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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縣。

自打在衛縣吃了敗仗,負傷的反王李綱就帶領大軍撤回了懷縣,暫時整頓兵馬,連追帶搶的,又湊足了兩萬兵。

蕭穆派人來送書信時,李綱、範師爺等將領也在商議該如何攻打定縣,小小的定縣不足爲慮,就怕衛縣那邊橫插一腳。

“王爺,衛縣來人了”

李綱臉色一沉,想到蕭家的卑鄙行徑,先問道“來了幾個,騎的騾子還是毛驢”

李振也是氣得直瞪眼,那天幸好大哥另外安排了人手在遠處接應他們,不然三百多裡地,他們靠雙腳走回來得走上幾天幾夜。

“只來了一個,騎的騾子。”

李綱哼道“先把他的騾子牽走。”

範師爺“王爺且慢,不妨先聽聽蕭家那邊的來意。”

自家這邊是戰敗的,爲了一時意氣也學蕭家的做派,蕭家發兵來伐當該如何

李綱收到範師爺的眼色,稍稍冷靜下來,改口道“罷了,先把人帶過來。”

這回衛城派來的信使不是喬長順了,但也長得和善討喜,是個機靈之人。

李綱先看信,見又是那些文縐縐的話,煩躁地丟給範師爺。

範師爺直接轉成白話,皺眉道“何連慶送了衛縣幾千斤銅鐵,蕭家已經同意與何連慶結盟,兩縣任何一方遇襲另一縣都會發兵相助,蕭老爺子希望王爺給他面子,別再發兵定縣。”

李綱大怒,瞪着衛縣的信使道“老不死的得寸進尺,真以爲我怕他不成”

信使垂眸,似是畏懼他的怒火,可兩腳站得穩穩,又無怯縮之意。

範師爺讓小兵先帶走信使。

李振目光一狠,提議道“大哥,上次咱們吃了輕敵的虧,這次你讓我帶兵,我保證一口氣踏平他們兩縣。”

其他幾個將軍也紛紛請纓,自信正面交戰的話兩萬大軍將勢如破竹,畢竟現在衛、定兩縣加起來也不足萬人。

李綱瞥眼手臂上的紗帶,看向範師爺。

範師爺神色冷靜,對衆人分析道“蕭家現在有一支千人的騎兵,即便還沒練出來,一個騎兵也能抵五個步兵,一千騎兵便相當於五千,再加上那邊的都是青壯,蕭老爺子又擅長用兵,我們這兩萬普通民兵與他們對上,恐怕難有五成勝算。”

李振“那就徹底怕了他們,任由蕭家羞辱咱們”

範師爺“不會,等咱們兵力足了,肯定要打下那兩縣,卻絕不是現在。咱們剛吃了一次敗仗,正是士氣低靡之時,急需一場勝利重振士氣與威名,西邊的雲縣、玉縣,南面的應縣都比定縣更適合下手,而且發兵要快,免得被其他勢力先得手。”

李綱點頭道“師爺說的在理,那咱們明一早先去打雲縣,等攢夠了兵馬再去跟蕭家廝殺。”

範師爺“稍後那信使再進來,王爺不妨稍微示弱,以此降低衛定兩縣的防心。”

李綱“示弱的話,豈

不是不能打他那匹騾子的主意了”

被蕭家先換騾子再殺驢吃肉,這口氣他一直沒嚥下去呢

範師爺笑道“一匹騾子而已,待將來咱們攻破衛城,蕭家的男女老少都將任由王爺處置。”

十月初十,蕭家這邊給大多數新兵都放了一日假,黃昏前趕回來便可。

佟穗跟着蕭縝出發了,蕭玉蟬本也想去,但今日賀氏、蕭姑母要出門置辦招待客人的東西,蕭玉蟬更喜歡逛鋪子,最終決定跟着長輩們走。

蕭縝先帶佟穗去了他掌管的騎兵千戶所。

城內正經的四處軍營都給了四個步兵千戶所,騎兵千戶所與另一個步兵千戶所分別佔了兩家大戶的園子爲營地。

園子很大,但作爲千餘士兵的營地,佟穗才進來就感受到了擁擠不便。

她問“這種地方,你們如何訓練騎術”

蕭縝“每日出城跑馬,跑完回來。都是權宜之計,已經派人去城外修建騎兵營了,全蓋土坯房,六百青壯從初八開始動工,再有兩日便能蓋好,到時我們再遷過去。”

佟穗好奇道“六百青壯是僱的百姓還是調了新兵過去”

蕭縝笑“之前從反王那邊抓了兩千多俘虜,老弱放了,留下一千二百多青壯,一半派去修建軍營,一半派去伐木,之後處理木材、打鐵打刀、貨物運輸都由這批俘虜幹,咱們管飯便可,不用發工錢。”

佟穗見識過桃花溝的做槍陣仗,當時看着母親替蕭家發放工錢,灑水一般她都跟着心疼,現在衛縣通過繳獲戰俘節省了一大筆工錢,佟穗既爲省錢高興,又隱隱不安“那些人會甘心替咱們白做苦工嗎,會不會尋機逃跑”

