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大丫頭你仔細瞧瞧，這就是偏心眼兒！”
站在門口看着花團錦簇的花轎起轎，聽着陣陣喜慶的鼓樂聲，莫家阿爹卻在莫千蕊的耳邊一個勁兒的叨叨着。
莫千蕊掏了掏耳朵，下意識的往旁邊走了兩步。
這會兒天色尚早，賓客自然未到，大門口也就只有莫家人，以及唐晏岫派來幫忙的管事小廝。
而花轎也並非是去綠蘿鎮接人的。要知道，從盂縣到綠蘿鎮，還得先乘船，然後坐馬車，即便用最快的速度，大清早出發，也絕對趕不上吉時的。
因此，早在昨個兒鋪房的時候，王翠娥就在她嬸孃的帶領下，暫時住到了盂縣縣城裡的一家客棧之中，因而今個兒花轎是去客棧接人的，估計到時候也要在盂縣縣城裡繞上兩圈。等快到吉時了，那些賓客也該上門了。
“大丫頭，你躲什麼？我跟你說話呢！你瞧瞧你阿奶那嘚瑟的模樣，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了。大丫頭你知道嗎？當初，我娶你阿孃的時候，她可不是這樣的。一看到你阿孃沒帶任何嫁妝，她都快要吃人了！嘖嘖，對了，我記得你阿孃只坐了一頂破花轎，根本就沒有吹吹打打的人！”
莫千蕊無語的回望了自家阿爹一眼，決定離這個怨念的老男人遠一點兒。
話說，這人都三十好幾了，再去糾結親孃是否偏心的問題，是不是有點兒太幼稚了？
“大丫頭，我和你阿孃纔不會那麼偏心呢。就算要偏心，那也是向着你！哪裡跟你阿奶似的……”
“我怎麼了！”
用眼角瞥了自家阿爹和阿奶一眼，莫千蕊果斷的摸着牆根跑了。反正離吉時還有那麼久，她完全沒有必要堵在門口。就讓阿奶母子倆相愛相殺去吧！
不過，莫千蕊也沒躲太久，因爲唐晏岫帶着二丫過來了，而此時，多半賓客也都到了，包括……
“阿爹！阿奶她瘋了嗎？怎麼連舅公他們都請來了？”
莫千蕊瞪圓了眼睛，看着舅公一大羣人步入家門，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誠然，舅公一家子也算是莫家的親戚，可到底不是近親，且先前跟莫家阿爹、阿奶鬧得那般不愉快。雖說這責任到底在哪一邊如今已經無法分辨了，可說到底，明明已經徹底鬧翻了，這會兒又上門喝喜酒，怎麼感覺那麼蛋疼的慌呢？
聽到莫千蕊的問話，莫家阿爹卻沒有任何驚訝，而是很淡定的道：“這不是明擺着的嗎？肯定是你阿奶特地去喚了人家，嘖嘖，她就是愛顯擺。”
莫千蕊不說話了，因爲她已經感受到了來自於莫家阿奶那森然的目光。
好在這會兒花轎到了，按照規矩，莫家阿奶是要坐在喜堂的上首，接受新人叩拜的，也因此沒空找莫家阿爹算賬了。
不過，莫千蕊有理由相信，像莫家阿奶這般記仇的人，一定是打算秋後算賬，可憐的阿爹喲！
而這時，穿着大紅嫁衣的新娘子，在喜娘的陪伴下慢慢的走入了喜堂，而她的身邊則是一臉精神奕奕的莫家小叔叔。
這新娘子因爲蓋着喜帕，莫千蕊看不出來人家到底樂意還是不樂意，不過莫家小叔叔那副模樣，卻是正是應了那句話。
人逢喜事精神爽。
這原本，莫家小叔叔就長得不錯。已經十九歲的他，跟莫家阿爹這種打小在地裡刨食的莊稼漢子不同，莫家小叔叔皮膚偏白，跟女子是不能比的，卻比一般男子要白皙太多了。且不管他的學問好不好，身上那股子書卷氣卻是遮掩不住的。
總體看下來，莫家小叔叔這賣相可要比莫家阿爹好上不止十倍。
“嘖嘖，大丫頭，你說你們姑娘家是不是都喜歡這種白面書生？我看唐少爺也差不多，一副文縐縐小白臉的樣子。”
莫千蕊正看得入神呢，冷不丁莫家阿爹在她耳邊這麼一嘀咕，好懸沒一口血噴出來。
話說，唐晏岫明明是一副還未長開的小嫩肉樣兒，怎麼就莫名其妙的變成小白臉了？
下意識的看了看四周，因爲親眷和賓客並不是在一起的，莫家阿爹這話倒是不用擔心被唐晏岫聽到。可目測了一下莫家阿爹離阿奶的位置，莫千蕊堅信，方纔阿爹那些話一定都被阿奶聽到了。
所以，阿爹您老人家還是自求多福吧。
“阿爹，我還是先去後頭吧，阿奶叮囑我要在新房裡陪着新娘子的。”
話音落下，莫千蕊不等阿爹開口，就一溜煙兒小跑的閃人了。
這拜堂儘管挺有意思的，可卻絕對沒有自己的小命來得重要。爲了避免自己事後被連累，莫千蕊特別不講義氣的溜了。
