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泰羅的腦瓜不如他靈光,想了一陣才明白話語裡的深意。
唐方在剛纔的戰鬥中救了他們的命,而今他的親妹妹身陷險地,勸又勸不走,還不敢用強,雖然有芙蕾雅那樣的殺神保護,但不代表他們可以心安理得的離開。
“老了……真的老了。”肯泰羅長嘆一聲。
他與賽菲羅斯都是三十多歲,說起來只比阿蓮娜、庫德莉亞等人年長几歲,可是跟這幾個女孩兒比起來,卻有一種時代的隔閡感。
其實不是他們的年齡老,而是心態老。
沒有希望與夢想的人,站在放飛青春與理想的人面前,從來都是被時間拋棄的一羣人。
賽菲羅斯嘆了口氣,拍拍好友的肩膀:“你不覺得他們很耀眼嗎?”
他口中的“他們”並不僅僅是唐芸、庫德莉亞、芙蕾雅幾人,還包括唐方、克蕾雅、賽克?巴卡爾……“座天使號”上所有人。
肯泰羅想了想,然後認真的點點頭:“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並不是這樣。”賽菲羅斯並不認同他的觀點:“他們之所以耀眼,是因爲可以從他們身上看到未來。”
“未來?”肯泰羅黑白相見的頭髮在燈光下非常醒目,“未來……”
這個詞更多的是從那些政客的報告中聽說,一次熱血,二次煽情,等聽了三次、四次、五次……月月聽,年年聽。他對這個充滿無限美好的詞更多的是厭倦,而不是期待。
“生活是什麼……生下來,活下去!”他現在更願意接受這種充滿壓抑,卻貼近現實的詞句,然後覺得自己成長了。成熟了。
直至眼下,賽菲羅斯說出“未來”二字,然後終於意識到爲什麼覺得他們很耀眼。
是的,他們身周刺痛眼眸的東西……是未來……很燦爛。很輝煌的未來。
那不是政客們嘴裡迸出的“未來”,也不是寫在讚美詩上的“未來”,是可以用心眼看到的“未來”,所以才那麼耀眼,所以才那麼熾熱。
“走吧。”賽菲羅斯笑着說道:“去沾沾光。”
“沾光?”
“年輕是會傳染的。”賽菲羅斯一本正經說道:“我還想多活幾年。”
肯泰羅搔搔有些癢的頭皮。非常沒有風度地把油污彈到地上,跟在賽菲羅斯背後快步追上庫德莉亞。
他的頭髮依然黑白相間,只是眼角的皺紋少了些,看起來精神不少。
幾人解決掉那些警衛來到廊道盡頭,通往艦橋的安全門從裡面鎖住,庫德莉亞望望手上的突擊步槍,再擡頭掃過角落裡的攝像頭,平靜的面孔浮現一絲恨容。
肯泰羅從後面走上前,拔出腰間手槍在安全門的控制面板連開數槍,打得電花四射。紅燈連閃,led屏碎成數塊,那扇門卻紋絲不動。
“咦?”他有些意外。
唐芸從芙蕾雅背後探出頭,一臉認真地說道:“大叔,你電影看多了吧。”
肯泰羅的表情有些尷尬,心說不對啊,電視裡不都是這麼演得嗎,怎麼會打不開呢?
