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那名士兵手中的槍已然舉起,然而,還沒等他的手指摳向扳機,一股看不見的力道涌來,掛在脖子上的槍就像受到磁石吸引那樣,拉着他的身體向前傾斜,進而被一隻鐵鉗般的手捏住喉嚨,別說動,連聲音都發不出。
最後一名士兵要幸運些,因爲他的對手是白嶽,兩人就像拔河比賽一樣爭着步槍的所有權,直到士兵落敗,被白嶽一拳打翻在地,呸出兩顆碎牙。
皮爾遜終於從地上爬起,只是再沒了往日威風,他望望失去反抗能力的士兵,再看看好像得到心愛玩具一樣把安全栓當拉環玩的白嶽,表情木然,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
不管在什麼國家,軍隊絕對比警方更具威懾力,平民可以不敬警察,卻無法不畏軍人,尤其是像他這樣身懷尚方寶劍,可以權宜行事的帶兵將領。
軍隊從來護短,殺個把人算什麼,政壇上那些文官從來都是一些怕死的傢伙,更何況這裡是菲尼克斯帝國,軍隊代表着聖皇陛下的威嚴。
皮爾遜並不蠢,相反很聰明,他懂得利用弱者對強者的畏懼心理,尤其是一些有錢的商人,他們比平民更怕死。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對方會踩着他的頭從車上下來,還敢反抗軍隊,搶奪士兵配槍,這樣的罪行當場擊斃都不爲過。
他大喊道:“來人,來人。”
皮爾遜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性命。他只是覺得面子上掛不住,即便那個屁股上包着紗布的傢伙搶到槍又能怎樣?周圍那麼多軍方士兵,除非他們找死,纔會暴力反抗軍方執法。
他的想法合情合理,沒有什麼可以詬病的地方,只是偏生世事無常。唐方一夥人中還真有一位立志要活出人生意義,不惜爲此找死的傢伙。
白嶽是一名裝卸工,沒什麼文化,也沒接受過軍事訓練,唯一一次接觸槍械的經歷還是“阿丹諾”倉儲基地的警備士兵用槍托把他擊昏。
莫里斯奴的身體素質極佳,並不像普通人那樣易於昏厥,直到他從一數到五,直到鮮血模糊了眼,方纔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第一次拿到真傢伙,他覺得很好玩,尋思總要開一兩槍纔好,於是看向唐林,憨憨說道:“可以開槍嗎?”
唐林說道:“如果你不怕死的話。”
白嶽沒說話,繼續憨笑,像一頭摘到蜂蜜的黑熊,然後他調轉槍口。朝着皮爾遜毫不猶豫扣動扳機。
槍聲在喧囂中響起,尖銳刺耳。比下午茶更提神。
沒過多久,隨着一陣雜亂的腳步聲,6名特勤隊員從不遠處衝過來,將幾人團團包圍。
2名士兵倒在地上生死不知,1名士兵被唐林捏住喉嚨,動彈不得。另1名士兵倒在地上,表情錯愕,已然看傻。
醫療車前面,陸軍少校皮爾遜呲牙咧嘴,眉毛抖成一團。他的右手捂在屁股上,有血液從指縫溢出,落在路面上轉眼蒸乾。
白嶽緩緩睜開眼,視線落在皮爾遜鮮血橫流的臀部,搔搔頭,喃喃自語道:“咦,打偏了,怎麼會打偏呢,我明明瞄準他胸膛的。”
他第一次用槍,還是單手託槍,自然不可能有什麼準頭可言,沒有傷到自身已是萬幸。
不過沒人在意這個,皮爾遜嚇得兩條腿直哆嗦,從沒想過這個蠢貨真敢開槍,而且……聽那意思對於“沒能一槍崩死他”感覺很遺憾。
“他的腦回路有問題吧……”
少校閣下的思緒停滯,因爲他很認真的看了白嶽一眼,然後非常意外地發現耳根後面那個鳳凰徽標,然後他想通了,這傢伙原來是一名莫里斯奴,他竟然是一名莫里斯奴!
