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進退兩難的範願

三年(公元617年),九月。

夏國將軍範願率本部虎捷營六千餘人爲前鋒進犯河間。

河間之名始於戰國,因處九河流域而得其名,古稱瀛洲,開皇年間,河間有戶十七萬三千三百八十三,到大業末年,雖未經統計,卻已十室九空,百姓流離失所,遠離家園,幾有千里無雞鳴之景象。

至少,範願的虎捷營一路行來所見的情形就是如此,土地荒蕪,處處廢墟,路有白骨。

虎捷營的行軍速度並不快,一點也不像前鋒部隊該有的態勢,六千來人分成前中後三軍,間隔卻不足兩裡,相當於並沒有分開,在軍隊的前方,範願廣派偵騎,一般的斥候距離大隊人馬最遠也不過四五十里,範願的斥候小隊竟然遠遠的擴散到了六十里地以外去了。

想當初,竇建德率軍夜襲薛世雄,走的就是範願如今走的這條道,當日,竇建德還是夜間行軍,半日加上一夜就趕到了七裡井,足足趕了一百多里路,而如今,範願的軍隊還是白晝行軍,卻一日走不上四十里。

範願之所以如此,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當然是對高暢安排自己的部隊做前鋒感到疑惑,高暢這次率領大軍出征就是爲了趕在大雪紛飛之前解決河間王琮的威脅,一般說來,這樣一次大的戰役,作爲前鋒的軍隊應該由他最信任地嫡系部隊擔任才行。開軍機會議的時候,這個重任卻落在了他這個雜系將領的頭上,這不由讓心裡有鬼的他懷疑高暢是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否則不可能白白將這個功勞讓與自己,莫非是借刀殺人?越是尋思,範願就覺得高暢是要借王琮這把刀殺自己這個人,故而,就算再小心也不爲過。

第二個原因就是。河間郡守王琮這把刀還真的是比較鋒利,若是其他的人,他也不會這般小心翼翼。

年前,竇建德佔據樂壽之後,爲了解決這個來自北方的威脅,曾經率領大軍去攻打過河間。不過,這次戰役竇建德並沒有撈到任何好處,甚至,還在深溝高壘的河間城下撞了個頭破血流,當時,範願也曾獨領一軍參加過戰鬥,非常清楚那次戰鬥地情形。

在王琮的堅壁清野和嚴密防守之下,竇建德大軍行進到河間城下不久就因爲糧草不濟,最後,不得不退兵了。連河間城牆都沒有象徵性地功上去過一次,在退兵的時候。還受到了王琮的追擊,使得斷後的劉雅部損失慘重。吃了個大虧。

幸好,王琮的兵馬不多,防守有餘,進攻不足,所以,不敢主動出擊樂壽,就連竇建德率領大軍南下攻打信都郡之際,他也沒有出城襲擾竇建德地後方。當然,這也和魏刀兒部大舉南下有關。

王琮。乃是太原王家的旁系子孫,自幼精通詩文,尤喜兵書,粗通弓馬,後遊歷長安,和當時還是晉王的楊廣偶識,交好,楊廣登基之後,王琮得到了他的信任,官位扶搖直上,最後,升任爲河間郡守。

對於老百姓而言,在王朝的統治中,最重要的永遠不是誰當了皇帝誰滅了誰的王朝,而是土地到底被誰所佔有。

一直以來,不管是哪個王朝當政,這個國家始終是一個農業性國家,源於其社會經濟構架,土地無可爭議的成爲了最重要的生產資料。

天下,在這層引申意義裡,就是土地的代稱。

而在這個時代,土地只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他們就是綿延了上百年甚至數百年地世家門閥,自漢晉,南北朝以來,這些世家門閥和國家集權政府形成了一種極其奇妙的共生關係,中央政府必須依靠這些自魏晉以來,數百年間壟斷了政治、經濟、文化地門閥世族來進行統治,而這些門閥世族也對王朝回報以忠誠,來延續自己的超然地位。

太原王是北方四大高門之一,對太原王地子弟來說,家族的利益永遠要比國家的利益要重要,國家滅亡了沒有關係,被外族侵佔了沒有關係,只要家族的利益得到保存,能夠綿延下去,壯大起來,哪管金鑾殿上坐着的是誰?

