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想好怎麼平息唐方的怒氣,準備直接將那幾名海關員與關卡負責人免職,嗯……免職,免去職務,不是撤職查辦。
讓他們回家休息一段時期,就當休個年假,等風頭過去,事件平息,再調去別的部門工作,適當提一下薪資、待遇什麼的,要知道培養一個官員可不容易,培養自己人更不容易,怎麼能讓得力屬下寒心呢?
像唐方這種敏感人物,還有大中型貿易企業,不過是他拿來撈錢,獲取政治資本的工具。
一些小型貨運艦隻、客運艦隻則是尋常海關員們賺取豐厚外快的機會。
因爲所謂“法”,是他們修訂的,他們說你合法,你就合法,他們說你不合法,合法也不合法。
在“法”外還有王權,還有地方解釋,還有貴族豁免權。總而言之,就像賽克巴卡爾說的那樣,“督促國家完善各項法律法規是一項長期而艱苦的鬥爭。”
是鬥爭,自然便有敵我。
誰是敵?誰又是我?
這不是矛盾,而是充滿血腥與殺戮的戰場。
他願意爲這樣的鬥爭付出生命代價,只爲能夠爲人民帶來公平與公正的司法環境,讓憲章真正成爲憲章,而不是一種權力尋租的遮羞布。
賽克巴卡爾所在律盟的勢力很弱小,與弗朗基米爾及其背後的利益集團相比無異於燭火與烈日的差別。
其實所有平民都是他的潛在盟友,然而他們懦弱,他們善良,他們怕死,面對黑洞洞的炮口選擇沉默以對,選擇麻木前行。於是……像他這樣的人便成爲一隻只譁衆取寵的猴子,久而久之不僅被貴族、官員們嗤笑,還被那些“聰明”的平民譏嘲爲傻瓜與白癡,又或者神經病,被那些“不聰明”的平民當成社會不穩定因素。甚至被深受洗腦教育荼毒的激進青年人身攻擊,咒罵他們是多蘭克斯共和國的走狗,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然而當那些人受到貴族與官員欺壓時,他們卻最想獲得幫助。渴望賽克巴克爾這樣的人伸出援助之手,幫他們奪回該有的權益。
這很可悲,更加諷刺,在唐方看來還很無聊。
然而賽克和他的同志們選擇忍耐,選擇理解。選擇寬恕,每個人都有隻屬於自己的正義,每個人都有隻屬於自己的生活,同樣的,每個人都有隻屬於自己的道路,他堅信自己的選擇,也尊重別人的選擇。
唐方曾誇他是“晨星號”上最正直的人。
然而站在弗朗基米爾角度,他不僅不尊重賽克巴卡爾的選擇,更希望那個傢伙死無葬身之地,因爲他們是老朋友。賽克壞過他很多事。
有意思的是,他的仕途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賽克和他的朋友們卻受過種種刁難與折磨,但是他們就像一羣老鼠那麼頑強,只要不死,便會和他一直做對,和那些權力者做對。
他真的很希望律盟那些礙眼的傢伙全部死掉,世界會變得更加清淨與美好。
很可惜,弗朗基米爾不知道賽克巴卡爾在“座天使號”上,還是唐艦長的一位好朋友。如果知道,他或許會搞點更出格的事情。
他有恃無恐,因爲是泰倫親王吩咐他試探唐艦長底線的。
很可惜,唐艦長知道他跟賽克巴卡爾往日有仇。這是在調查署長大人底細時,艾瑪額外匯報的一個情況。
然後,在最後的警告剛發出,還沒等海關方面迴應,豪森與丘吉爾便在他的命令下按動陽電子炮的開火鍵。
再然後,戰火降落在這片安靜了近百年的空域。
弗朗基米爾把事情辦砸了!當然。署長大人不認爲那是自己的錯,而是唐方的錯,那小子就是愣頭青,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他怎麼會這麼幹?他怎麼就有膽量這麼幹?他腦子缺根筋嗎?這裡可是‘克哈諾斯’!這裡有國王陛下!”