高貴的少校軍官被一名莫里斯奴一槍轟爛屁股,這種事如果傳出去,豈不成爲一輩子的笑柄,所以,比起疼痛,他的憤怒要來的更清晰,更深刻。
他狂吼道:“給我殺了他,殺了他!”
6名特勤隊士兵平舉步槍,牢牢鎖定唐方几人,爲首者是一名掛着上尉軍銜的軍官,神色彷徨,有些不知所措。
皮爾遜軍銜高他2級,卻並非直屬上司,而唐方几人又是星盟方面有頭有臉的人物,真要把他們殺掉,萬一上面追究起來,這個責任誰擔?
“呼……”
就在現場局勢焦灼,6名特勤隊士兵猶豫無措的時候,蔚藍的天空中一艘穿梭機由遠及近,飛臨庫區,降落在距離現場不遠的混凝土路面上。
穿梭機通體銀白,潔如明鏡,機翼下方塗着一個白頭翁徽記,這明顯不是“阿丹諾”軍事基地所屬飛行器,但是上面跳下的第一個人卻是大校杜馬爾。
皮爾遜就像攔街哭鬧的瘋婆子看到自家男人,臉上一半是委屈,一半是高興,微微顫抖的手指點着唐方的臉,朝6名特勤隊士兵咆哮道:“你們還愣着幹嘛,開槍呀。”
上尉軍官神色陰晴不定,鬢角淌落一滴汗珠,今天天氣很熱,他的心更熱。
“巴比倫”躲進流雲的背後,不知是害羞,還是不忍。
“住手,都住手。”
這句話就像山那頭疏忽飄來的一朵陰雲,冰涼的雨水傾盆而下,澆滅了皮爾遜胸口的火氣,更冰冷了他的心。
上尉軍官不光自己收起槍,還迅速壓下5名手下的槍,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退下去。
他忽然想起那個白頭翁徽記代表什麼,這件事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知道的越少越好,明哲保身才能走得更遠,活得更久。爬得更高。
這時穿梭機上又跳下幾個人,當先一人西裝革履,皮膚黝黑,樣貌特徵符合南美人標準。他的身後是3名身高馬大的壯漢,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顧盼間目光如電。顯得極爲彪悍,想來當是保鏢、特工一類人物。
眼見杜馬爾越走越近,皮爾遜因失血變得有些蒼白的臉顯得更加憔悴,不解道:“大校?”
杜馬爾嘴角抽動幾下,表情有些不自然,沒有回答皮爾遜的問話,環顧四周,最終目光定格在唐方臉上,故作平靜問道:“唐方?”
他雖然極力掩飾心中的震驚。但是聲音仍舊不可避免地出現一絲顫慄,20分鐘前,總督府方面傳來一道命令,讓他密切監視庫區情形,配合警務部門做好應急準備。
杜馬爾不敢怠慢,立刻命令航空部隊與精銳陸軍待命,並加大天基偵查設備對庫區的掃描力度。
果然,片刻功夫。海面上飛出一艘神秘戰艦,對庫區發動突然襲擊。於是立刻派出作戰部隊予以攔截,可哪裡知道神秘戰艦極爲強悍,不僅無視地面防空炮火,連海軍艦隊都拿它沒轍,眼睜睜看着那艘戰艦衝破曲速攔截網,消失於太空。
他以爲接下來只剩善後與調查工作。於是按照以往程序派出特勤與醫療部隊,以及調查處的人,卻沒想到皮爾遜才離開不久,一架由“得佩倫”飛來,塗有白頭鷹徽記的穿梭機降落在基地停機坪。“阿爾凱西”總督馬洛?史密斯伯爵的助手阿班諾帶人出現在他面前。
接下來的事自然無需贅述,讓杜馬爾想不通的是,爲什麼伯爵大人要召見一位來自星盟的商人,並派遣阿班諾親來迎接。
直至穿梭機降落在庫區,從機艙跳下,看到現場一幕景象後,他對唐方的興趣一下子更濃了。能從神秘戰艦的轟炸下保住性命,又敢於暴力抗法,還這麼年輕。
這個傢伙到底在想什麼?或者說有什麼過人之處?