跑就跑了,但想要逃跑成功,肯定得殺了衛縣派去看守的士兵。

那些兵都是衛縣的青壯,更有桃花溝、靈水村的熟面孔,佟穗一個都不想他們出事。

俘虜當然也很可憐,可人分親疏遠近,佟穗還沒善良到要去心疼曾經跟隨反王來打衛縣的外人。

兩軍交戰,死一個敵人己方就可以多活一個,多抓一個俘虜做苦力,己方就能多騰出一個青壯多省一筆工錢。

蕭縝道“不會,他們逃了,回家後還是要被反王抓去充軍,與其面對性命危險,不如安安穩穩地做些力氣活,何況只要他們忠心衛縣,將來都有機會加入衛城軍,咱們這邊的士兵有軍餉可領,反王那邊分文沒有,只能白白效命。”

佟穗點點頭,換她她也不會逃。

“那你們的軍營建在哪”

蕭縝帶她去了自己在這邊的書房,取出一份輿圖來。

各地輿圖都掌握在官員手裡,佟穗還不曾見過,再看蕭縝拿出來的這張紙,邊緣已經有些泛黃了,上面只簡單地勾勒出山川、河流地形以及大小城池位置,疑惑道“這就是輿圖你們從縣衙搜出來的”

蕭縝“縣衙的輿圖基本只包括轄內山河村鎮,這張是軍隊用的戰事輿圖,祖父耗費多年陸

續完善繪製而成。”

佟穗震驚地看向他。

蕭縝拉着她抱到腿上“別想太多,祖父年輕時是千戶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滿腦都是帶兵打仗,突然搬到鄉下,他雖然安於做一個農戶,可他心裡喜歡的還是軍旅之事,東走走西看看,回家後就在書房琢磨這些,自得其樂,就像外祖父,周家世代行醫,你就是讓他閒下來去享清福,他也放不下治病救人。”

佟穗理解了。

蕭縝開始給她講這張囊括了周圍十幾縣的輿圖。

最後,他指着衛縣與定縣北面中間的一個地方,道“騎兵營建在此處,周圍空曠方便平時操練。軍營與衛縣、定縣兩城均隔了三十里地,距定縣北邊的鐵礦有五十里,快馬半個時辰可到,無論反王攻打哪邊,我們都能及時策應。”

佟穗越聽越佩服“你跟祖父早早就想好了這些”

初七抓的俘虜,初八已經分別派出去蓋房、伐木了,修建軍營與製備兵器兩不耽誤,包括何連慶送銅鐵求結盟,肯定也在祖孫倆的意料之中。

蕭縝“是,反王那邊是個威脅,天馬上也要冷了,每一天都不好耽誤。”

一旦正式進入寒冬,土地凍結難以挖掘,山上寒風凜冽伐木也會變得艱難,苦力雖然都是俘虜,自家也不能真就把俘虜當牲畜用,不顧對方冷暖死活。

佟穗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從他的臉移到了他的腦袋上,大家都吃一樣的飯喝一樣的水,怎麼他跟老爺子就能想得那麼遠,一步步安排得緊鑼密鼓

蕭縝看見的是她滿是敬佩的烏黑眸子,亮晶晶的,像落了兩顆冬夜的星。

他慢慢靠近。

佟穗還沒留意到他的眼神變化,可他另一個地方跟着變了,一下子就提醒了她。

在軍營,在書房,這人居然也能起興。

佟穗趁他沒有防備,動作敏捷地跳開來,一直跑到書房門口,才微紅着臉要求道“這裡都不算軍營,你帶我去其他軍營看看。”

蕭縝失笑,繼續坐了一會兒才站起來,陪她前往南營。

於是,佟穗見到了能並排躺下十幾個兵的大通鋪兵舍,見到了兵營裡的伙房,也見到了兵器坊、馬廄等等。這些都是死物,蕭縝還給她講了營裡的軍紀,戰場上不同號角的意思。

離開軍營,兩人去了南城牆。

這邊可講的更多了,因爲佟穗問得細,光是城牆裡裡外外的結構蕭縝就說了一籮筐,詳細到佟穗記牢之後,給她足夠的材料與人力,她自己也能修建出四面城牆來。

蕭縝跟一個守城兵要了水袋,連灌幾大口後,看看站在一處垛口前朝外遠眺的姑娘,逗她道“早知道你如此好學,在你七八歲的時候我就該把你接到我們家當童養媳,讓你跟着五弟一起聽祖父講授這些。”

佟穗輕哼“窮得揭不開鍋的人家纔會把女兒賣去別人家當童養媳,就算你家再有錢,那時候我爹孃也絕不會同意。”

蕭縝將手搭在她的手旁邊,道“我十八歲的時候,也能誇一句面如冠玉,你應該看得上。”

佟穗的視線已經落在了他的手上,這人個子高,手形修長,手背跟他的臉一樣,都曬成了熟麥色。

十八歲的蕭縝,過得應該是大戶少爺一樣的日子吧不用下地不用幹活,當然長得白。

佟穗想了想,問“你去戰場的時候已經二十了,憑你的家世與相貌,怎麼還沒說親”

蕭縝笑了“年輕氣盛,看不上週圍村子裡的姑娘。”

佟穗“”

蕭縝“上過戰場,走過的地方多了,眼光變得更高,對妻子人選也更加挑剔。”

佟穗“挑剔還選了個獵戶家的”

蕭縝“就因爲自己挑不到,年紀又大了,只能聽祖父安排,沒成想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