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孫大海也找了過來,三人湊在一起低聲交談開了。
沈瀚頓時心頭冒火,大手一揮,板着俊臉道:“清場!閒雜人等速速離去,莫要妨礙公務!”
親衛開始散開,驅逐城牆附近的人羣。
各家族的族老、族長,雖然心頭冒火,卻不敢跟總兵府硬撼,擡着昏迷不醒的劉老和那副楠木棺材,默默地回了城。
隨着各大族的人一一離去,看熱鬧的百姓也被親衛們驅離了城門附近。卻不願離去,只遠遠地站着。一邊悄聲議論,一邊關注着城門口的動靜。
容淑藍正有孫大海說起組建雙虎尾醫療小隊的事情。
她把自己的意思簡單說了,與之前跟蘇卿商議的一樣,容記出錢,回春堂出人,聯手組辦一支免費的醫療小隊給雙虎尾的礦工們看病。
孫大海聽完,桃花眼瞪着容淑藍。
“少藍,容記本來就有你姐姐一股,容記的事情,不也是我的事情?說什麼我出人,你出銀子?這事交給我去辦,你就不用操心了!”
容淑藍笑道:“姐夫,話雖如此,不過容記是容記,回春堂是回春堂,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我怎麼好白佔姐夫的便宜?”
“哈哈,我還巴不得少藍多佔我些便宜呢——”
“大海,你有什麼好處也分我一點?我也很想佔佔你的便宜!”
冷不丁的,沈瀚涼颼颼的聲音在三人耳邊響起。
容淑藍師徒巍然不動,孫大海卻被嚇了一大跳。
轉頭看了看面無表情卻鳳眸帶煞的沈瀚,孫大海桃花眼飛快地眨了眨。
十三怎麼一副打翻醋罈子、捉姦在牀的模樣?
難道他與少藍……孫大海甩甩頭,把腦海中狗血淋漓的念頭甩了出去,衝沈瀚乾笑道:“十三,我們在聊生意上的事情,你去忙你的吧,不用招呼我們!”
“我沒什麼可忙的?倒是最近我手頭有點緊,最喜歡就是聽別人聊生意了。最好是有什麼賺錢的生意約我合夥,給我也算一股,或者直接借我幾千萬兩銀子花花?”
孫大海桃花眼也不眨了,額頭冷汗一二三四滴都冒了出來。悄悄夾了夾馬腹,往後退了退,不料沈瀚打馬緊跟而上。
“十三,我就一窮人!上有老,下有小!我賺的就是一點養家餬口的銀子,哪裡有幾千萬借給你呀?”
沈瀚鳳眸眯起,冷冷地瞅着孫大海。
孫大海敏感的發覺沈十三今天很不對勁,眼珠子一轉,看見一旁容淑藍眼裡的幸災樂禍,孫大海暗暗嘿嘿一笑,少藍,我們是兄弟,就該有難同當!
於是,孫大海很無恥地把容淑藍拎出來擋刀了。
“十三,你想做生意,找我可找錯人了!”
沈瀚眼裡的寒芒略有緩和,揚起濃眉,配合地問了一句:“那我該找誰?”
孫大海笑得很狗腿,桃花眼掃了容淑藍一眼,笑眯眯道:“少藍啊!做生意,賺銀子,天底下,還有誰能比得過他呀!十三,你缺銀子花,找我沒用,找少藍最適合了!”
容淑藍聽着就翻了個白眼,“姐夫,你是雞蛋吃多了,傻了吧?”
孫大海下意識就問道:“爲什麼雞蛋吃多會變傻?”
容淑藍恨恨地罵了一句:“傻蛋!”
孫大海還迷糊着,沈瀚已經爆笑出聲。
蘇卿則扭過臉去,沒有發出聲響,不過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很可疑。
孫大海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俊臉難得一紅,瞪了三人一眼,恨聲道:“壞人,你們就知道欺負倫家!倫家不理你們啦啦!”
說着,揚起馬鞭,在馬屁股上用力抽了一下,駿馬吃痛,疾奔而去,轉瞬跑沒了影。
容淑藍抱着肚子笑得打跌,差點從驢背上跌下來。
沈瀚止住笑聲,修長的手指不經意地拂過眼角,瞟了一眼孫大海遠去的方向,輕輕哼了一聲。
臭小子,算你溜得快!
方大掌櫃牽着馬慢悠悠晃到三人面前,四處看了一眼,“沈大人,容公子,我們家大少呢?”
沈瀚嘴角微動,容淑藍搶在沈瀚開口前笑道:“姐夫他有事先回去了。蘇卿,你跟方大掌櫃好好商量一下組建醫療小組的事情。”
“是,師傅。”蘇卿答應一聲,轉身面向方大掌櫃,“大掌櫃,我們回城說吧。”
“好!”方大掌櫃看孫大海已經走了,城門口的熱鬧也散了,一口答應下來。
兩人調轉馬頭,一同回了城。
沈瀚橫了容淑藍一眼,不滿道:“你什麼時候認肖氏做姐姐的?”
