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娘,蕊娘,你怎麼了?說話呀,蕊娘!別嚇唬娘——”一個衣着華麗三十出頭的美婦,抱着倒地不起的少女,花容失色,失聲痛哭。
容淑藍和孫大奶奶聞聲趕來。
孫大少奶奶隨孫大海來到烏山不久發現自己懷了身孕,就被孫大海給供了起來,所以社交活動並不頻繁,除了幾家與孫家交好的人家外,大部分人她其實並不認識。
孫大少奶奶看着倒地的母女倆,腦門隱隱作痛,這倆人她壓根不認識。
一個與孫大少奶奶交好的奶奶湊上來,壓低聲音道:“這是方家的四奶奶,那小姑娘,今年剛及竿,是四奶奶的嫡長女,在家行六,名方蕊娘。”
“方家?就是在城東有十八家鋪子的方家?”孫大少奶奶立刻想起孫大海曾經給她說起過的烏山數都上號的幾戶大族,其中就有這個方家。方家是烏山最大的地主。與樑家一樣,自有族譜記載開始,祖祖輩輩就世居烏山。
烏山記載在檔的土地有千餘頃,其中一半是方、樑兩家的。
“沒錯,就是他們家。”
得到肯定的答案,孫大少奶奶心中略定。先給了人羣外的容淑藍一個安撫的眼神,再低聲吩咐身旁的大丫頭幾句話,待那大丫頭轉身匆匆離去,才上前兩步,彎腰對方四奶奶柔聲道:“四奶奶,我已經遣人去請大夫了,我們先扶六小姐到前面的雅室休息一會好嗎?”
方四奶奶還未作答,旁邊有人嘀咕道:“四小姐方纔還活蹦亂跳的,怎麼吃了碗花糖就變成了這樣子了?”
聲音雖小,卻讓周圍衆人聽得清清楚楚。
大家眼裡就露出繽紛多彩的神色來。
孫大少奶奶轉身目光凜冽地掃了過去。卻詫異地發現,說話的人,竟然是司徒倩倩的大丫鬟含香。
不知何時入場的司徒倩倩,隨意站在人羣中,衝她展顏一笑,毫不掩飾眼中的幸災樂禍。
她什麼時候來的?
孫大少奶奶秀眉微微蹙起,她一直不大喜歡這個表妹,總覺得她表裡不一,小心思特別多。
“娘,我好痛,好痛……”方蕊孃的痛呼聲突兀的響起,孫大奶奶趕緊回神,再次俯身道:“方四奶奶,這裡人多嘴雜,且地上涼,趕緊扶六小姐起來吧?”
方四奶奶感激地瞅了孫大奶奶一眼,彎腰去抱女兒。
“痛成這樣,臉色都發青了,該不是中毒了吧?”
似乎迴應這話的可信度,方蕊娘香汗淋漓的小臉開始變得紫青起來,她已經痛得蜷縮起身子,連慘叫聲都變得細小起來。
四周立刻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方四奶奶的手就這樣愣住了,看着女兒痛得死去活來,心裡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了一般,又是痛又是恨。想起女兒來容記的路上還是活蹦亂跳的,也的確是吃了這玫瑰花糖纔開始腹痛。難道真的是這玫瑰花糖有問題……不行,不能這麼走了,不然出點什麼事,向誰討這個公道去?
孫大少奶奶惱怒地轉頭,朝聲源處看去,卻發現這話是劉知縣夫人的丫鬟說的。鳳目就露出了不解,這劉知縣的夫人,不是狂熱地追捧容記的紫核桃嗎?這會怎麼翻臉無情,做這落井下石的事情?
“娘,痛,娘,我好痛……”方蕊娘死死地抱着肚子,聲若遊絲。
“咦?看起來是真的痛啊?娘,你看她,冷汗都出來了!”
“怎麼我們吃了都沒事?六娘吃了卻肚子痛?”
