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 樂趣無窮
玉瑾然這人的心裡真的沒有什麼是好和壞,也沒有什麼是正與邪,說話行事之際也沒什麼三思而後行的考量;萬事都憑着腦瓜子一熱就一股勁往前衝,遇上了困難繞不過了便乾脆退卻。
這近二十年來,娶到楊若兮可算得上是第一件讓他執着到底的事情,要是現在有人問他是爲什麼,估計他自己也是說不出個所以然的,因爲沒有人教過他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又什麼樣纔算“恨”。
但他知道什麼是討厭!他討厭楊若兮身邊的丫鬟,特別是水晶那含着斥責的眼神,就像是他做錯了多大事兒似的;忌憚楊若兮他能夠容下楊逸傑和楊思睿的挑釁,可不代表他就能忍受一個下人的冒犯,當下拽了顧小和踢了一腳道:“爺不是說過不準放任何人進來嗎?這不長眼的丫鬟是怎麼一回事?”
“說我不長眼,不知道誰沒長心。嬌滴滴的美人兒陪着你在這冷風呼呼吹着的中庭坐了這半天,石凳上也不知道喚人放個軟墩子,更沒說吩咐人送杯熱茶,實在不行你給我家小姐弄個手爐拿着啊!要是被老爺夫人和少爺知道,指不定心疼成什麼模樣?你這個樣子讓人怎麼託付終身?小姐咱們去映月齋,二掌櫃指定還給你留着火盆……”水晶這丫鬟屬於直爽型,心裡關不住話藏不住委屈,有個什麼不如意的一定會噼裡啪啦爆豆子似的嚷嚷出來;同沉默得過度的琥珀完全是兩個極端,韓雪總是叨叨讓兩個丫鬟的性子中和一下不知道多好。
一邊送給玉瑾然無數個白眼。一邊轉身就要拉着楊若兮回另外一邊的映月齋,至少那邊在冬天總是會備着火盆。
楊若兮任水晶嘰嘰喳喳說得差不多後才悄悄捏了她手一把,略顯急促的截斷道:“水晶別胡說,是我身體太畏寒。哪裡能怪侯爺設想不周?再說了,方纔和侯爺聊得有些入神,自然就不覺得冷了,倒是現在被你熱乎乎的手握着才覺着有些冷。”
隨後跟進來的孫二孃已是知道自己上一任主子喜歡的女子就要嫁給現在的主子了,她是賣身契在誰手裡就忠於誰,雖是感概,卻還是站在玉瑾然這方打着圓場道:
“都是奴婢不好,方纔在屋內覺着挺熱的便忽略了這後院中庭是否寒涼,倒是累得楊小姐受罪;若是楊小姐不嫌棄,不如就在這邊用午膳吧。就算是奴婢給楊小姐賠罪。”孫二孃斜睨了水晶一眼。方纔水晶也是待在室內。也不是沒感覺到冬日寒風。
水晶想通了此節面上一白,看楊若兮的眼神就變得誠惶誠恐起來;楊若兮倒是誰也不怪,她身上披着玉瑾然的大氅倒是不冷。主要是雙手露在外面寫寫畫畫有些冰涼而已,還有便是雙腳的繡花鞋不經風,腳被凍得夠嗆。
“知道是你做錯還好意思說!午膳就擺在爺上次用膳那屋,顧小和,你去生兩個火盆。”玉瑾然語氣不善的對孫二孃哼道,若不是曾經被楊若兮當做小廝使喚了好幾日,像孫二孃這樣的失職說不定就被他一鞭子抽過去了。
轉向水晶,玉瑾然的臉色也不怎麼好,一張俊臉拉得長長的,“你叫水晶是吧。爺最討厭有人服侍……”
楊若兮一向用膳也不習慣有人跟在一旁,加上水晶方纔搶在她前面說話的確是有些逾矩,這樣的行爲不冷上一冷今後還了得,當下順着玉瑾然的話點頭吩咐水晶道:“你去映月齋同二掌櫃說一聲,順道就在那邊用了午膳吧。”這意思她也是打算和玉瑾然單獨在成衣鋪子用膳了。
“小姐,這於禮不和。”
“叫你滾你聽不懂是吧?什麼時候主子的話你一個奴婢能反駁了?”說完了水晶不夠,玉瑾然還給楊若兮嗤道道:“看吧,看吧,什麼叫奴大欺主!” 想他玉瑾然給楊若兮做小廝的那幾日可沒少被楊若兮教導着一個下人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
這大帽子扣下來,水晶已是嚇得面色慘白,什麼也不敢說的跪在了地上。
“算了,爺今兒在這用膳的心情也給你破壞得差不多了。左右還有事尋表兄幫忙,不如去雲來樓用膳。”玉瑾然揮了揮手,悄悄退後半步,依然拉開安全距離,“楊若兮,你也一道吧。”這句話可是命令而不是問話。
楊若兮一天就完成了好幾件大事心裡正鬆了一口氣,想着孫二孃捱了罵指定心裡正不高興,還是改日來和她商量喜服的事情;天意珠寶店那邊這次回京後還沒過去過,也是時候該去瞧瞧盤盤帳之類的,想了想便點了點頭重新吩咐水晶道:
“你先回府和我爹孃將今兒的事情說上一說,給我娘說一聲,晚膳前侯爺會送我回府的。”
水晶哪敢再說什麼,忙不迭的點頭退了下去,顧小和在偏門外套好了車,玉瑾然大步便往外走去,絲毫沒有作爲男人該有的“女士優先”覺悟,更別說什麼紳士風度了。
楊若兮鳳目微微挑了挑,心底暗暗嘆了一口氣,調/教之路漫漫兮啊!故意邁着小碎步做出一副跟得極其困難的步調在他身後不緊不慢的跟從着。
果然,沒走多遠玉瑾然聽着身後凌亂的腳步不耐的轉過了身子,待看着楊若兮雙頰緋紅、呼吸紊亂、腳步踉蹌的狼狽模樣後心底涌上了一種奇怪的情緒,他不知道這種情緒叫“心疼”,只知道很看不怪她這幅風中凌亂的模樣,瞧着中庭中孫二孃已經識相的退了下去,顧小和也在遠處的偏門外,四周再無第三人,不由伸手拽住楊若兮拉着大氅的手掌,口氣惡劣的呵斥道:
“穿上這女人的衣服你怎麼就這麼麻煩了?快一點,你當雲來樓的位置都那麼好訂的啊!……嘶……你手怎麼涼成這樣?”
