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此時,李太白的這首詩尚未出現,日後,他這個人能不能出現也尚未可知,由於高暢的介入,這個時空的歷史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
不知道爲什麼,在輪迴中碾轉的高暢卻記得起這首詩,雖然,只記得前面的一兩句,在這時,卻不由自主地念出聲來,當然,在這句詩的後面他還加了一句,這井陘之難與蜀道相比,也不遑多讓啊!
高暢駐足在半山腰上,山下,一條狹窄的陘道像絲帶一般沿着喘急的溪谷蜿蜒盤旋,在懸崖峭壁間忽隱忽現,最後,消失在一座巍峨的關城前。
那關城位於另一處山峰的半山腰,一旁是高聳入雲的巖壁,另一側則是深深的溪谷,桃河水由西南折向東北,環繞關城奔騰而過,溪流喘急,浪花飛濺,隱隱有奔雷之聲傳來,比起前些日子攻克的井陘關來,這關城又險要了好幾分。
有點困難啊!
蘇辰目睹着遠處那巍峨的雄關,不由蹙起了眉頭。
攻克井陘關後,按照原定計劃,只需牢牢守住井陘關即可,士兵若是無事,則派他們在下雪之前在井陘兩旁修築堡壘山寨,以便抵禦李唐方面可能的進攻,反正在今年冬天未過去之前,軍機處和政事堂都沒有做好打大戰的準備。
然而,奪下井陘關之後,高暢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覺得,或許將葦澤關一鍋端了將更好,那時,大軍出太行攻擊晉陽就容易多了。
不過,貿貿然就採取行動不是高暢的風格,要想攻打葦澤關,就要實地來考察一番,就像攻克井陘關的那場戰鬥,事前,高暢就做了許多的準備,先是通過附近的採藥人獲得了井陘關周圍的詳細地形,得知了有那麼一條採藥人小道能繞過關城後面的訊息後,他斷然下令,讓蘇定方率領一千原籍太行以西的士卒沿小道進入太行。
雖然,天下沒有攻不下的關隘,但是,要想攻下一千多人駐守,後方又有增援的井陘關,縱然高暢手下的都是精兵悍將,那一萬人全投下去也未必能夠成功,採用了這個方法之後,部隊傷亡不到一千人就拿下了井陘關,不能不說這是一次奇蹟。
現在,高暢又想將這個奇蹟在葦澤關重新上演一遍,所以,他來到了這裡,後方的大軍一直在待命,若是高暢能找到機會,他們將立刻急行軍趕過來。
高暢只帶有十來名親衛,可以說是藝高人膽大吧?這十來個親衛和他一般,都穿着簡易的皮甲,腳上穿的是專門用來爬上的登山靴,那些重大數十斤的鎧甲在這裡是用不上的,在山地作戰,指望的是一個快字。
“走!”
高暢瞧了瞧腳下那條算不得路的小徑,指了指對面山腰的那座關城,當先挪動了步子,親衛們默不作聲,緊跟在他身後。
高暢未到葦澤關前,也派了不少斥候前來探尋,希望能找到一兩個熟悉地形的山裡人,誰知道,葦澤關得知井陘關失陷的消息後,就封了這邊的關城,不允許人隨意出入,那些山裡人也被守軍裹挾入了城中,結果,一無所獲。
這就是高暢親身來此的緣由,勸慰農桑,興修水利,修築馳道,發展工商,這些事情自有政事堂和當地官員辦理,訓練軍隊,進行下一步軍事行動的規劃,也有軍機處的那幾個大佬在策劃,一時間,高暢還能放開手來,若是他留在朝堂上,有許多事情那些人都不敢擅自處理,都會拿到面前來麻煩他,所以,一個君主過於強勢也不是什麼好事啊!