唐方沒心情去猜他在想什麼,點頭說道:“我是。”然後便將目光看向杜馬爾身後面帶微笑的阿班諾。
唐林已經把那名士兵放開,他正趴在地上乾咳,連紅的像有火在皮下燃燒。
被白嶽搶走步槍的那名士兵則一臉茫然望着幾位大人物,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校閣下爲什麼胳膊肘往外拐,偏向對方。
久未說話的老科裡望望唐方,再望望阿班諾,一臉無奈地笑笑。
他的笑有些勉強,有些僵硬,有些虛僞,還有些意味深長,總之很複雜,就像他現在的心情。
唐方奪過白嶽手上的步槍丟在地上,拉着芙蕾雅的手朝穿梭機走去,行經阿班諾身邊時,微笑說道:“走吧,我知道總督大人在等我。”
阿班諾準備多時的笑臉如同冷藏櫃裡的豬皮凍,飄着一層霜花,還有那些開場白,只能像堆垃圾一樣爛在心底,這很不爽,卻又沒辦法宣泄,於是只能沉默,再沉默,然後跟在唐方與小女孩兒的屁股後面走向穿梭機。
老科裡慢步跟上,後面是唐林,以及望着那把“沙鷹”步槍戀戀不捨的白嶽。
皮爾遜說道:“就這麼放他們走了?”
杜馬爾沒有說話,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會錯意,之前總督府傳來的那道命令是針對神秘戰艦而發,還是針對這個叫唐方的傢伙而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遠處有醫務人員推着擔架車過來,上面是黑色的屍袋,裡面裝着07號庫房內的屍體。
皮爾遜望着他的側臉說道:“他這分明是挑釁,挑釁帝國的尊嚴!”
杜馬爾回頭看了他一眼,無奈說道:“對不起,我無能爲力。”
“那我的槍傷……”
“那是一個意外,也只能是個意外。”
皮爾遜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麼意外,這更像是一個笑話。
他就是那個笑話。
杜馬爾接過特勤隊指揮官送來的死者資料,掃過那些名單,擡頭望向“空中花園”所在方向,自言自語道:“巴比倫的水越來越渾了。”
…………
穿梭機載着唐方、老科裡等人一路向北,由雷德海上空往“阿爾凱西”首都城市“得佩倫”急速飛掠。
機艙的氣氛有些沉悶,阿班諾想着神秘戰艦的事情。想着波伊爾死亡會否惹惱帝國的大人物,想着唐方几人到底在庫房內經歷了什麼,想着馬洛總督會如何處置這件事,平息來自星盟的壓力。
他不敢多問,因爲他懂得爲官之道,知道什麼能問。什麼不能問。
政治上的事可不是明星的花邊八卦,肚子裡裝的越多,越容易沉到潭底淹死自個兒。
老科裡望着舷窗外快速倒退的雪白雲朵,思考自己將在接下來的事情中扮演什麼角色,因爲他很清楚,唐方絕不會無緣無故留他一條命,除去以往積累的交情,他還需要一份投名狀,想必對方會給他這個機會。
唐林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對面是3名政府特工,雙方冷然對視,好像賽場上的鬥雞。
芙蕾雅整個人縮在唐方懷裡,已經睡熟。
她實在是太累了,從庫房出來後艦長大人並未給她補充電能,所以狀態不是很好。
沉默,是這幅畫唯一的色調。
好在旅途並不長,或者說馬洛總督的專機速度很快。僅僅用了一個多小時便來到位於雷德海北岸的“得佩倫”,停在市區南郊的一座小島上。