他的那些手下如今已經化成太空垃圾飄遠,這簡直就是一種羞辱。
他們已經無需暫避風頭,也不再可能異地任職,因爲他們都已經死了,或許是爲以前的齷蹉還債,也可能是爲他的過錯買單,反正不管怎麼樣,那些人就這麼死了。
唐方的腦袋瓜不缺筋,相反很聰明!
這是泰倫親王的認知,雖然他的兄長並沒有詳細講述那天的事情,但是他清楚,那個年輕人有着不輸亨利埃塔、特里帕蒂這種老政客的陰險與狡詐。
既然唐艦長要跟國王陛下做交易,便一定有底線這種東西。
他一方面命令弗朗基米爾刁難“座天使號”,另一方面拖住哈羅伊,就是要看看唐方這次來“克哈諾斯”是抱着一個怎樣態度,或者說底線在哪裡。
只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那個在政治上表現的還不錯的小子這麼不成熟,這麼不穩重,這麼混蛋!
那個傢伙既沒有聯繫亨利埃塔,也沒有通知讚歌威爾,讓他們出面擺平,以免節外生枝,影響到這次交易,他竟然因爲一個海關小吏的刁難行爲輕啓戰火,攻擊邊防曲速攔截網,令克哈諾斯海軍丟盡顏面,令國王陛下臉上無光。
這傢伙的臭脾氣怎麼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泰倫哪裡知道,成熟穩重的是凱莉尼亞,是巴菲爾,從來不是唐艦長。
他原以爲唐方只是發發狠,還以顏色,不會當真要跟他撕破臉,現在看,“座天使號”的攻擊哪裡是小打小鬧,根本便是一副要把邊防曲速攔截網撕開的勢頭。
“親王殿下,現在該怎麼辦?”
說話的是哈羅伊,自從唐方吃閉門羹,他便一直被拖在這裡,難以連線“座天使號”處理唐方與海關的關係,以致發生如今一幕。
泰倫是親王,他不敢頂撞,更不敢斥責,但他可以賭氣,將原本他負責的事務丟給親王殿下處置。
明明是一件小事,如今卻演變成一場戰爭!
泰倫沉吟片刻。說道:“集結巡邏艦隊,隨我趕赴事發空域。”
“是。”哈羅伊眯了眯眼,命令通訊員斷開通訊。
從字面意思看,泰倫似要挑起一場大戰。反正不管如何,他只要按命令行事便是,就像第15巡邏艦隊指揮官把燙手山芋扔給他,他也可以扔給泰倫。
其實接到集結命令的不只巡邏艦隊,泰倫的末日艦隊一部同樣由樂迪軍港駛出。往事發空域集結。
另有一艘特別護衛艦自“克哈諾斯”海關總署飛出,趕往末日艦隊與巡邏艦隊集結處。
“克哈諾斯”海軍在“座天使號”將海關關卡附近曲速攔截設備、天基防禦平臺橫掃一空後,終於趕到現場。
但是接下來的一幕,令已經爲數不多的圍觀者大吃一驚,因爲末日艦隊與巡邏艦隊所屬戰艦並沒有與神秘戰艦交火,只是將它包圍在中央,然後靜靜對峙。
末日艦隊一部+附近巡邏艦隊,總計500多艘戰艦。以500:1的絕對優勢,卻只是將神秘戰艦團團圍住,沒有將破壞曲速攔截設施的犯罪分子消滅。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叫人無法理解。
末日艦隊從屬泰倫奧利波德,這位主管國防事務的親王殿下向以激進著稱,今時今日,他卻一改往日作風,表現出保守一面,怎麼不讓人多想。
圍觀者們大多注重戰艦數量比,很少有人想過質量比的問題。
泰倫奧利波德認識“座天使號”外面一圈護盾的來歷,那是跟他的叔父座駕“鏡光號”銀河護盾一樣的東西,別看有500艘戰艦包圍。唐艦長若打算走,怕是沒人可以阻攔。
不是他不想激進,如果唐方的座駕是一艘沒有護盾的常規戰艦,他早就命令各艦施展齊射。將目標轟成一堆渣滓。關鍵是,他被逼無奈,不得不選擇保守。
他沒有出動座駕“雪風號”,而是就近乘上一艘改裝型神聖騎士級重型巡洋艦,第一時間趕到這裡。
“唐方,你太過分了。”