“關你什麼事?”
“怎麼不關我事了?我比大海還大半歲,害得我平白比他矮了一頭!”
容淑藍一陣語塞,很想說你不用自作多情跟着我喊姐夫,更想一聲不吭轉身就走,偏偏她還真有事要跟沈瀚商量。只能生生忍住了。
“我有話跟你說。”容淑藍掃了沈瀚一眼,拍了拍小黑驢的腦袋。
小黑立即吧嗒吧嗒走了起來。
沈瀚立即跟了上去。
剛拍了拍馬屁股,又忍不住鬱悶:他怎麼感覺自己這麼賤呢?臭丫頭衝他勾勾小手,他就屁顛顛跑過去了?
四人先後回到了劉家巷,蘇卿跟着方大掌櫃去了回春堂談醫療小隊的事情,容淑藍則引着沈瀚進了容記二樓雅座。
一個女店員端了茶水上來就退下了。
大家都去看拆城牆了,城裡靜悄悄的沒幾人。容記也很冷清。
沈瀚悠然地靠在椅背上,睜着一雙鳳眸就這麼盯着容淑藍看不停眼。
容淑藍低頭喝了一口熱茶,氤氳的熱氣灑在她的臉上,給她的雙眼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讓她過於明豔的五官微微柔和下來。
沈瀚的聲音不由得也跟着柔和下來,“說吧,找我什麼事?”
容淑藍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我想辦個免費的學堂,我出場地,你出面。”
沈瀚一愣,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沉吟片刻,沈瀚道:“這種揚名立萬的機會,你怎麼不自己做?”
容淑藍扯了扯嘴角,不答反問:“你別管那麼多,就說願意不願意吧!”
她有日進斗金的鋪子,有百頃良田,有上千私軍,哪一樣不是令人眼紅嫉妒的?再辦個免費學堂,烏山人還不把她當菩薩供起來啊?
士農工商,士大夫在這個時代是一種無比崇高的身份,讀書人的社會地位也很高。
尤其是普通百姓的眼中,能讀書進學,那就意味着有可能金榜題名、光耀門楣的機會。
沒有什麼比光宗耀祖更令這時代人嚮往的事情了。
如果她真的免費辦起了學堂,不說別的,那她容大善人的名聲在烏山乃至夷郡就坐實了。
民心這種東西,向來是當權者的私有物,別的人一旦擁有了,那不一定是福,有可能是禍。
她又不想當女皇,要那麼多民心和讚美幹什麼?
搞不好沈均善還把她做的事情往容士誠身上套,以爲這是父親的意思呢!
容淑藍垂眸喝茶,默然不語。
沈瀚盯着她看了幾眼,卻看不見她目中的情緒,勾脣一笑,答道:“願意!有這麼好的事情我求之不得,爲什麼不願意?”
容淑藍聽了這話,才擡起頭看了沈瀚一眼,道:“鴻儒書院不是開春要重新招生開課?就以鴻儒書院的名義,辦一個少年班。只招收八歲以下孩童。只要願意把孩子送來進學的,不管身份、地位、出身,書院都要收下。”
沈瀚聽得鳳眸都睜大了,像是被她一番話嚇到了。
容淑藍被他看得心頭火氣,拍了拍桌子道:“你那什麼眼神?”
沈瀚回了神,橫了她一眼,嗤笑道:“阿藍,你是天真還是真傻?不管身份地位出身?你是真心可憐那些軍戶和礦工的孩子?想爲他們謀一條出路還是想斷送他們的一生!”
容淑藍怒道:“我教他們讀書識字明理,怎麼會斷送他們的一生?是你瞧不起他們,不願意吧?”
沈瀚一本正經地道:“不是我瞧不起他們,而是你這想法太奇葩,行不通!
“怎麼就行不通?!”
“按歷朝歷代的律法,軍戶、官奴、奴隸、庶民的子弟皆不得進學。前朝景帝年間,對學子的身份盤查更嚴厲,連商戶的子弟也無法進學!”
容淑藍揚眉道:“律法是可以修改的。衆生平等,沒有人生來就卑賤。他們不應該因爲出身不好,就失去力爭上游的機會!”
沈瀚驚奇地打量了容淑藍一眼,鳳眸充滿了探索和疑惑,那眼神,就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
容淑藍怡然不懼,迎上他的視線。
兩人對視片刻,沈瀚倏然笑了。
“免費學堂可以辦。但是我不認爲那些軍戶、奴隸甚至礦工的孩子們進學,對他們就是好的。”
“讀書明智,讀書明史,讀書明理。爲什麼不好?”
“很簡單,他們讀不起書。”沈瀚攤開雙手,語氣微冷,“即便學堂不收束脩。文房四寶筆墨紙硯,還有經史典籍,這些總是要他們花錢買的吧?你以爲很便宜?一個普通農戶家,傾全族之力供出一個秀才,都得傾家蕩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