握住了楊若兮的手他才發現水晶的斥責真的沒錯,還沒來得及感受楊若兮小手的溫軟就被那冰涼的溫度給驚得一個哆嗦;下意識學着小時候冬天柔嘉公主給他暖手的動作搓一搓、揉一揉,再湊到面前呵兩口氣。
玉瑾然練武的人體質本來就不錯,加上男子年紀輕火氣旺,一雙帶着薄繭的大掌熱度灼人,被他這麼搓搓揉揉倒是真的讓楊若兮覺得手熱了起來,但也因爲玉瑾然的手勁頗大,等湊到他面前時他才發現原本白白淨淨的手掌被他搓出了不少紅痕,下意識放輕了力道。
不知怎的,楊若兮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前世雖然和夏遠過了那麼十來年,但卻從未如此刻的悸動來得真實。或許是玉瑾然眼中清澈的目光不帶絲毫雜質,也或許是他彆扭尷尬的表情反倒讓人看到了他初學關心的認真。
一直到了馬車上,楊若兮都還沒緩過神來。
“這東西拿來做什麼?顧小和,你在外面趕車挺冷的吧?爺賞你個東西。”玉瑾然的話喚回了楊若兮陷入回憶的思緒,正好瞧見他將一個手爐丟到了車外。
“少爺,這是水晶姑娘讓孫二孃給楊小姐備下……”顧小和委屈的聲音從外面剛剛傳進來就被玉瑾然氣急敗壞的打斷:“這玩意兒有爺的手暖和嗎?”轉臉認真的詢問楊若兮道:“你說是吧?”
楊若兮不由的想笑,玉瑾然這幅“求撫摸”的表情實在是太萌了;讓她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點到了一半才發現自己沒用的被男色給蠱惑了,忙亡羊補牢道:“你的手的確暖和,可是……又不能讓我帶着走動;而且……”
“而且什麼?”玉瑾然不滿楊若兮的吞吞吐吐,極快的追問了一句。
“而且,”楊若兮用力想拯救自己的雙手卻是未果,“而且這於禮不和。”
“你也來了?什麼是規矩?亂七八糟的不許這個不許那個的還讓不讓人活了;爺早些年沒什麼規矩還不是過得風生水起。”一時說得高興,玉瑾然便忘記了楊若兮是不會像有外人那般給他面子,顧自雙手包着楊若兮的雙手,傳遞着他的光和熱。
“請問下這位老爺爺今年貴庚?”楊若兮目光轉清明,方纔的迷惘被她壓下心間,嘴角上揚的弧度收了回來,整個人又泛起了讓玉瑾然心慌的冷意。
“……我哪有那麼老?”玉瑾然的粗神經猶自沒發現楊若兮的異樣;或者說他此時正用帶着薄繭的指腹摩挲楊若兮帶着骨感的青蔥玉指樂此不疲,根本就沒擡頭瞧楊若兮的表情。
“沒那麼老你充什麼‘爺’?你給誰充‘爺’?給我嗎?那你不用娶我了,去娶我奶奶吧。”楊若兮一口氣說完,狠狠將手從玉瑾然手中抽了回來。就是在前世她也沒和夏遠這麼膩歪過,而且,玉瑾然的手指都撫上了她左手腕間的淚滴胎記,那瞬間她好像看見了珠寶店的輪廓,嚇了一大跳。
“看吧,看吧!你只會說我沒規沒距,你也大逆不道吧!”玉瑾然手長腳長,對禮教那一套也沒太大的講究,自然追着重新握回楊若兮的雙手,他還沒玩夠呢。不過楊若兮剛纔的話他也不敢忽視,總算是發現了楊若兮的神情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