這是二人第一次見面。既沒有不痛不癢的寒暄,也沒有情意綿綿的擁抱,而是一種滿含慍怒的問責。
唐方望着大屏幕上的男人,臉色很平靜,眼神很冰冷:“弗朗基米爾呢?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他。”
兩個人都沒有按照套路交涉,一個一見面斥責,一個一開口問罪。
“弗朗基米爾的做法的確欠妥,但這不能成爲你進攻‘克哈諾斯’曲速攔截網的藉口。”泰倫的臉如同凍結一般,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唐方的所作所爲沒有給他留半點顏面,實在有點欺人太甚。
他連讚歌威爾的面子都不賣,何況是泰倫。
“我再問一遍,弗朗基米爾呢?5秒鐘內不出現,咱們兵戎相見。”
如果放在以前,泰倫會認爲對面的小子在虛張聲勢,但是現在不這麼認爲,此事一旦處理不好,絕對會打亂雙方的交易進程。
那個傢伙說得出,做得到!
他臉色變得更難看,好像從冰原到苔原的演變,綠的很精彩,綠的很漂亮。
當唐方默數到“4”,眼睛眯成一條線的時候,親王殿下擠了擠左眼皮,說道:“他來了……”
一艘做過裝甲加固處理的護衛艦由第巡邏艦隊後方駛入內環,與此同時,弗朗基米爾的臉出現在二人會話中。
“唐艦長,這件事是我做錯了,耽誤了您與攝政王殿下的會面,我在這裡向您道歉。”他露出一副惶恐無措,又有些委屈的表情:“是我管教無方,過於縱容他們,才養出那些人教條主義與做事死板的毛病。”
他表面上看似放低身段誠懇道歉,實際上避重就輕,用下屬們的僵化做法爲自己的官僚主義開脫。
教條主義?做事死板?這屬於過錯,不是罪名。換一種角度來說,這同樣是恪盡職守的表現,是絕對服從命令的好戰士。海關方面是有一些小失誤,但歸根結底,是唐艦長欺人太甚。
這樣的服軟是沒有誠意的。
唐方依然平靜,平靜地看着泰倫,平靜地看着弗朗基米爾。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意識到問題的癥結所在。
他們始終沒有把自己放到與讚歌威爾對等的位置上,自始至終把他當成一個暴發戶。或者說一隻長着尖銳倒刺的蟑螂。
他沒有回答,只是擡了擡手。
下一個呼吸,一道赤紅光束由署長大人座駕頭部一貫到底,澎湃的火焰與光風暴以赤紅光束爲中軸線。向外快速激盪。
與此同時,唐方的話響徹泰倫座駕艦橋。
“我真的很討厭官僚主義,所以,我請他去死……不用謝我。”
“座天使號”出現在民用航道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陽電子束落在海關關口騰起的烈焰驚呆了無數人。
如今,面對末日艦隊與巡邏艦隊500多艘戰艦的包圍。它將堂堂海關總署署長一炮轟成了渣渣。
雖然“克哈諾斯”海關總署署長不是圖蘭克斯聯合王國海關總署署長,但是身爲王都海關負責人,絕對是海關部門裡有頭有臉的人物。
在自己地盤,在自己海軍保護下,署長大人剛剛露面不久,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便化成一片飛灰。
護衛艦的殘骸往四周飄散,穿過艦羣空隙,向着深空越飛越越遠。
那些殘破的海關建築懸浮在不遠的地方,好像一片墳場。
沒有人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最後幾位圍觀者認爲自己是在做夢。只因神秘戰艦實在囂張過頭,這種做法無異於當衆扇親王殿下的耳光,必將迎來殘酷無情的報復。
哈羅伊同樣被這一幕嚇傻了,滿臉震驚地望着對面那艘戰艦,想着唐艦長這次來“克哈諾斯”真的是爲接受冊封而來,確定不是故意挑起戰爭?
