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臺底下暗藏玄機,這點讓人大吃一驚,卻也不是太意外。隨着石臺碎裂,釋放出來的特異氣息,沒有太多的危險感,司馬冰心只是詫異,倒沒有因此失態,卻想不到見慣大場面的武蒼霓,一下臉色大變,驚呼出聲。
“六道封靈鎖印!”全然陌生的名詞,司馬冰心眉頭一皺,這似是某種咒術,可出身道門,熟悉此道的自己,卻聞所未聞。
“讓開!”武蒼霓低喝一聲,甚至全等不及旁人退後,直接一掌拍在石臺上。
驚人的刀氣,將石臺一劈爲二,往兩旁斷裂墜開,還沒落地,就碎裂成無數細小石塊,原本在石臺上的遺物、遺骨,則散了一地,司馬冰心驚得尖叫,第一反應就是衝上去和武蒼霓拼命,但眼一擡,卻看見她的身體在顫抖。
……面對百萬軍也無懼色的絕世女傑,竟然發抖了?是恐懼?還是激動?她爲什麼那麼激動?剛纔那一下,有種什麼也顧不上的急惶意味。
司馬冰心瞥了一眼溫去病,發現他臉上雖然笑嘻嘻,眼神卻也有些怪異,怪在哪說不出,卻應該有事,跟着,她才發現,碎開的石臺底下,另藏有物。
那是一柄黃金手杖,最前端形似弦月,在那優美的弧線中,鑲嵌着一塊拳頭大小的紫色晶體,瑰麗奇幻,內中奇光不住流轉,似乎蘊藏着一個宇宙、一個世界,演化無窮奧妙。
“這該不會是……”司馬冰心倒吸一口涼氣,“傳說中的……天神兵?”神兵、神器,是天階級數的強人所專用,唯有神兵,才能讓天階的實力完整發揮,但神兵同樣也存在着等級,最頂級的那個位置,傳聞只有個位數存在,被冠以“天”尊號的神兵,是爲天神兵。
這等級的神物,百族大戰中曾經出現,也曾相互交戰過,但都隨着戰火而湮滅,連玉虛真宗都未有收藏,司馬冰心是被兩大勢力捧在掌上培養,眼界、見識都不凡,卻也從沒見過天神兵,這一下真看得兩眼發直。
傳聞中,天神兵最大的特徵,就是能夠自成天地,甚至演化一界,完全甦醒時,打出來的每一擊,都蘊含一個世界的威力,這支手杖的紫色寶石,奇光幻彩,就與天神兵的描述相合。
司馬冰心不敢肯定,拿眼光偷瞥向旁,想得到一些確認,就只見武蒼霓凝視着手杖,高聳的胸部,劇烈起伏,仍未能將心情平復下來,更對剛纔的提問有若未聞。
天神兵,確實是能讓天階武者都失去冷靜的東西,若傳回玉虛真宗,恐怕連閉關的上仙都會被驚動出世,也就怪不得地階武者會看得兩眼發直,只不過……
司馬冰心看了武蒼霓一眼,蹲下來收拾祖宗遺物,暗暗腹謗着,還說一軍之帥有什麼了不起,什麼無視生死,獨對千萬妖魔不變色,結果一個天神兵就嚇到失態,虛有其名……
少女的臆測,在不知不覺中完全偏離了事實,更忽略掉一個重點。
武蒼霓那聲錯愕的驚呼,喊的並不是器物名,而是封禁之名,在那個疑似天神兵的物體外,存在着一層肉眼難見的能量結界,也就是這層封禁,將神兵鎮壓,強制維持在沉眠的狀態。
能封禁神兵的,都不會是普通技術,更不用說是能封天神兵,這樣的封禁,不在司馬冰心所知的幾門至高道門封咒內,但武蒼霓卻一眼便認出來,因爲……
雖然不是每個碎星者都有機會見到,甚至看到的人也不多,但只要看過,就沒有哪個人能忘記。
六道封靈鎖印!
六鎖,封前後左右上下;六印,鎮妖魔仙佛神鬼,一經打出,六面宇宙、六類神魔,全數封斷,或是魂魄離散,或是次元永隔,威能強大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完全是超變態的技巧。
百族大戰時,不曉得多少頂級神魔在這技巧下屁滾尿流,連主神級的存在,都曾在怒吼聲中吃了大虧。
光在武蒼霓的記憶中,就有兩回,瀕臨絕望之時,六道鎖印自天打下,前一秒還氣勢囂張的神魔,瞬息灰飛煙滅,當場慘絕。
這門技巧的恐怖,強如武蒼霓,也是想到就一陣寒意,但真正令她震驚失態的,卻不是這門技巧的威力,而是來歷。
六道封靈鎖印,碎星團之主,“古歌雅虎”賈伯斯的獨有禁術,除了他本人之外,碎星團內再無第二人能完整使用!