賽菲羅斯從動力裝甲的儲彈匣取出一包c4炸藥丟給他,“這就是反恐訓練課上睡覺的結果。”
肯泰羅的臉紅的像猴子屁股,恨不能把門扒開一條縫先溜進去再說。
“這些都是海軍陸戰隊乾的事情……”
“別說了。趕緊炸門。”庫德莉亞打斷他的強行辯解,陰着臉說道。本來嚴肅的一張臉像鋪上一層堅冰,很冷很傷人。
肯泰羅可不敢在這種時候跟她廢話,趕緊抱着炸藥往門口走。
便在這時。唐芸扯住他的衣角,“大叔,不用這麼麻煩,讓芙蕾雅來。”
“讓她……哦。”肯泰羅心說開個門都要裝一把x,簡直跟她那個大哥一模一樣。
很明顯,艦長閣下是一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主兒。完全忘記自己剛纔裝x裝成傻x那件事。
芙蕾雅望着被子彈轟碎的控制面板皺皺眉,並未上前軟破,手腕輕揚,那一雙被阿蓮娜認爲是唐方那個無恥蘿莉控送給芙蕾雅的長命鐲前端驟然射出兩束幽藍,在厚重的安全門表面劃過。
耀眼的光芒迷花人眼,火星飛濺,澎湃如潮。
就在賽菲羅斯等人因痛閉眼,準備合上頭盔面罩的時候,前方傳來咚的一聲悶響。睜眼看時,厚重的安全門上千瘡百孔,中間更是多出一個可容2人並行的大洞。
對面沒有飛竄如雨的子彈,是跟他們一模一樣表情的臉,主題都是震驚與茫然。
肯泰羅吞下嗓子眼的口水,歪了芙蕾雅一眼,沒有說話。
朱里亞諾坐在艦橋二樓正對安全門的沙發上,一臉平靜,只是看向芙蕾雅的眼神有些波瀾,但並不激烈,就像天花板瀉下的光。
沙發的扶手上有一把槍,槍口放的有點歪,應該不是拿來射別人的,或許是他爲自己準備的也說不定,卻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並沒有付諸實際,於是那把槍成爲微微閃爍的燈光下一件很刺眼的東西。
一樓設備池的光線有些昏暗,只能看見一道道人影,無法分辨臉上的表情。
沒有人說話,室內的氣氛沉悶且壓抑。
庫德莉亞當先一步走入艦橋,鐵靴踏地如雷,在地面留下一抹鮮血紅。她是一個復仇者,爲自己,也爲那些把生命託付給她的人。
阿蓮娜走在後面,自打門破後,目光一直盯在朱里亞諾臉上,雖然同樣有仇恨,有憤怒,但更多的卻是不解、不齒、以及淡淡的不忍。
肯泰羅與賽菲羅斯端着槍走到兩翼,謹防設備池那些工作人員發動突然襲擊。
雖說他們同樣仇視朱里亞諾,恨不能一槍打爆這個可恥叛逆的腦袋,但是庫德莉亞纔是他最大的債主。
兄妹相殘……很悲情。儘管二人不是親兄妹,卻一樣叫人唏噓。
唐芸不再嬉皮笑臉。只有芙蕾雅依舊沒心沒肺地打着呵欠,一副昨天沒睡好的樣子。
庫德莉亞走到朱里亞諾面前3米處停下腳步,一隻手舉起掌心步槍,指在他的心口。
她什麼都沒有說。開口的是朱里亞諾,“開槍吧,只是希望你能放過下面那些工作人員。”
庫德莉亞沒有答應,甚至好像不曾聽到他說話,手指扣向扳機……放過他們?那些爲救她身死的戰士算什麼?他的一條命能抵得過千萬條命?這不公平!
就像剛纔唐芸對阿蓮娜說的那句話——選擇!那些戰士選擇犧牲自己的生命爲她擋槍;下面那些工作人員選擇跟追隨朱里亞諾。背叛曾經的戰友;她同樣有權力選擇不放過任何一個人。
沒有什麼對與錯,沒有什麼正義與邪惡,她覺得他們該死,想做出這樣的選擇,便足夠了。
她雖然一直表情冷肅,沒有同唐芸說過幾句話,卻清楚地聽見小姑娘對阿蓮娜說的那些話,驚訝的同時,還有很深的感觸。
她不會答應朱里亞諾,不會放過這艘船上的任何一個人。血債必須血償。這是她要貫徹到底的價值觀。
槍響了,但是子彈沒有打入朱里亞諾心臟,而是落在沙發前面的地板上,鑽出一個孔,冒出一縷煙。
阿蓮娜放開壓低步槍的手,問了一句:“爲什麼?”