看到這一幕,泰倫並沒有當場暴走,他努力壓抑着心頭氣憤,用了一分鐘時間終於恢復平靜。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行爲很傻x。
唐方之所以選擇民用關口,而不是領主專享快速通道。正是爲向“克哈諾斯”人民宣佈他的到來,故意用張揚與跋扈作風宣示自己的存在與強大實力,踩着國王陛下的頭,成就“晨星鑄造”之威名。順便爲艾琳娜造勢。
他若沒有足夠實力,又怎敢單刀赴會,由“阿拉黛爾”來到王族勢力盤踞的“克哈諾斯”。
可笑自己還想給他一記下馬威,以試探他的底線,好讓讚歌威爾在接下來的一系列交易中佔據主動。
然而,對方又何嘗不想給自己一記下馬威?
因爲弗朗基米爾的事情。他終於抓到借題發揮的機會,於是,事情發展到眼下這種地步。
聯合議事會無疾而終,代表着唐方的勝利。
如果說因爲今天的事情,雙方徹底鬧翻,那便再無轉圜餘地。
唐方依然可以用他準備好的手段攻擊國王陛下,而國王陛下卻已然沒有足夠的威望與氣勢重啓聯合議事會。
讚歌威爾已經被逼到懸崖上,沒有退路,那個傢伙卻可以隨心所欲,爲所欲爲。
泰倫想起讚歌威爾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政治與軍事,你都還可以,但……也只是‘還可以’。”
他一直心有不服,可是從今天的事件上,他不得不承認讚歌威爾那句話很準確,若論玩陰謀詭計,一百個他也不是對面那小子的對手。
關鍵問題是,現在該怎麼收場,事情鬧到這一步,他一方面不敢下令進攻,一方面又不能認慫,因爲這涉及末日艦隊的尊嚴,還有他的臉面。
表面看唐方殺的是弗朗基米爾,實際上也等於把他逼上絕路,勢成騎虎,進退兩難。
泰倫倍覺頭疼的時候,“座天使號”艦橋休息區,克蕾雅與艾琳娜同樣一臉憂愁的表情,對方勢成騎虎,自己一方又何嘗不是如此。
凱莉尼亞同樣沒有想到唐方會直接下令把弗朗基米爾的座駕打爆,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但是與那兩位姑娘不同,她臉上的憂愁並未持續多久便被苦笑取代。
“唐方啊,唐方……你還真是一點不肯吃虧。”
她的話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力,除了巴菲爾,還有快把那顆吊蘭澆死的尼赫邁亞。
“泰倫要給你下馬威,你現在還給他了,泰倫要試探你的底線,你現在也還給他了。可憐的泰倫,我真替他感到悲哀。”
有些人疑惑不解,也有些人故作淡然,還有些人深以爲是,因爲這是唐艦長一貫作風,連佔便宜都要擺出一副吃虧的樣子,用他的話說這叫“低調”,叫“人何以待我我何以待人”,然而在絕大多數船員看來,這叫陰險。
事實上,這小子遠比凱莉尼亞更加陰險。
泰倫最終選擇了忍讓,或者說就坡下驢。
讚歌威爾“到此爲止”的命令解了唐方的圍,也破了泰倫的困局。
一同出現的還有獅心王獨立艦隊300艘戰艦,由瑟維斯瓜林統領,出現在戰場中央,將末日艦隊與“座天使號”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