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拉爾”遇襲將近半月,晨星號終於以“最快速度”趕回。
如今的“迪拉爾”形式與走時不同,從恆星系統邊緣到“拉克西絲”的衛星“克里斯蒂爾”,星盟海軍第44艦隊的巡邏艇、工程艦、醫療艦往來如織,游魚一樣在星空穿梭。
原本部署在“克里斯蒂爾”上空的補給空間站已經在厄夜軍團第一艦隊的攻擊下四分五裂,化爲一堆鋼鐵殘骸,被海軍方面的工程艦拉走。
工業園區的地上建築再次遭受戰火洗禮,近半數淪爲廢墟,防禦、通訊系統癱瘓,一眼望去滿目瘡痍,只有通往地下部分的連接通道周圍區域還勉強保持原有模樣。
“晨星號”出現的地點位於第6行星“魯多佩”附近,並不是因爲唐艦長小心謹慎,他是被人從虛擬空間逼出來的,罪魁禍首是3艘重型攔截艦,及一支由30艘護衛艦5艘驅逐艦組成的巡邏艦隊。
在自己家門口被人截住,任誰心裡都不會痛快。在唐方的吩咐下,尤菲第一時間向巡邏艦隊發出聯絡請求,通報身份信息。
在她看來,這不過是例行公事,因爲“晨星號∫”早已名動星盟,除非巡邏隊的指揮官是瞎子,纔會認不出己方戰艦的來歷。
巡邏隊的指揮官自然不是瞎子,卻並未第一時間放行,而是以需要通報艦隊司令部爲由讓他們稍等片刻。
稍等片刻……的確是稍等片刻!
大約半個小時後,方纔接到艦隊司令部傳來的“放行”命令,艦隊指揮層甚至連面都沒露,好像這裡是他們的底盤,而不是“晨星號”的家,好像唐艦長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不值得司令部的將軍們親自接待。
這可以稱爲傲慢無禮,也可以叫做早有預謀。
尤菲有些不高興,她旁邊的喬伊恨得咬牙切齒,之前在“雅加達布爾”的時候,不管是牛頓貝爾,還是道爾頓伊夫林。對他、對沃爾頓都是客客氣氣,禮待有加,如今到了自家地盤上,卻還要看別人的顏色行事。
唐方坐在艦長席,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命令駕駛組繼續朝“克里斯蒂爾”進發,隨口說道:“人家這是爲咱們的安全着想,大家幹嘛都板着臉,理應心存感激纔對。”
芙蕾雅從她懷裡掙出。非常嚴肅,非常認真地說道:“唐方,你在撒謊。”
克蕾雅往他的杯子裡續滿白開水,微笑說道:“唉,連芙蕾雅都知道你在說假話。”
唐方說道:“我臉上是不是刻着‘壞人’兩字?”
艦橋衆人齊點頭。
“好吧,我承認是在昧着良心說話。”
…………
片刻後,“晨星號”抵達“克里斯蒂爾”高空軌道,陰面駛出一艘長劍級護衛艦。乃是亞森尼古拉斯派來接應衆人的艦隻。
簡單交談一番,“晨星號”跟在它身後駛向“克里斯蒂爾”背陽一面。
因爲“克里斯蒂爾”高空軌道上兩座空間站都已損毀。陳劍、史蒂芬蘇率領的海賊艦隊只能停泊在太空,像無依無靠的浮萍。
不遠處,“拉克西絲”高空軌道上正有一座大型空間站成型。它來自星盟海軍,乃是由特製的大型艦拼湊而成,如同古代軍隊安營紮寨一樣,爲前線艦隊提供補給、檢修、調度、指揮等作業。
第44艦隊絕對稱得上一支忠於職守的海軍艦隊。大衛柯南命令他們加強防禦力度,守護好“迪拉爾”,以免再次遭遇厄夜軍團或是海賊團的襲擊,他們索性把指揮部遷到“迪拉爾”,一面無條件幫助“晨星鑄造”與“啓明星藥業”清理戰場。實施救援工作,一面加緊搭建軍事用途的空間站,佈設以“拉克西絲”爲核心的防禦網。
倘若由極遠處看去,第44艦隊投放的天基防禦設施與外圍巡邏艦隊好像兩張大網,將“克里斯蒂爾”牢牢包裹在中間,只要哈林頓哈里斯的厄夜軍團或者艾伯特、白鬍子等人的海賊團趕來,必將遭遇迎頭痛擊。
當然,有些人並不這麼想,非但不覺安全,反而有種置身險境的感覺,比方說史蒂芬蘇。
“這羣王八羔子,根本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這是他見到唐艦長後說的第一句話、
亞森尼古拉斯的臉色同樣不太好看,顧不得寒暄,憂心忡忡說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或者說在謀劃什麼?如今連星盟海軍也牽扯進來,事情鬧得是不是太大了點?”
