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雲中子要自己伸手摸摸良心,溫去病一時不解,自己最近似乎並沒有做什麼埋沒良心之舉,至少……沒有什麼特別埋沒良心的作爲,而做了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最近更是一件都沒有,別說摸着良心,就算掏出來自己都敢這麼說。
不過,當他真的下意識這麼一試,登時就在自己的胸口,魔屋當中的星海內,發現了一件異常事物。
……這又是什麼?
……究竟什麼時候來的?
隨着這段日子修爲日進,內世界的規模也不斷擴大,已經變成了無盡星海,遠看璀璨無比,實際上星與星之間,有着大片的黑暗空間,而此時投射目光過去,赫然發現有一顆半透明的星體,混沌不清,在那片黑暗之中,靜靜浮沉,不引起任何注目,就連溫去病也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其存在。
魔屋是溫去病的內天地,當中任何事物的細微變動,都不可能瞞得過他,會忽然多一個東西,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如果弄鬼者有心,自己說不定死了都不知道是究竟怎麼回事。
當初鬼君王座的投影,那是永恆者手段,無法阻止入侵,卻也是在第一時間就發現異狀了,這顆詭秘星體,卻靜靜在那裡躺了不知多久,直到雲中子點醒,溫去病這才驚覺,實在非常詭異。
這顆東西,不可能來得毫無理由……
究竟是什麼時候?
溫去病略一思索,就已經明白過來,關鍵點必然是地藏。以永恆者的手段,都不可能由外而內,做手腳卻不驚動自己,那問題自然是出自內部,而這段時日進過自己的內世界的,就只有這位大菩薩。
之前地藏真靈隱於魔屋內,等着伏擊魔障,在這段時間內,以地藏的手段,無論做下什麼都有可能,特別是以祂最後那堪比永恆甚至更有勝之的微妙狀態,自己也不敢說祂在裡頭做什麼都能察覺。
……但祂到底留下了什麼?
魔屋經過自己一再改造,目前是帶有吞噬特性,能夠吞噬天階者,化爲自身力量的,但對於吞噬地藏,增加本身修爲之類的事,溫去病壓根就沒有想過。
一是雙方是友非敵,打從還在始界的時候,溫去病所代傳金剛寺的,就是地藏的普渡之道,雙方因果早結,溫去病對地藏也一直抱持尊重,不願與之爲敵,雖然鬼市一行,對於地藏的異狀有所察覺,心中波瀾暗生,但待到冥府之中,得見地藏真靈,知曉萬古以來祂爲了衆生所做的犧牲,已經前嫌盡釋,雖然說不上感動的願意接替祂跳進這個大坑,但是順手幫祂一把還是可以的,就更別說會做吞噬祂奪修爲這種事了。
另一個理由……則是根本不敢想。就算要吞,也得看到底吞不吞得下,自己至今不過天階六重,大能之內近乎無敵,卻還不夠資格吞萬古,更別說是最後大願圓滿,堪比永恆的地藏,哪怕退一萬步說,地藏願意自我犧牲,如牛頭、馬面那兩位大菩薩一樣成全自己,以祂此刻的境界之高,自己也很可能直接給撐爆,根本就吞不下。
最後地藏衝出,與魔念結合,強證永恆,致使徹底殞滅時,溫去病固然感到惋惜,也有幾分傷感,但沒機會出口的那句話,卻是:大菩薩!你就這麼直接走了,實在不仗義啊!你這麼捨身做好人,怎麼忘了我?好歹這段日子借了地方住,順手也給個房租吧!我看你是好人,不收押金,你卻走得那麼幹脆,招呼也不打一聲,這不地道啊!