咱要相信，阿爹是阿奶親生的，虎毒尚且不食子呢，阿爹應當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溜到新房裡等待片刻後，新娘子就被送入洞房了。
當然，這所謂的送入洞房並不代表就是要那啥啥了，畢竟如今還不到晌午時分，這新娘子倒是可以留在房裡休息，莫家小叔叔卻是要去外頭招呼賓客的。
在一陣歡笑聲中，喜娘在帳子裡撒了好些花生乾果，接着是合髻與交巹。合髻就是意味着結髮夫妻，若是娶的是繼室，這一項就可以省卻了。而交巹，其實就是交杯酒，等喝了交杯酒，這親事纔算正式結束了。
莫家小叔叔放下酒杯後，就到前頭宴請賓客了，喜娘也告退了，似乎這年頭並沒有鬧洞房的習慣，很快新房裡就只剩下了莫千蕊和新娘子。
“嗯，小嬸孃？”莫千蕊試探着開口，其實，從方纔合髻之前，莫家小叔叔掀開了新娘子的紅蓋頭之後，莫千蕊這心裡就有些不得勁兒。
怎麼說呢？
新娘子面上並沒有化那種有些恐怖的新娘妝，而只是在臉頰上淡淡的擦了一些胭脂，在一屋子紅色裝飾的映襯下，顯得極爲……妖豔。
沒錯，就是妖豔。
打從第一眼看到新娘子時，莫千蕊就覺得這人看起來不像是書香世家出身的。甚至於，根本就不像是良家女子，倒像是某些特殊場所裡，刻意教養長大的姑娘一般。
“你就是莫家大姑娘吧？喚我嬸孃便是了。”
新娘子衝着莫千蕊笑了一下，開口說話時，聲音極爲柔和。也不知道是不是莫千蕊的錯覺，她總覺得那聲音裡透着一股子魅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千蕊記得，李大掌櫃最初幫忙調查過王翠娥的背景，當時分明說的是王家是殷實人家，且男丁多半都是念書的。這縱然女兒家不用學文習字，可也不能是這麼一副模樣吧？
“莫家大丫頭怎的了？”
許是因爲莫千蕊太久不曾開口，新娘子面上有些忐忑的看了過來，只是，她的眼神裡卻沒有該有的不安，而是閃過了一絲算計。
當下，莫千蕊的心便沉了下去。
這新娘子有問題。
“沒什麼，是嬸孃您長得太好看了，我有些看呆了。”
“莫家大姑娘真是會說話呀。”
“嬸孃，您喚我大丫頭就好了。”
“好，大丫頭，幸虧有你在這裡陪着我，要不然我這心裡呀，不安得很。”
莫千蕊一面跟新娘子說着話，一面卻在暗中留意着新娘子的一舉一動。如今，她總算是明白了，爲何莫家小叔叔會一眼就看中了這王翠娥。原因肯定是王翠娥長得太美了，那種美麗不是普通人家小姑娘身上該有的天真清純，而是刻意教養出來的嫵媚誘惑。
像莫家小叔叔那種沒有任何感情經歷的宅男，會因此沉迷簡直太正常了。
只是……
儘管莫千蕊刻意留意新娘子的舉動，可除了看出對方言行舉止跟良家女子略有不同外，旁的卻是毫無所獲了。
王翠娥就好像天底下所有剛嫁人的新娘子一般，關心的都是夫家的情況，面上也有些不安的神情，只是沒有到達眼底而已。
陪着新娘子用了稍許點心，等莫家小叔叔帶着酒氣回房時，莫千蕊也就順勢退出去了。
她沒有去找莫家阿爹、阿奶，而是徑直去尋了唐晏岫。
這其他人都被灌了不少酒，唐晏岫因爲年歲小，躲酒很是容易，倒是很清醒。見莫千蕊過來，樂呵呵的指了指二丫：“小蕊……呃，大丫頭，你妹妹真是好玩，討了一包又一包的糖果糕點，她不知道這些都是自家出錢買的嗎？”
“別理那傻丫頭，晏岫你過來。”
唐晏岫一臉詫異的被莫千蕊拉到了一邊，等聽完莫千蕊的話後，立刻眉頭緊皺。
這若是真的如同莫千蕊猜測的那般，王翠娥並不是良家女子，那樂子可就大發了。
“我如今也只是猜測而已，並不知曉真相到底如何。只是我這心裡一直惴惴的，彷彿有事兒要發生似的。”莫千蕊很是擔憂，她跟沒啥見識的莫家阿奶不同，好歹上輩子見了那麼多的人和事兒。尤其是，這個年代的女子還都是比較溫婉秀氣的，可偏偏那王翠娥……
“別想那麼多了，也許真的只是猜錯了。這事兒，你暫且不要告訴別人。等明個兒一早，我再讓人去王翠娥的家鄉打聽打聽，要真有問題，也得等有了證據再說。”
莫千蕊苦着臉點點頭，可她萬萬不曾想到，次日一早，就出了大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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