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二年(公元616年),十二月,初一。
平原下了一場大雪,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雪花鵝『毛』一般紛紛灑灑,從天而降,天穹,大地,銀白一片。
雪停了之後。
路邊的積雪足有一尺多厚,附近的小溪河流紛紛結上薄冰,能容小動物從上跑過,冰凌子掛在城樓的檐頭,風呼嘯而過,寒氣襲人。
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日子,楊義臣帶着一百多個親兵隨着江都來的使者踏上了回朝的路程,送走楊義臣之後,駐紮在平原的隋軍也紛紛拔營起程,向各自的駐地進發。
鄧有率領的官兵人數最多,足有一萬多人,這些全部由投誠的『亂』民組織而成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往西北而去,竇建德捨棄的饒陽是他們新的駐地。
鄧有騎在馬上,瞧着綿延的行軍大隊,心情甚爲激越,很有點山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感覺,不知不覺,一縷笑意掠上了嘴角。
大帥,恐怕我要辜負你的希望了!
鄧有今年三十許,他的父親是楊義臣父親楊崇的親兵,一起在與突厥的戰鬥中陣亡,十五歲的時候,鄧有成爲了楊義臣的親兵,一直被他倚爲心腹,並且,悉心教導,十五年間,由一個親兵升爲了統軍將領,不得不說,楊義臣在其中使了不少的勁。
大帥,你雖然對我恩重如山,可是,你要走的路是一條不歸路,請恕小的不奉陪了!
鄧有吶吶說道,目光向南,此時,大帥他們正在渡河吧?
隋室必亡!經過這麼多年的征戰,去過那麼多的地方,鄧有非常清楚,隋室必亡!他知道,楊義臣對此也清楚,只是,不想相信而已!
他馬不停蹄地南征北戰,就是想力挽狂瀾,雖然,反賊反而越剿越多,仍然不放棄,直到他想要維護的這個皇上把他召回爲止。
對鄧有來說,如果,某一棟房子註定要倒塌,他不會去小心維護和修補,反而會加上一把勁,將它推到,徹底重建。
他纔不會像楊義臣一般愚忠,爲江都那個只知道享樂的狗屁皇帝賣命,如果,他是楊義臣,肯定會拒絕回朝,在外擁兵自保,要是楊義臣這樣做了,鄧有絕對會忠心追隨,輔佐他建一番功業,然而,楊義臣的選擇讓他失望了,雖然,他知道他一定會如此做,仍然難免失望。
不過,這樣也好,自己終於獨擋一面了,在頭上再也沒有一個人壓着,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野心也不僅僅只能是野心而已,而是能夠實現的**。
在如今這個『亂』世,要想實現自己的野心,必須有兩樣東西, 第 105 章 的東西放在密室之中,打仗的時候就關門,一旦沒有戰事,就馬上開門迎客了。
“你們就在這裡等着,我和大牛進去。”
說話之人正是臉上塗了一層黑灰的阿嵐,除了她和大牛,另外還有兩人,他們站在巷子口,巷子裡面就是管氏當鋪。
這幾天,阿嵐他們一直在平原城內,在那些廢棄的宅院裡藏身,不敢隨意出門去,他們那十來個人也分散爲幾路,沒有聚在一起,聚在一起目標太大了。
乾糧已經吃完了,他們必須出來尋找食物,出來之後,才發現城內來回巡邏的士兵們已經沒有了,於是,大着膽子來到了坊市,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原來帶着銀錢那個人把包裹丟了,沒有銀錢,自然無法購買食物。
沒有辦法,阿嵐只好決定把隨身佩戴的玉佩拿來典當,從路人那裡打探到坊市有家當鋪後,就來到了這裡。
那兩個人留在了巷子外,小心地觀察着四周,積雪被掃到了街邊,大街上,三三兩兩,不時有人經過,偶爾,還馳過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
經過好幾次戰『亂』了,平原人的承受能力越來越強,短暫的和平時期一到,店鋪紛紛開門迎客,人們也走上了大街,進行自己的營生,渾然忘記了幾日前的刀山血海,不管怎樣,總得努力活下去啊!
阿嵐瞧着瞧門前掛着的那塊黑『色』牌匾,上面寫着一個大大的管字,她低下頭,走進門去,這時,一羣人正從當鋪內往外走,阿嵐忙往旁一閃,這纔沒有被對方撞倒,身後的大牛就沒有這麼幸運了,措不及防,被當先那人撞了開去,險些跌倒。
對方有五個人,個個腰圓膀粗,走起路來橫行霸道,身上帶着腰刀,看來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阿嵐正要發怒,大牛用眼『色』制止了她。
那些傢伙哈哈笑道,不僅不道歉,反而覺得很有趣,他們用挑釁的眼『色』瞄了大牛一眼,揚長而去。
阿嵐也知道現在不是生事的時候,對方雖然橫蠻無理,也只好暫且忍耐,她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走向櫃檯。
“掌櫃......”
她從懷裡掏出玉佩,擡起頭,望向櫃檯裡面,突然,她的眼神定在了櫃檯內那個掌櫃的手上,她的臉刷地白了,只是,塗着黑灰,旁人看不見她臉『色』的變化,只知道她有些不妥,她就像被人定住了一樣,站在櫃檯前一動不動。
“小弟,你怎麼啦?”
雖然有些擔心,不過,大牛沒有忘記他們現在假扮的是兄弟,言詞之間,沒有『露』出破綻。
“掌櫃,你把手裡的金鎖片拿給我看看!”
阿嵐沒有理會大牛,她突然出聲了,語調急促,微微發顫。
那個掌櫃瞧了阿嵐一眼,遲疑了一下,把手裡的金鎖片遞給了櫃檯外的阿嵐。
果然是它!
拿着金鎖片的手微微顫抖着,阿嵐全身都在顫抖,上下嘴皮不停顫動,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金鎖片,上面刻着一個信字,這個金鎖片是她的小侄子阿信一歲生日那天,老爹給他打的,阿嵐對它的模樣再熟悉不過,發現全村人屍首的那天,她沒有從阿信的屍體上發現這個金鎖片,現在,卻在這個當鋪裡找到了。
“這個金鎖片是誰拿來當的?”
阿嵐死死地盯着櫃檯內的掌櫃,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樣,那個掌櫃抵擋不住,手指着外面,聲音有些發顫地說道。
“就是剛纔那幾個人拿來的!”
他的話音未落,阿嵐已經風一般地衝了出去,大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也只能跟着追了出去。
“金鎖片啊!你還給我啊!”
那個掌櫃在櫃檯內失聲喊道,聲音顯得分外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