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斯文帶着五六個同伴興沖沖地走進了西城的坊市。
平原城這地方,他並不陌生,不久之前,他隨着曾經的大哥孫大虎加入張金稱的軍隊攻陷過平原,用手中的刀槍將這個城市變成了真正的人間地獄,張金稱敗退後,他們投入了高士達的軍隊,再次進入平原,那個時候的平原冷清得就像鬼域一般,如今,第三次進入平原,卻發現此時的平原漸漸恢復了原有的生氣。
街上的行人碰見了他們這些全副武裝的士卒,隔得老遠,就開始給他們讓路,雖然,眼神依舊藏着小心,畏畏縮縮,然而,並沒有害怕得倉皇逃竄,以致一陣雞飛狗跳,坊市兩旁的店鋪也沒有緊閉門窗,雖然,沒有人從門內竄出來拉客,到也大開着門,正常營業。
竇建德聽取了高暢的意見,沒有命令大軍進城,而是讓他們和長河營的部隊一樣,在城外安營紮寨。
如果只想呼嘯一方,過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山大王的痛快日子,那就不需要約束手下,完全可以把這羣餓狼放出去,大搶一番。但是,如果志懷天下的話,就不能這樣做,比起打下地盤,能夠守住地盤更爲重要,要想守住地盤,就必須令一方安定,要想令地方安定,軍隊的軍紀分外重要。
高暢的建議和竇建德手下謀士們的建議如出一轍,因此,竇建德按捺下了軍中大將的不滿,沒有讓軍隊進入城中,而是駐紮在城外,只是率領親兵隊進了平原。
之所以這樣做,還有一個原因,那些將領也知道,他們在平原待不長久,他們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把平原城的糧草輜重押解出去,儘量趕在楊義臣大軍回師之前,不然,以現在的這幾千人,一旦和楊義臣的大軍正面交鋒,後果不堪設想。
作爲竇建德親兵隊的一員,白斯文得以進入城中,因爲是識途老馬,他帶領和自己交好的弟兄們來到了坊市上。
說起來,他們這些人在饒陽那個窮鄉僻壤也待了一段日子了,如今,到了平原這樣的大城,一旦空閒下來,自然要好好放鬆一番。
“尚老大一會要來嗎?”
白斯文回頭望了望來時的路。
“是啊!老大說他把事情一辦完就出來!”
一個親兵答道。
“肚子餓了沒有,我們先在這個店裡歇息一會,吃點東西,等老大來了,我再帶你們好好逛逛,要知道,在坊市裡的那些店鋪,很有一些好東西!”
大家一起點頭同意,於是,走進了路旁的一個小店。
這是一個簡陋的小店,主要是爲了坊市內的小販們提供一些茶水,以及簡單的食物,在這個亂世,它居然仍然存在,不曾倒閉,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店內的陳設非常簡單,只有三張胡桌,在桌子四周擺放着幾個蒲團。
走了進去,一箇中年人從裡間走了出來,瞧見這些全副武裝的士兵,他明顯愣了一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出聲招呼已經在胡桌旁坐下的白斯文等人。
“各位將軍,要點什麼?”
白斯文拿起桌邊的水罐,翻起碗口向下壓在桌面上的大碗,往裡面倒入早就涼好的開水,把水罐遞給旁邊的弟兄,揚起頭,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水漬,瞄了一眼肅立在旁的老闆,說道。
“有沒有什麼好菜?”
對於食物,白斯文的非常講究,他常常這樣說,自己雖然是個小兵的命,胃口卻是將軍的胃口,軍營內的粟米飯他早就吃厭了,這樣的小店雖然沒有什麼好東西,不過,總比軍中的食物要好吧。
“只剩下一些熟牛肉了!”