“就是嘛……哪有故意把老窩賣給敵人的道理,現在可好,惡狼才走,猛虎又把家門堵住……海軍那些王八蛋哪裡是保護我們,根本就是監視與限制。”
史蒂芬蘇今天的話比平時要多很多,因爲他百撕不得騎姐,唐方這樣做到底是爲了什麼。
其實就算艾伯特、白鬍子,以及黑珍珠、眼鏡蛇、漢尼拔海賊團那些人不在無人區演這一場戲,他跟陳劍也會找其他藉口帶領駐防艦隊出去逛一圈,所以說,艾伯特那個傻缺自己把老窩拿出來當誘餌純屬自作聰明。
可是……站在艾伯特的立場,賣老窩是被逼無奈。唐艦長又是爲什麼賣自己的老窩?“克里斯蒂爾”的工業園區毀了對他有什麼好處?怎麼看都是一件令仇者快親者痛的事情,如今更是引來星盟海軍,玩起鳩佔鵲巢的勾當,用一句不怎麼好聽的話來形容,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史蒂芬蘇作爲一個資深陰謀論者,一方面認爲唐艦長這樣的聰明人不可能會傻到幹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買賣,但是另一方面又想不明白“迪拉爾”遇襲會給他帶來什麼好處。
唐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同樣也沒有向亞森尼古拉斯解釋,而是衝主管情報收集工作的陳劍問道:“說一說艦隊的損失情況吧?”
“這次行動共造成15艘護衛艦4艘驅逐艦1艘巡洋艦沉沒,另有40多艘戰艦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傷。留在‘迪拉爾’的巡邏隊也有3艘戰艦因爲猝不及防,被厄夜軍團第一艦隊擊沉。剩餘艦隻按照原定計劃避戰而逃,得以保全,另外……艾伯特在艦隊內部安插的探子已經全數剷除。”
他點點頭,又問:“羅斯金與謝里登呢?”
陳劍正要告訴他在來的路上,忽然,無頭騎士號艦橋的門打開。謝里登、羅斯金二人邁步走進艦橋。
看得出二人精神頭十足,與工業園區地面建築羣的慘狀天差地別,根本不像遇襲的樣子。
史蒂芬蘇覺得這兩個傢伙一定與那些死難者有仇,不然,爲什麼他們屍骨未寒,這倆混蛋還笑得跟朵月季花似得,他可是親眼看着僥倖活下來的園區工作人員將那些死於戰火的人埋葬在“克里斯蒂爾”冰冷的土層,在殘破的石碑上刻下一個個名字。
唐方問道:“怎麼樣了?”
