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止於智者。
可無論在哪個時代,最缺少的也是智者。
當縣丞夫人發現自己是查不出流言的源頭時,她選擇了去堵住流言。可顯然,這個法子是完全沒有任何效果的。事實上,在大多數情況下,你越是不讓旁人說,旁人越是說得起勁兒。反倒你要是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許旁人覺得無趣就自動熄了火。
可很明顯,縣丞夫人是做不到這般淡定的。
花公子是她的心頭肉掌中寶,且花公子體弱會早夭的事情對她而言是最大的秘密。
平素,她最怕的就是這個秘密有朝一日會保不住,這樣的話,她真心會承受不住的。
而如今,她素來最擔心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你要她怎能沉得住氣?
其實,在這種事情,最爲準確的做法應該是鬧出另外一件奪人眼球的事情。就好比莫千蕊上輩子,某人總喜歡搶頭條卻始終搶不到的經典案例一般。雖說立場不同,不過效果是一樣的。
因爲每當有另外一件更爲震撼人心的事情發生時,先前的流言就會自動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惜的是,縣丞夫人雖說是大戶人家的出身,可對於這些街頭巷尾的事兒,卻不是那麼精通了。
在接下來的幾日裡,她一直費心費力的想要堵住悠悠衆口,可惜效果卻半點兒都無。旁人要說的都說了,哪怕礙於她縣丞夫人的面子,也頂多就是私下裡偷摸着說。不消幾日,這事兒便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幾乎弄到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了。
而等花縣丞終於成萬花郡回到盂縣時,流言已經一發不可收拾,徹底成爲了燎原之火。
花縣丞面色鐵青。
見狀,縣丞夫人連訴苦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甚至於不敢告訴他這幾日盂縣發生的事情。
“莫家不同意這門親事,且我去尋了供奉大人,他說咱們可以以勢壓人,不過卻不能傷害對方。倘若先將那莫家大姑娘打成殘廢,再讓她跟我兒成親的話,說不定非但起不到庇護的作用,還會反過來克了我兒。”
聽到這沒頭沒尾的話,縣丞夫人最初是一臉的茫然,而後卻被震驚所取代。
“老爺,這是怎的了?發生了何事?咱們先前不是還說好了,要下重金迎娶莫家大姑娘。怎的幾日不見,你就想要將她弄成殘廢了?咱們兒子可不能娶一個殘廢,這得多丟面子呀!”
“面子面子!事到如今了,你居然還想着你那面子!到底是面子來得重要,還是兒子命來得重要?頭髮長見識短的婦道人家!”
花縣丞是盛怒之下不加思考就說了這番話。
可這番話,說的卻是有些傷人了。
縣丞夫人嫁給花縣丞已經快二十年了,雖說如今他們家已經算是熬出頭了,可在成親的最初那幾年,日子卻是真的不好過。
花縣丞是花家的旁系,卻因父母早亡且他們這一枝並不繁盛,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打拼出來的。相反,縣丞夫人的孃家,門第雖說不如花家,可她卻是打小被父母寵着疼着長大的。嫁給花縣丞後,日子卻愈發坎坷,得虧她心氣高,咬牙倒貼嫁妝幫襯着夫君。硬是捱了好幾年,這日子才慢慢的好轉起來。
而他們的獨子之所以身子骨不好,也是因爲縣丞夫人在那幾年苦日子裡傷了身子,好不容易懷了身孕,卻仍然沒能過一天安生日子。這纔會導致花公子早產並先天體弱多病的。
換句話說,花縣丞如今尊重夫人,且後宅沒有鶯鶯燕燕,那也是縣丞夫人該得的!
“老爺你……我這麼做到底是爲了誰呀?你居然說我不顧兒子的命?我恨不得以身代替他受苦,恨不得替他去死!你居然這般詆譭我……我……”
饒是縣丞夫人這般堅強的性子,被花縣丞這番話說下來,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其實,方纔那話一出口,花縣丞就已經開始後悔了。
在原地立了一會兒,他僵着身子給夫人賠罪:“夫人莫哭了,我這不是也急嗎?眼看兒子一日比一日大了,咱們先前尋了這麼些年,一直都沒有消息。好不容易等來了一個,人家卻不願意……”
“不願意?”
縣丞夫人到底最在意的還是自己的獨子,聽到這裡,也顧不得自己的委屈了,忙追問道:“先前那李大掌櫃帶着她們過來的時候,我就發覺了。莫家大姑娘彷彿是有些不樂意,她年歲小,掩飾的不怎麼好。我一眼就看出來她心裡頭擱着旁的事兒,不過她家裡人怎麼說?這親事,也不是她一個小孩子說了算的。”
“哼,這事兒我還沒來得及跟你好好說道說道呢!”