中年老闆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
“後面還有一隻雞,有五六斤重。”
那個老闆之所以主動提起那隻雞,是因爲自從高暢軍進城之後,也有不少的士卒在他的店裡來吃過東西,最初,他還提心吊膽,等那些士卒酒足飯飽之後,他也不敢向那些人要錢,生怕那些軍爺發怒,推了自己的攤子,然而,那些士卒卻主動提出算帳,吃多少東西,就付多少銀錢,漸漸地,這樣的次數一多,他也就習慣了,把這些士卒當成了普通的客人,照常迎來送往,甚至,將在後院養了好久的雞也殺了,準備賣給這些出手豪爽的軍爺。
白斯文他們進來之後,他之所以發愣,是因爲白斯文他們身上的裝束和以前那些士卒們有所不同,而且,從神情上來看,也顯得驕傲了許多,以前那些士兵們進了他的店,都顯得很沉默,叫了東西就吃,吃了東西就走,不像現在這幫人一般顯得那麼張揚。
因此,他猶豫了一會,才說出有雞這個事實。
“切幾盤牛肉,順便把那隻雞端上來吧!”
白斯文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擊,說道。
很快,牛肉切好,分成三大盤端了上來,那隻雞燉在陶罐裡,連同陶罐一起端在桌上,揭開蓋子之後,冒起了白花花的水蒸氣,香噴噴的味道立刻飄了出來,白斯文抽了抽鼻子,抿了抿嘴脣,口水都快掉了下來,他瞧了瞧那些同伴,比起他,大家也好不到哪裡去,眼珠子都要掉在陶罐裡了。
“老闆,有酒沒有?”
一個親兵叫道。
很快,酒就端了上來,白斯文他們一口雞肉,一口酒,吃喝起來。
“白水橋那晚上,我可是殺了好幾個人!”
“我也不差,刀都砍捲了,我現在這把刀還是奪了一個被我砍死的傢伙的!”
酒喝得多了,雞肉和牛肉也快被搶光了,他們開始大肆吹噓起來,有的傢伙甚至抽出了腰刀,在桌子邊沿輕輕砍着,眼睛冒着紅光,斜斜地瞧着一旁的店老闆。
老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心中滋生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時間一久,他察覺到眼前的這幫人和平時來店內的那些士卒的不同來了,這些人,與其說他們是士兵,倒不如說是盜賊,看來,他們不會付錢的了!
那隻雞真是可惜了,他原本還想賣點銀錢,日後,換點糧食存在地窖裡,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糧食纔是最爲重要的啊!就這樣被這些人白白吃了,真不甘心啊!
那個將軍曾經說過,他的部隊不允許強買強賣,有什麼不對,可以向郡守府旁邊的軍法司申述,這能相信嗎?
白斯文瞧了一眼旁邊面如土色,神情絕望的店老闆,擦了擦嘴邊的油漬,站起身來,他確信,這個老闆被他們這些人嚇倒了,絕對不敢要他們付賬。
“弟兄們,走!我們到街上去等尚老大!”
一行人大搖大擺,腆着肚子走出店去,沒有人提付賬的事情,在他們看來,吃點東西算什麼,只要自己這些人沒有再順手拿一把就不錯了!
“各位將軍,這個,你們還沒有付錢啊!”
那個店老闆想了想,還是不甘心就這樣被這些人吃白食,他鼓起勇氣,來到白斯文他們面前,攔住了他們。
“你說什麼?說大聲點,我聽不到?”
白斯文伸入手指進嘴裡,剔着牙縫,他歪着腦袋,冷冷地瞧着擋在自己身前的店老闆。
那個店老闆慌了神,撲地跪在地上,雙手伏地,向白斯文行了個大禮。
“各位將軍,可憐可憐小的啊!”
“滾開!”
白斯文神色不變,一腳踢去,把店老闆踹到一旁,走了過去,在他身後,那些人跟着走了出來。
店老闆從地上爬了起來,連滾帶爬,抱住了一個士兵的大腿,嘴裡連聲說道。
“各位官爺,行行好吧!”
“媽的,你還反了天了!”
仍在店內的士卒動起了手,將胡桌掀翻,將陶罐打破,發泄內心的憤怒。
“求求你們了!”
絕望之下,店老闆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木頭一般,緊緊地抱住那個親兵大腿不放開手。
“媽的!”
那個親兵罵了一聲,他抽出腰刀,眼珠子定在了眼眶中間,他舉起腰刀,就要向店老闆頭上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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