這個名爲“溫島”的小島中央建有一座氣勢宏偉的奢華宮殿羣。乃是“阿爾凱西”總督,帝國二等伯爵馬洛?史密斯日常居住與辦公的場所。
穿梭機進入小島領空後,時速銳減,慢慢降落在宮殿羣角落一處停機坪上。
唐方喚醒芙蕾雅,與唐林等人由機艙下來,環顧四周。宮羣外松青柏翠,宮羣內柳綠花妍,有樓臺隱沒於曲水幽泉之間。
阿班諾道一聲“請”,頭前引路,帶領唐方几人走出停機設施。進入這片復古建築羣。
步行片刻,耳聞水聲潺潺,來到宮羣中央廣場。
中間一片清湖,水波盪漾,泛着粼粼光輝,邊沿矗立着精緻的石雕,大抵都是些神話中的英雄人物。
清湖的另一面是一座巴洛克式宮殿,不高,只有3層,但是裝潢華美,建築細節無可挑剔,看得出建造這座宮殿的匠人們花了不少心血------“阿爾凱西”可謂菲尼克斯帝國的門面,他們不得不慎重對待。
由正門進入,接待員起身行禮,往來的辦事員讓至兩側,微微低頭,恭謹說道:“勳爵大人,您回來了。”
阿班諾點點頭,並不答話,帶領唐方上至二樓,來到總督辦公區。
最外面是一間休息大廳,巨大的紫荊花宮廷吊燈照的滿室生輝,纖毫畢露,角落裡有酒櫃,從白蘭地到龍舌蘭,到伏特加,乃至純正的白酒,應有盡有,而且都是頂級陳釀,價格不菲,靠近西牆的地方有一張吧檯,裡面坐着乾淨的女服務生,專門負責調酒與接待工作。
唐方頓住腳步,將芙蕾雅帶到一排沙發前面,說道:“你跟唐林、白嶽在此稍後,我去見見馬洛總督。”
小丫頭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等富麗堂皇的宮殿,點頭說道:“那你快去快回,辦完正事一定帶我出去逛逛,這裡真的好漂亮,比‘崔凡克’美麗。”
馬洛?史密斯辦公、生活的地方,“阿爾凱西”的心臟,又哪裡是區區“崔凡克”度假酒店能比的。
唐方揉揉她的頭,招呼服務生給她調製一杯果汁,衝老科裡使個眼色,跟在阿班諾身後,朝裡面的總督辦公室走去。
“哥,小心點。”
唐方揮揮手,頭也不回走進總督辦公室:“放心吧,我的命很值錢,不僅僅是因爲那8000億。”
…………
與外面休息間相比,總督辦公室的陳設要簡單許多,一桌一椅一缸,一套待客用的組合沙發,僅此而已。
門邊站着兩名錶情嚴肅的警衛,他們並未像電影中演的那樣攔住唐方二人搜身,而是彷彿石化一般,對走進房間的3人不聞不問。
馬洛?史密斯十指緊扣,雙肘抵在辦公桌上,平視前方,望着徐步進屋的唐方漸漸眯起狹長的雙眼。
辦公桌後面是寬大的圓拱形落地窗,兩側垂着深紅色的窗簾,陽光由外面照進來,在右側窗簾上播灑出一片溫和的金黃。
房間裡不僅陽光溫和,總督大人的笑容也很溫和,沒有半點虛僞與故作姿態,很自然,很從容。
這樣的笑容多來自智者與長者,馬洛總督年紀並不大,所以他屬於前者,而非後者。
他沒有第一時間起身,也沒有讓座,只平靜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你們”,不僅僅代表門口的兩名警衛,還有阿班諾。
比馬洛總督還年長9歲的老者微躬身子緩緩退下,並順勢帶上房門,腳步很輕,動作幅度極小,生怕驚醒什麼一般。
“唐方?”
總督大人將屁股從鏤着精緻花紋的高背椅上挪開,走到辦公桌前方,倚着桌沿,從上到下以審視的目光仔仔細細打量着他。
“正是。”
“真年輕。”
“謝謝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