至於,有人說,作爲一個君主,親臨前線,這是自陷死地,乃不智之舉,這樣的說法卻是片面之見。
如今天下尚未平定,戰火紛飛,一個集團勢力的帶頭人若是能親臨戰事的第一線,對士氣的鼓舞可想而知,奪得關中後,李淵雖然留在了皇宮,不再出來帶兵打仗,那是因爲他有一個好兒子,高暢若也是這般,就說不過去了。
在這個時空,主帥親臨第一線作戰的事情比比皆是,當初竇建德親率二百餘勇士就敢衝擊數萬大軍的隋軍大營,在原來的那個時空中,李世民在前線觀察敵情時,也曾被投降了王世充的單雄信追得落荒而逃,所以,高暢前來打探葦澤關的地形也算不了什麼。
扒開討厭的藤蔓,高暢一行在半山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很多時候都沒有什麼路,所謂路,也是由他們親自開闢出來的,只是,待他們經過之後,那些原本被壓下來的藤蔓會慢慢地彈起來,最後,路又不成爲路了。
下到陘道上行走當然輕鬆了許多,只是,這樣做也難免會暴露行蹤,那相當於送上門來給敵軍斬殺,所以,就算再是辛苦,他們也只有在半山腰上沿着與陘道平行的路線朝前行去,還好,在這羣人中,有着兩個前兩次來這裡查探的斥候,他們比較熟悉路徑,一夥人到沒有碰見所謂的絕路,逼着他們不得不回頭。
更讓人慶幸的是,在前兩次的查探中,那兩個斥候曾經和他們的夥伴在葦澤關對面的一個山谷裡建有一個前進基地,那基地就在前面不遠處,距離葦澤關的直線距離也不過兩三裡,在那裡,將能更好地觀察山對面的關城。
說是山谷,其實只是一個往回凹的山腰,幕布從懸崖峭壁直泄而下,高達百尺,如噴珠散玉飛濺在山石之上,在此形成了一個深潭,潭水溢出,再從另一側的懸崖直泄而下,直奔谷底,最終匯入桃河之中。
瀑布的後面生有一天然的水簾洞,曾被一斥候在無意中發現,然後,就把那水簾洞當作了基地,前幾次皆容身於此,分散出外打探地形,皆以此地爲會合之處。
費盡千辛萬苦之後,高暢一行多少有些狼狽地出現在了水潭旁,就連一向在士卒們面前保持着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姿態的高暢,神情多少也有了一些疲態,只是在他的凜然神威之下,沒有士卒敢於直視其面。
瀑布飛濺而下,發出轟隆隆的聲響,落在山石之上,聲勢更是驚人,潭水倒還清幽,宛如一方碧綠的鏡子。
高暢來到潭邊,將腰間的橫刀解下,放在一旁,他俯下身來,雙手伸向碧潭,親衛們侍候在一旁,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他們需要等高暢完畢之後方能梳洗。
就在手指剛要接觸水面之際,高暢猛地擡起頭,手閃電一般從水面收回,一把抓住身側的橫刀,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抓住刀柄,人已直立而起。
這時,他的親衛們也察覺了不對,迅速地移動腳步,展開了三人一組的作戰陣型,他們有的持刀,有的握弓,有的拿着短茅,神情緊張地注視着潭水的對面。
在那裡,一羣身披甲冑的士卒出現在了潭邊,爲首兩人身穿銀白色的鎖子甲,肩上披着華麗的披風,嗯,這個時候,那披風已經不再華麗了,多少有些破損,瞧得出來才被樹枝掛破不久。
這兩人一邊行來,一邊在討論着什麼,當他們發現了潭水這邊的高暢一行時,明顯感到了意外,微張着嘴巴,目瞪口呆地望着這邊,到是他們的親衛們反應及時,和高暢這邊的衛士一般,迅速拿出武器,展開了戰鬥陣型,將那兩人擋在了身後。
“高暢!”
“李秀寧!”
兩個人都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遇見對方,驚異之下,不由大聲叫着對方的名字,說起來,這兩人從小也熟識,蘇威和李淵同在長安爲官的時候,兩家的子弟曾多有交往,那時,高暢,李世民,蘇雪宜,李秀寧常常在一起郊遊踏青,比武射箭,吟詩作畫。
高暢最後一次見李秀寧的時候,他正要遠赴河北從軍,而李秀寧也正好和臨汾柴家的柴紹定親,在臨行的前一晚,李秀寧曾到府上來見高暢。
見面之後,兩人卻是相對無言,對坐片刻,默飲三杯,隨後,李秀寧飄然而去,在坐席之上,留下清淚兩滴。
高暢也不是不知道李秀寧對自己有意,然而,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家門敗落,依賴蘇家方僥倖生存,蘇威將蘇雪宜與他結親,蘇府內反對之人也不計其數,這也是他毅然到河北從軍的原因,大丈夫,當仗劍行不世之基業,不然,當拿什麼來迎娶紅妝。
至於,李秀寧對自己的感情,他只能說聲抱歉了,在高暢看來,李秀寧對他的感情只是年少玩伴的友情而已,若是換了另一個不錯的男子與她朝夕相處,她也會如此,然而,高暢並不知道,在李秀寧的心中,並非如此,直到現在,她已嫁爲人妻,也不時回想當年,對高暢這人,她是又愛又恨,這人是她李家未來最大的敵人,這人又是她最爲牽掛的人。
然而,她不知道是此高暢已非彼高暢,這個人,雖然已經恢復了對過去的記憶,然而,他卻並不把那段朦朧的情思放在心上。
“殺了高賊,當封萬戶侯!”
身邊的夫君神情振奮,由於興奮,他臉上的表情在李秀寧眼中多少顯得有些猙獰而陌生,李秀寧神思恍惚地瞧着親衛們繞過潭水,踏着長滿青苔的石頭往對面衝去,然後,她瞧見對面那個自己一直牽掛着的人面無表情地拔出了橫刀。
橫刀出鞘,一道白虹從她眼前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