冷哼一些,花縣丞將他這幾日的行程和發生的事情,竹筒倒豆一般的都說了出來。包括他自己心裡頭的想法,和見了花家本家那位供奉之後的打算都告訴給了縣丞夫人。
這事兒因爲特殊,他根本不知道該跟誰一起商議。而無疑,自己的夫人是最值得信任的人,畢竟這一切都是爲了他們的獨子。
縣丞夫人在聽完所有的事情之後,難得的沉默了下來。
而花縣丞卻忍不住又開口抱怨起來:“夫人,你說說,這到底是怎的了?咱們的兒子,撇開身子骨羸弱之外,旁的都是極好的。那莫家大姑娘,除了那生辰八字好之外,有哪點兒配得上兒子?偏偏她卻絲毫不領情,還一副嫌棄的樣子。說什麼,親事成不成她說了不算,可到時候要活着嫁人還是死了嫁人卻是她說了算的!你說說看,哪有這樣的姑娘家?”
“老爺。”縣丞夫人沉默許久後,終於開了口,語氣裡卻帶着深深的無奈,“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裡,咱們這邊也發生了不少事情,你先聽我慢慢說來。”
將這幾日的事情簡單的訴說了一遍,縣丞夫人又是搖頭又是嘆氣。
“我原先還不知曉那些消息是從哪裡出來的,如今想想,甭管是誰第一個說的,反正莫家的人肯定是知曉了兒子的身子骨問題。你也別嫌棄人家莫家大姑娘。說句不好聽的,縱然沒有咱兒子,她莫家大姑娘照樣嫁的出去,差別無非就是嫁得好跟不好罷了。可咱們兒子呢?如今是咱們非她不可,不是她非咱們不可!”
“可不是這個理嗎?”
花縣丞哀嘆一聲,癱坐在了椅子上,面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和傷感。
其實,他的本性真的不算壞,相反他還是個很有上進心,真心想爲治下的老百姓謀一份安穩生活的好官兒。
而現實的情況也證明了他爲官的能力並不弱,至少在他成爲盂縣縣丞之後,盂縣一帶老百姓的生活一直都是不錯的,更沒有苛捐雜稅的出現。即便盂縣不能跟繁華的萬花郡相提並論,可萬花郡統共有十二個附屬衛城,盂縣縱然排不上第一,前三卻肯定是有的。
作爲一個官老爺,他很成功。
可是,作爲一個丈夫和父親,他卻註定是極爲失敗的。
先是無法照顧好自己的妻子,給她一個安定舒適的家,再然後是無法保護她,讓她懷着身孕還要爲自己操勞,愣是連累了他們的獨子。
至今,他都能回想起當初妻子剛嫁給他時,那副嬌憨的模樣,以及兒子出生時,那柔弱到幾乎隨時都會嚥氣的模樣。
“不行,我一定要促成這門親事!哪怕是造孽,也一定要讓咱們的兒子好好活下去,要是老天爺真的要報應的話,就報應在我身上好了。咱們的兒子是無辜的,他一定要好好活着。夫人,有些話我也不多說了,那莫家大丫頭的生辰八字確實適合咱們兒子,爲了兒子,咱們即便是昧着良心,也只能讓這門親事成!”
縣丞夫人是一臉的苦澀,卻沒有反駁花縣丞的話。
要是早些年,她絕對想象不出來,自己居然會幹出逼婚這種事情。甚至於,要苦心盤算着如何去坑害一個跟她無緣無故的小姑娘。可如今……
思量了片刻後,她重重的點頭:“老爺,你說得對。一切都是爲了兒子。”
當下,花縣丞夫妻倆開始在房裡商討後續事情,務必要將事情謀劃清楚,哪怕是一丁點的小細節,也絕對不能出差錯。
就如同花縣丞說的那般,這事兒事關他們獨子的命,他們根本就沒有時間再去尋一個跟莫千蕊有相同生辰八字的姑娘了,因而,這事兒必須成!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時,門外有人已經淚流滿面了。
花公子是什麼時候離開花宅的,誰也不知道。
甚至於,一直等到晚間掌燈時分,纔有人發現他失蹤不見的事情。當下,花宅亂成了一鍋粥,花縣丞和縣丞夫人再也顧不得其他,慌慌張張的安排人手去尋他們的獨子。
這無論是娶親,或者是之後的傳宗接代,起碼你得保證人安然無事吧?
要是他們的獨子出了什麼意外,那之前所有的一切全都會化爲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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