謝里登從老兵那裡討來一支雪茄,使勁嘬兩口。衝他比個“ok”的手勢。
羅斯金又補充兩句:“只有梅捷列夫那邊出了一些小問題,被厄夜軍團第一艦隊所屬登陸部隊擄走,生死不明。”
“無妨。”唐方擺擺手:“只要軍方不起疑便好。”
謝里登加緊抽完雪茄,在菸灰缸使勁捻滅,說道:“軍方那裡不必擔心,他們對工業園區的情況所知有限,不可能查處什麼紕漏,倒是一些工作人員及剛來不久的蘇魯、蒙亞籍勞工難免出現恐懼情緒。連日來已經有一部分人找到我,希望可以送他們離開。”
“送他們走便是。”唐方揮揮手:“老話說的好。真金必須火來煉,只有那些經歷災難後還敢於留下的人,方纔值得信賴。”
謝里登點點頭:“我待會兒回去馬上處理這件事。”
史蒂芬蘇聽完這番話有些不解,他……他居然把這次遇襲事件當成試煉場,來考驗手下員工是否值得信賴?這要多狠的人才做得出啊……
羅斯金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史蒂芬蘇身邊,雙手交叉環攏。有意無意說道:“你相信‘眼見爲實’這句話嗎?反正從今以後我是絕不會信。”
白嶽不知從哪兒鑽出來,居高臨下望着二人,沉默許久,嘟噥說:“2個白癡。”
副團長耳朵很靈,聞言大怒。說道:“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遍。”
白嶽說:“你打不過我。”
史蒂芬蘇想了想,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不僅自己打不過他,就算加上陳劍與亞森尼古拉斯,勝負最多55開,只是……這小子的嘴巴實在太欠抽。
“你看……實話從來刺耳,謊言多數美麗。”
史蒂芬想了想,拽着羅斯金胳膊走遠一些,繼續深挖“眼見爲實”這句話後面的深意,不願跟這個活在真實中的“腦殘哲學家”較真。
便在這時,無頭騎士號接到一則由“晨星號”艦橋轉來的通訊請求,來自星盟海軍第44艦隊司令部。
唐方叫停衆人的談話,走到艦長席坐下,命令轉接到1號大屏幕上。
不大的功夫,屏幕一閃,一名國字臉,留着平短髮,下巴長出點點鬍渣的中年男子出現在衆人面前。
“我是星盟海軍第44艦隊副司令,龐貝克拉克。”
話音洪亮,中氣十足,還有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武人威儀。
唐方淡淡迴應一聲:“唐方”
有別於龐貝少將的陽剛,他的嗓音有氣無力,像盛夏時節午睡醒來提不起精神的水果販子,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受的打擊太重,以致失去往日的活潑與張揚。
龐貝克拉克並不關心唐艦長的精神狀態,同樣不關心“克里斯蒂爾”工業園區的損失,他這次連線“晨星號”不過是提出一個要求,或者命令,那邊的人配合也得配合,不配合也得配合。
“奉星盟海軍阿亞洛斯-科普林-斯蘭達爾戰區前線總指揮,大衛柯南上將的命令。爲保證‘迪拉爾’不受厄夜軍團與海賊勢力襲擾,第44艦隊今後將長駐於此,希望你能配合。”
唐方毫不意外,繼續以他病怏怏的語氣說道:“怎麼才叫配合?”