不過,在太原王這些世家子弟中,王琮是一個另類,他對隋王朝,對楊廣的忠誠遠在對自家家族的忠誠之上。

這是因爲他出自旁支,並且從小喪父,家中只有一老母,家境貧寒,因此,就算飽讀詩書,也得不到那些直系子弟的認同,畢竟,王家那麼大地一個家族,要家主對每一個優秀的子弟都注意到,那不太可能,所以,在王琮沒有遇見楊廣之前,過得極其潦倒。

正因爲楊廣對他有知遇之恩,王琮這纔對楊廣忠心不二。

上次竇建德大軍壓境之際,他手裡只有匆匆調集地數千精壯,面對的是竇建德的十萬大軍,在這樣敵我實力相比極其懸殊的情況下,他仍然選擇了死戰不退,沒有理會竇建德的勸降,就算他知道竇建德的軍隊軍紀良好,並且禮賢下士,只要他開門投降,不僅能夠保住性命,並且還可以登上高位。

他命人在城中散發謠言,說竇建德的軍隊是流賊,一旦城破,必將屠城三日,要想保護自己的家人,保護自家的財產,每個人就必須奮勇爭先,堅決殺敵,在他的鼓動下,整個河間城的力量全部調動了起來,那些門閥豪強紛紛將自家的部曲貢獻出來,並且將自家的糧倉也獻了出來,誓要和竇建德抗爭到底。

與此同時,王琮將河間城外的所有百姓都撤進城中,儘量不讓一粒粟,一根麥草落在竇建德軍中,採取堅壁清野的戰術。

事實證明,王琮的策略是正確的。

竇建德原以爲自己十萬大軍壓境,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河間奪下,所以,帶的糧草並不多,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在河間兵的殊死抵抗之下,大軍行進遲緩,到達河間城下之時,糧草卻也不多了,由於對戰爭的嚴酷性準備不足,他帶來的攻城器械嚴重不足,再加上樂壽的存糧也不多,若是面對堅城,久攻不下,縱然是十萬大軍,一旦糧盡,也極有可能煙消雲散,於是,無奈之下,

只好選擇了退兵,無功而返。

範願不知道高暢和竇建德相比,誰打仗更厲害,他只知道以自己這區區數千人是無力攻下河間的,這個時候的河間實力比起竇建德攻打那會更加強大了。

薛世雄三萬郡精兵在七裡井一役潰散之後,有一萬來人被高暢所收編,另有一萬人則潰散鄉里,不知所蹤,還有一萬人則逃回了河間,被王琮所收編,有河間各個世家的支持,王琮完全有能力供養這一萬人。

最初,王琮只是憑藉數千精壯就讓竇建德十萬大軍一籌莫展,如今,更是多了一萬驍勇善戰的郡精兵,更是如虎添翼,說起來,範願對高暢這次攻打河間的軍事行動並不看好。

如此看來,高暢還真是有可能借刀殺人,要是自己的軍隊受到王琮的攻擊,他後面的大軍只要延緩救援的時間,也就去除掉了自己這顆眼中釘。

抱着這樣的想法,範願的虎捷營這才行動緩慢,不過,再是行動緩慢,終有一日也會但到目的地,九月初三,範願的虎捷營在薛世雄大軍潰敗之地七裡井紮下了營寨。

入夜,起了大風,旌旗在夜色中呼呼做響,營中燃氣的篝火大半熄滅,唯有營寨外防夜襲的篝火仍然在熊熊燃燒,當值的士卒找了許多柴火,時不時就添些上去。

平時地這個時候。範願早已安歇,然而,今夜他卻了無睡意,總覺得自己處在危險之中,要是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他就放不下心頭的那塊大石。

在中軍大營中,範思轍和範願隔着一個火盆相對而坐,火光熊熊。將範思轍那張小胖臉照得通紅,他緊蹙着眉頭,似乎在深思着什麼。

擺在他們面前的似乎是一個死局,怎麼樣也解脫不了!