想不到,大菩薩原來也是個實在人,雖然就這麼走了,該給的也沒省下,一早就偷偷放在那裡了。是擔心我會推辭,所以偷偷留下,不給我拒絕的機會嗎?大菩薩你真是貼心,不過看人的眼光可真不怎麼樣……
而這件禮物……
溫去病審視片刻,心頭一震,猛然一喜,卻又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那顆半透明的詭異星體,赫然是一個不存於任何典籍之中的異種舍利,更是一件可以進化成天神兵的主材。
天神兵無論是哪個層級,都是萬古以上的強大存在,身殞時法身所化,地藏在魔屋中藏身的時候,一直是真靈狀態,根本沒有法身,後來被魔障奪取的法身也被溫去病一掌“蒼白天刑”,打得灰飛煙滅,還不及恢復,就直接隨着地藏入滅了。
因此,溫去病也着實想不通,這塊神兵主材究竟是打哪來的?不過,考慮到地藏最終超越道理的神妙境界,乾點什麼不可思議的出格事,哪怕是隨手重塑法身,自己都不敢說一定不成。
畢竟,最後階段,地藏擺明就是一副存心想死的樣子,橫豎最後是死定了,就儘量燃燒自我,榨取每一點光芒,不管各種硬幹的後果到底多嚴重,只要強壓到死後才爆發,就等同於沒有。
地藏以自我殞滅爲代價,不止徹底消除心魔隱患,更普渡鬼市衆生,將已經淪爲願力牲口的它們全部解放出來,再入輪迴,還順手幫好友雲中子聚齊殘魂,重塑新生,這樣已經非常了不起,估不到祂還另外留了一手,暗中贈了自己這份大禮。
只是,哪怕只是一件天神兵主材,還沒有成型,也足以讓萬界搶破頭,堪稱是足以影響諸天大局的重要戰略物資,畢竟在那幾位頂級存在手上,主材到手,基本等於一件新的天神兵就要出現,但在自己這裡,主材始終是主材,不是天神兵,不好直接使用,實戰上有些雞肋,更別說自己已經有一件憂患了。
想到憂患,溫去病忽然驚醒,發現憂患正靜靜漂浮在魔屋的一角,沒有繼續鎮壓在陰陽龍火罩上,而龍火罩內的鬼君王座投影,也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當初,進入酆都鬼市後,鬼君王座先是投影,虛實不定,無法驅逐,再來就是益發凝實,在魔屋內強行佔有一席之地,自己不得不提防着鬼君奪舍的可能,哪怕離開鬼市,王座投影虛化,證明鬼君力量的影響,隨着離開鬼市而大幅削弱,可無論自己走到哪裡,這個投影始終存在,逼得自己只能用龍火罩和憂患持續鎮壓,導致後頭連番大戰,自己明明手上有天神兵卻不能拿不出用。
直至此刻,才發現投影已經消失不見,看來……應該是先前地藏施了手法,將之抹除,一個足以媲美永恆的超階大菩薩,足以抗衡被鎮壓的鬼君,替自己解除後患,自己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溫去病擡起頭,遠遠看了酆都鬼市一眼,曉得自己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好不容易纔脫離鬼君的影響,再跑回鬼市去,指不定不死心的鬼君會不會再弄出點什麼來,這一次可不會再有大菩薩這種好心人幫忙,擺明就是送頭。
雲中子笑問道:“祂究竟留了什麼給你?老道看不透,但如果沒猜錯,應該是一件法身所化的天神兵主材吧?”
溫去病不作聲,形同默認,雲中子卻搖搖頭,連聲嘆可惜,妃月淚見狀訝道:“天神兵主材?這是稀世之寶,連永恆者也會心動,爲什麼可惜了?”
“嘿!”溫去病忍不住自嘲道:“這是同行才懂的心情,他是可惜,地藏菩薩是留下此物之後,才衝出去與魔念合一,然後證道殉身,如果時間順序能稍微改一下就太好了。”
妃月淚聽了完全摸不着頭腦,“差別又在哪裡?不都一樣是殞滅?”
溫去病聳肩道:“現在這狀態留下來的天神兵主材,是光明無垢的屬性,雖然難得,卻未算空前絕後,如果是先與魔念結合,雙靈歸一,這時候留下的主材,很可能兼具佛、魔雙屬性,甚至可能是佛、魔、鬼三屬性,能打造出一件萬古未有的絕世神兵!威能可能比霸刀甚至永恆者手上那些都要強!”