“整個恆星系統的防衛任務交給我們,你只需安心從事商業生產,今後的日子裡。星盟海軍會保護你們的人身安全。”
看得出,他是一個不好相處的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生硬的令人髮指,好像那根本不是商量,而是一則對在押人犯的通告,臉色冷,語調更冷。
文人有文人的清高,武人有武人的驕傲。
他看不起處處鑽營、唯利是圖的商人,同樣也看不起陰險狡詐、長袖善舞的政客。覺得這些人好逸惡勞,貪生怕死,沒有什麼男子漢氣概,不過是一羣玩弄權術的小人,被槍指在頭頂會嚇尿褲子的角色。
保護這樣的人,他覺得委屈,覺得不值。
唐方的身份很微妙,是一名商人。又多少沾些政治屬性,同時又是一個外國人。要不是當初在sns電視臺說了幾句還算中聽的話,少將閣下恐怕連招呼都不屑打。
這與蒙亞帝國貴族對平民的傲慢不一樣,是一種帶有職業性質的傲慢。
龐貝認爲他是一名軍人,以保衛人民爲天職,以守護國家爲責任,所以。他愛國敬業,甘願爲星盟獻出自己的生命,所以很高尚,所以很偉大,像唐方這樣只會賣弄心機。耍弄權術的地老鼠,理當對他心存敬畏。
他真的非常非常看不起對面一副無精打采模樣的年輕人。
唐方沒有立刻回話,把身體往後方微移,整個人縮在那張虎皮墊柔軟的絨毛裡,不驕不躁,不急不惱,依舊用那個有氣無力的聲音說道:“我總算知道你爲什麼一把年紀,卻還只是個副司令的原因了。”
“哼。”龐貝克拉克並沒有因爲這句話惱羞成怒,有身份的人當然不會跟小人物計較,哪怕這個小人物讓議會某些人傷透腦筋,但是在他眼裡,依舊是個小人物,就像“迪拉爾”才發生不久的那件事。
在軍隊面前,唐方和他的“晨星鑄造”不過就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小丑,他唯一擅長的,便是用卑劣的手段綁架民意,拿星盟人民當擋箭牌,碰上厄夜軍團這樣的霸道勢力,只能像個懦夫一樣任人宰割,然後躲在角落裡舔舐傷口。
他真的很看不起這樣的人,認爲唐艦長的反脣相譏更是懦弱無能,只會逞口舌之快的表現。
“話我已帶到……言盡於此。”
說完,不待唐方反應,便單方面掐斷連線。
沒人說話,直到白嶽開口替唐方抱怨,不過他的觀點很奇怪,甚至說別具一格:“你交稅了嗎?交稅就爲養一羣狗來自己面前吠?我真替你感到不值。”
羅伊說道:“軍人要冒着生命危險來保衛國家,他們很可愛,也很可敬,你不要黑他們。”
Wшw¸t tkan¸℃O
白嶽反問:“所以說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憚黑我們?比如‘刁民’……我記得你的祖國是蒙亞帝國吧,你當初被法拉第抓去做實驗的時候,本該保護你的軍人在哪兒?哦……他們在爲法拉第看大門。”
羅伊一張臉憋得通紅,卻不知道說什麼來反駁。
眼下白浩沒在,所以,白嶽比平時要囂張許多。
唐方依舊縮在艦長席虎皮靠墊柔滑的絨毛叢,脣畔的情緒看不太真切。
“你在想什麼?”周艾問。
“他很拽。”
周艾說:“你也很拽。”
唐艦長說:“我沒他拽。”
周艾說:“不……不……你絕對比他更拽,俗話說‘明騷易擋,暗賤難防。’”
“周艾,你這嚼嘴皮子的功夫跟誰學的?本事見長啊。”
姑娘想也沒想,順嘴答道:“你啊。”
史蒂芬蘇眼瞼下面那塊皮抖的像篩子一樣,嘟囔道:“有沒有搞錯,海軍那些人都把家門口給堵了,還有閒心說笑。”
陳劍忽然想起一件事,望着艦長席問道:“拜倫呢?拜倫哪兒去了?”
豪森丟掉菸屁股,說了一句很文藝的話:“誰的新歡不是別人的舊愛。”
老兵說:“你這明顯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唐艦長一家人在沒心沒肺拉家常的時候,“拉克西絲”高空軌道星盟海軍第44艦隊旗艦“日號”艦橋內,龐貝克拉克從艦長席下來,陰着臉望向一位比他年齡小很多的亞裔女子,說道:“你爲什麼把這個差事交給我?明知道我討厭他這種人。”
“我同樣知道你不喜歡我。”女人嘴角飛起一抹笑意,嫵媚撩人,眯着眼睛說道:“如果我說,這麼做是爲了激怒他,你信麼?”
龐貝道:“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不覺得調戲一隻喪家犬很好玩?”
“哼,中村美惠,如果是你這樣刻薄的人去做這件事,一定比我完成的更加出色。”
“所以你只能做我的副手------一個你這樣的大老爺們兒,給我這樣的小女子做副手。”她笑着說道,很開心,很燦爛,就像高懸九天之上的大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