下營寨,準備伺機進攻薊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