妃月淚卻愕然道:“地藏菩薩是爲了怕魔念反撲,這才證道殉身,如果先結合魔念,才褪下法身,那魔障不會趁勢反撲,又釀禍端嗎?”
“有這可能,不過……”
溫去病與雲中子互看一眼,又一次地一切盡在不言中。完成作品,是所有匠師的最高榮譽與夢想,爲了實現這些理想,爲了創造匠師歷史上的又一個輝煌,所有匠師都會不惜一切代價的……
……反正,作品只要創造出來了,榮耀是自己的,作品也是自己的,而禍闖出來了,倒楣……是大家的!最後收拾局面,可不一定要自己來的,橫豎自己又不是地藏,不介意把鍋甩出來大家一起背的……
這層意思,彼此心知肚明,就沒有必要說在嘴上了,而儘管他們兩個沒把話說出口,妃月淚卻還是感受到了,不由嘆了口氣,朝這一人一仙瞥了一眼,又嘆了口氣。
……少爺對我雖然很好,終究非我族類,在他眼中整個鬼族加在一起都並無份量,要是有一天,鬼族的利益與其他方面有所衝突,他的選擇,不問可知。
……自酆都鬼君去後,鬼界就此四分五裂,再沒有哪個領袖能統合萬鬼,真正爲鬼物發聲,鬼族雖然萬古數量依舊冠絕各界,卻不過一團散沙,被各方不知道暗中下了多少黑手,如果後頭自己有幸登臨萬古,必定要爲同胞們做點事……
這念頭甫動,妃月淚陡覺體內氣機涌動,因爲先前大幅耗損,正處於低潮的萬鬼願力,如同滾水一樣翻騰起來,節節上升,迅速又回到高點,甚至不住攀向新的高峰,轉瞬就充盈四肢百骸。
能量的異常變化,立刻引起溫去病的注意,側目看來,略顯錯愕道:“普渡鬼市衆生,耗用的能量可不小,就算有地藏居中施力,減小損耗,也足夠讓幾名萬古元氣大傷,怎麼會這麼快就恢復?這不合理,肯定外頭有什麼事……是不死會的事。”
先前的消息,不死會已經與血醜的不滅幫合併,新組織的狀況還混沌未明,冥府之戰結束後,妃月淚就和溫去病直奔鬼市,尚未有機會回到鬼巖城,與父親商議後續。
而鬼市外的這場激戰,隨着心魔地藏的封印破碎,再也隱藏不住,後半段的情況已經震動整個鬼界,如血醜這樣的萬古存在,必然知曉,肯定是那邊據此做了什麼,影響整個組織,這才使得彙集過來的願力,急遽增加,讓妃月淚這邊發生變動。
溫去病沉吟道:“但這種能量遞增的幅度……實在強得過火了,奇怪,到底那邊是做了什麼,纔會有這麼猛的願力增幅?唔……”
一聲沉吟,溫去病猛地感到自己體內,也有一股萬鬼願力涌動,和妃月淚那邊的澎湃之量不能比,可因爲基數大,實際上也甚爲可觀。
而且,最驚人的一點,這股萬鬼願力……異常純淨,沒有任何的雜質,這種能量在願力法門的體系中,是最高等級,最讓修行者夢寐以求的那種,意味着這股願力吸收之後,可以不必迴應信衆的期盼,是信衆們不求任何回報的奉獻,等同白給。
願力法門的本質,是一種借貸、預先透支的體系,有借有還,這是此道鐵則,就連那些萬古的神皇、佛皇,都要小心翼翼,維護信衆,穩固自身體系,生恐神國生變,輕則願力動搖,重則崩潰,強如萬古,因果反饋之下,也是瞬間滅頂,在劫難逃。
現在,居然會有這種高度精純,不帶一絲雜質的願力入體,光是拿好處,半點責任也不用付,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橫財,尤其是……這可不是普通人族的願力,而是萬鬼之力,私慾橫流,執念最重的鬼族竟然也能貢獻不求回報的願力,這種事……怎麼有可能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