“傻丫頭,這花糖是一碗一碗盛好的,你吃的不是她那一碗,當然無事……”
議論聲雖然很小,卻一字不漏傳入孫大奶奶和方四奶奶耳中。
孫大少奶奶銀牙一咬,這分明是有人想挑事!她不再猶豫,俯身去扶方蕊娘,“方四奶奶,先把小小姐扶起來,大夫馬上就來了。”
方四奶奶卻一把甩開孫大奶奶的手,低頭去抱已經開始痙攣的方蕊娘,雙目透出血紅,聲音帶着怨恨:“蕊娘好好兒的怎麼會腹痛?一定是這容記的花糖有問題!容記的東家在哪兒?出來!”
矛頭終於指向了容淑藍。
司徒倩倩的嘴角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盯着容淑藍。
孫大少奶奶本來就挺着個大肚子,被她這麼一甩,重心一偏,人就往一旁倒去。
“小心!”旁邊有人發出驚呼聲,但是卻被突發的狀況嚇住了,壓根沒有人反應過來要去扶孫大奶奶一把。
就在孫大少奶奶抱着肚子驚恐地看着自己朝地面越來越近時,一隻纖瘦修長的手掌忽然托住了她的後背,另一隻手則扶着她的肩膀,將她託了起來。
“嫂子,你沒事吧?”容淑藍扶起孫大少奶奶,沒有忘記自己如今是男兒裝扮,等她站穩,立刻鬆手,悄悄後退了一大步,又呈現保護的姿態立在孫大奶奶身旁。
孫大少奶奶驚魂甫定,站穩身體,轉眸看見竟然是數丈之外的容淑藍救了自己,目露感激,朝她勉強笑了笑。
附近已經有孫家的丫鬟發現了不妥,急速趕來,一左一右護住了孫大奶奶。
容淑藍對孫大少奶奶從容一笑,道:“嫂子,你在邊上歇一會,我來處理。”
容淑藍的笑容溫暖安靜,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孫大奶奶點點頭,靠在了丫鬟身上。
方蕊娘已經痛到快昏闕了,神志開始迷糊,口中喃喃低語着,卻聽不清她到底說的是什麼。
容淑藍眼尖地發現方蕊孃的裙子有一抹嫣紅沁了出來,她想起一事,有心想問問,又想起自己如今是男兒身,這種事情怎麼能大庭廣衆之下問出口。
就在容淑藍遲疑間,方四奶奶抱着女兒,擡起頭用吃人的目光盯着容淑藍,“你就是這鋪子的老闆?我方家與你們有什麼仇怨,你要對我女兒下手?如果我女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償命!”
容淑藍的脾氣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別人對她耍橫,她就更橫!眉頭一挑,心底一絲憐惜盡數散去。
“我的玫瑰花糖有沒有問題,吃了會不會致人於命,不是你說了算。這位奶奶,你睜大眼睛看清楚,在場數十人,不少人都吃了我的玫瑰花糖,哪個不是生龍活虎的?誰知道是不是貴千金的肚子有什麼毛病,你們差醫藥費,想訛我銀子才故意做戲給大家看!”
容淑藍要是不想留情面,說出來的話能讓人活活氣死。
“噗!”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這少年人的嘴巴真毒啊,竟然把方家四奶奶說成那落魄戶,故意拿女兒來訛醫藥費。在場認識方四奶奶的,誰不知道她孃家是夷郡一個落魄的世家,爲了銀子才嫁入半農半商的方家。
在方四奶奶面前提起銀子,那就是拿刀在戳她。
方四奶奶的臉立刻漲起一層豬肝紅,太陽穴凸凸地跳動不休。
“來人!來人!有人殺人害命,我要上縣衙鳴鼓申冤!”方四奶奶聲嘶力竭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後花園,很多人紛紛朝這邊聚攏過來。
方四奶奶完全失去了理智,而見慣了各種陰謀詭計的內宅太太奶奶小姐們,卻有點悟出來了。
這方家,分明在找容記的茬!
於是,大部分人抱着圍觀的心態看起了熱鬧,甚至都忽略了躺在地上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的方蕊娘,以及她身下漸漸被鮮血染紅的羅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