剛纔範願和範思轍兩人已經商量了不少辦法,不過,都不容易實施。或者,可以這樣說,都無法從根子上解開這個死局。

最初,範思轍向範願進言,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率軍向河間王琮投誠,倒戈一擊,對王琮來說,平添數千精兵自然原意接納他們,而有了他們的幫助。王琮也完全守得住河間,畢竟。高暢這次進犯河間的軍力還沒有當初竇建德多。

不過,範願不假思索就否決了範思轍的建議。第一,範氏一族的根基在樂壽,他們地家人還在樂壽,那裡還有數萬畝良田,要讓範願將他們全部捨棄,他做不到,再加上,高暢稱王那一天的神蹟在軍中通過那些中低級將領和神官們的宣傳已經擴散開了。士卒們對高暢敬畏有加,讓他們調轉槍頭來對着高暢。就算他們和範願是同一宗族,或者曾經是範家的家丁,可能也不會這樣去做。

起初,範願答應高暢將神官派到自己的軍隊中來,並沒有太在意這件事,只是一次迫不得已的妥協罷了,讓他沒有想到地是,他居然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如果沒有那些神官,高暢乃是神君轉生的傳言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在整個軍營中傳遍了,現在,許多士卒和低級將領都信奉起高暢的靈寶神教來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已經無力掌握整個軍隊,所以,如果按照範思轍的建議去做,無疑是去找死。

其實,範思轍也明白這樣做可行性不大,所以,他又提出了第二個建議。

既然,沒有辦法和高暢對抗,倒不如就死心塌地跟着高暢幹,只是,這樣做也有一個難題,那就是和宇文世家的關係該怎麼處理呢?

若是宇文世家對此不滿,他們極有可能將範願陰謀刺殺高暢的事情泄露出去,那時,就算範願將所有知情的人都殺光也無濟於事了,畢竟,對上位者來說,若是認爲某人不忠,根本就不需要證據。

就算宇文世家不將刺殺那件事情傳揚開去,範願也認爲高暢不可能會相信自己是真心投靠他,畢竟,若是把他換在高暢的那個位置上,也會對他有所猜疑,現在,只是迫於形勢,不敢在明面上對付他罷了。

但是,又有誰能擔保,高暢不會在背地裡對付他呢?

這次讓自己地虎捷營作爲前鋒,多半就有借刀殺人的意思,雖然,他承諾,誰地軍隊最先進入河間,以後河間城的賦稅地一層就會賞賜給那個人,這個期限是十年。

賞賜到是夠重,可惜也要看是不是有命去拿啊!軍議之後,大家都對能擔當前鋒的範願感到羨慕,而只有他是有苦自知啊!

商議了半天,範願和範思轍都找不到好的辦法,似乎每一條路都走不通,到最後,他們只能採取權宜之計,那就是暫且忍耐,伺機而動。

首先,在攻打河間城的時候,儘量保存自己的實力,以免自己的部隊損失過大;第二,爲了防止得到竇建德那樣的待遇,在範願的身邊,一定要多派親衛保護,並且,所待地地方一定要保密,最好每個晚上不要住在同一個營帳內;第三,和宇文世家的聯繫要變得更加隱秘,若非迫不得已,最好少和他們聯絡,以免被高暢抓住辮子。

當然,當務之急是命人快馬趕回樂壽,讓家裡地人將魯班坊老闆一家全部殺掉,作爲範家家人的時候,那個張姓老闆曾經救過範願一命,不過,在這個節骨眼上,已經顧不得這些了,若是那個張姓老闆被高暢的人抓住,高暢就有理由來正大光明地對付他了,所以,那一家人萬萬留不得。

就在兩人商量完畢之後,有人從營帳外走了進來,那人穿着一身親兵的服飾,不過,看那神態卻沒有一點親兵的樣子,對範願並不尊敬,一進來,就大刺刺地坐了下來。

範願和範思轍互望了一眼,沒有說什麼。

那個親兵正是宇文世家和範願之間的聯絡人,他雙手放在火盆上烤火取暖,眼睛盯着火盆中跳動的火焰,嘴裡說道。

“我家公子有消息讓我轉達範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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