朱里亞諾聽到槍響,卻沒有等來死亡,在迷茫中聽到女人的話,低聲重複一句,“爲什麼……”
脣畔有一絲笑漾出。不歡快,很慘然。
她看向阿蓮娜,盯着她的眼睛。一直以來,他很清楚這個女孩兒對自己有好感。可是現在她的目光裡卻充滿仇恨與憤怒,完全不同於以前的溫柔。
她有理由憤怒,因爲他背叛了她們。她同樣有理由仇恨,因爲他的背叛,死了好多人。那些人付出生命作爲代價,才換得她們的存活。
這不是父仇母恨。卻比父仇母恨更加沉重。
朱里亞諾掃了一眼庫德莉亞,見她並沒有什麼表情變化,說道:“對於梅洛爾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沒有稱他爲“父親”,因爲他不配。
“我是一個孤兒,許多人都知道。”他沒有因爲庫德莉亞目光微凜而停止講述,繼續對阿蓮娜說道:“我的親生父母死於沙魯克之亂,是梅洛爾親王見我可憐,於是將我帶到克哈諾斯,撫養成人。”
所謂沙魯克之亂,是由當初禍亂索隆帝國政壇的外戚勢力一員沙魯克大公被新皇西蒙?布里塔尼亞討伐後,麾下艦隊土崩瓦解,一部分被皇族收編,另一部分則如喪家犬般四處流竄所引發。
由於沙魯克大公所封領地與圖蘭克斯聯合王國接壤,外戚做大時期獲得統領邊軍的權力,以致麾下戰艦數量龐大,又熟悉邊疆地形,很多殘黨在西蒙?布里塔尼亞的討伐下被逼入圖蘭克斯聯合王國與索隆帝國接壤空域,因爲兩國政府敵對多年,又迫於政治形勢,投鼠忌器之下,無法在該區域自由開展軍事行動,使得這羣流竄犯日漸壯大,且肆無忌憚地利用一些快速飛行器騷擾兩國邊境武裝力量不強的恆星系統及過往艦隻,史稱沙魯克之亂。
朱里亞諾的親生父母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死於戰亂。
後來亨利埃塔在與阿爾納西的權力鬥爭中佔得一些上風,奪得圖蘭克斯聯合王國部分軍政大權,梅洛爾終於獲得出兵兩國國境線,掃除匪患的機會。
也就是在那個時期,老頭兒遇到了朱里亞諾,將當初餓的奄奄一息的他帶回克哈諾斯,交到自己的妻子手裡撫養。
其實唐林手中那把赫卡蒂,也是因爲在剿匪過程中,圖蘭克斯聯合王**方與索隆帝**方出現摩擦,梅洛爾利用索隆帝國貴族一向驕橫的性格,向奧匈親王提議通過決鬥的形式解決爭端,以額頭那道疤痕爲代價換來的。
那道疤痕是他的軍功章,那把劍是他的戰利品。邊疆的平靜是他的豐功,朱里亞諾是他落在廢墟里的熱淚結晶。
今天,在梅洛爾身故的日子,那顆他熱淚結成的冰晶卻像一把匕首般狠狠地扎進庫德莉亞心口。
“不要再說了。”她用有些顫抖的音調說道,只是聲音並不大,沒有以往那麼凌厲,同樣不刻薄。
朱里亞諾沒有聽她的話,繼續往下說:“正因爲我是一個孤兒,吃過許多苦,受過許多難,險些死在冷漠、戰亂與饑荒下,我比任何人都渴望父母的愛,親人的關懷。併發誓如果能夠活下去,絕對不讓自己的兒女再受這種苦。”
“因爲我是梅洛爾的義子,儘管沒有貴族身份,我卻用自己的努力和能力,贏得許多人的尊重……於是,他們果然沒有經受苦難,很順利的長大成人。”
“事實證明,我錯了……錯的很離譜。我給了卡羅優越的生活與成長環境,給了他足夠的父愛與母愛,給了他高人一等的身份,卻給不了他知書達理真誠善良的思想品德,在進入大學的那年,他強bao了一個地方小貴族的女兒,並在事後殺人滅口。”
“他以爲沒人知道……的確,事後沒有任何警察來找他,連那個地方貴族都不見動靜,彷彿女孩兒不曾在人世存在過。”
“有一天,一封信出現在我辦公桌的抽屜裡,裡面有一塊數據芯片,還有一張便條……便條的最後署着王后殿下的全名。”
他沒有說數據芯片裡的資料是什麼,也沒有講便條的內容,因爲不需要。
阿蓮娜與庫德莉亞都是聰明人,猜得出數據芯片裡有什麼,也知道王后殿下會寫些什麼。
“我曾經發誓不讓自己的孩子受苦……他們是我生活的動力,是我的一切,我不會讓卡羅進監獄,絕對不會!爲此……我願意做任何事。”
“也包括背叛嗎?”庫德莉亞問。
朱里亞諾沒有回答。
不說話,便是默認。
以梅洛爾的性格,哪怕卡羅是他義子的兒子,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也絕對不會輕饒。一旦事情敗露,不用新派勢力的人發難,老頭兒自己便會提着劍找上門。
朱里亞諾很清楚梅洛爾的爲人,要想保住卡羅的命,他只有一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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