打從感受到這熟悉的靈氣波動起,武蒼霓的情緒就平復不下來,她以爲這是單純的憎惡與恨意,可肢體的不住顫動,卻不知該怎麼解釋,正當她想更進一步上前確認,旁邊有人先動了。
溫去病撐着枴杖,一步跨前,仔細看着封禁中的一切。
身爲四大武神之一,溫去病所知的遠較武蒼霓爲多,六道封靈鎖印,雖是那個人的專用技,卻不是隻有他一個會使。
爲了欺敵戰術,那個人曾經把六道鎖印分拆開來,讓四大武神修練,自己和香雪當時忙於抗敵,只學了一點皮毛,尚蓋勇下了苦功,修成兩印,但最終仍是韋士筆秉性最合,練成了三印。
這多少讓自己明白,己方四人與那個人之間的差距,到底有多大?雖然,那個人的恐怖根本不在武力上……
“這東西……有層封印!”說着全然沒意義的廢話,溫去病一瞥之間,已經看了個清楚,六面封鎮完整,六印圓滿,果然是隻有那個人才使得出的技巧。
……爲什麼,這裡會有那個人的六道鎖印?
溫去病腦中思念急涌,分析各種可能。
……這個六道封靈鎖印,看來痕跡很新,最多不會超過五年,絕對是碎星團覆滅以後的事。
……那個人,果然沒有死!
一直以來的猜測,終於獲得證實,溫去病的拳頭握得死緊,雖然這半點也不值得意外,但證據的出現,仍在自己心湖砸出了滔天駭浪。
……這一趟,真沒有白來!
……啃噬你的骨頭,天涯海角,碧落黃泉,無論在哪裡,也要把你拖出來!
……欠我們的交代,你要一筆一筆還清楚!
恨火,在體內焚燒血液,數年來不甚積極的頹廢心境,六年來積壓的痛楚,化作一陣陣的強烈波動,衝擊着理智,幾欲瘋狂……
“……咦?”正收拾完遺骨、遺物,司馬冰心忽然聽見一串奇異聲響,轉頭看去,就見到溫去病站在那裡,柺杖落了地。
“喂!你柺杖掉了。”司馬冰心急忙去拾柺杖,就怕溫去病摔倒,拾起了柺杖,才暗罵自己笨蛋,應該先去扶人才對,沒了柺杖,人肯定要跌倒,但一轉頭,赫然發現,沒了柺杖的溫去病,傷腳直接踩在地上,兩腳站得穩穩,似乎全然感受不到痛楚。
奇異的聲響,來自他緊握的雙掌,是一種非常讓人發寒的骨節摩擦聲,能搞出這聲音來,拳頭上所施勁道可想而知,承受着這麼大的力量,他居然哼也不哼一聲?
帶着困惑,司馬冰心的目光上移,好奇會看到怎樣的一副表情,好奇這男人會否因爲見到天神兵,激動得全然忘我了?
目光移動,所接觸到的,是一張非常奇特的笑臉。
那個眼神、布着血絲的眼晴,緊咬的牙關,無疑是一種恨不得生啖仇敵血肉,咬牙切齒的怒容,類似的悲憤,司馬冰心不陌生,常在自家人的喪禮中看到。
但在那些悲怒表情中,卻從沒有哪一個,像眼前這個一樣,明明死咬着牙關,卻仍竭力維持笑臉,拉出一個……不知該怎麼形容,彷彿硬生生割開血肉扯出的笑顏,這笑……讓人毛骨悚然。
“啊!”感到害怕,司馬冰心失聲一叫,在旁邊失神的武蒼霓立刻被驚醒,跟着注意到這個詭異得邪氣四溢的鬼笑,瞳孔剎時緊縮,一幕似曾相識的光景,從記憶深處跳出來。
大湖邊,夕陽西下,野火般的餘暉照映,那個鐵塔般的巨漢,魁梧的身影,在剛剛發生那件事之後,也顯得失意、傷感,他應該是有話想說的,但在這個位置上,他什麼也不能說,那垂首身影……連自己也打從心裡難受,想勸慰幾句。
……山大哥,其實,你已盡力了!
話出口,垂首的巨漢驀地轉過頭來,擠出了一個笑臉,那笑容……好像勉強用刀割肉劃出來的,自己從未見過這麼“痛”的笑臉,還有那滿是血絲的眼珠,剎時間,腳下退了小半步。
這動作,讓巨漢驚覺自己嚇到人了,他連忙……
“喂!你那是什麼表情啊?看到天神兵也不必這樣吧?”司馬冰心一下驚叫,更氣惱自己的失態,上前拍了溫去病一記,這個動作不只讓溫去病驚醒,也讓武蒼霓的意識回到現實。
……真詭異的巧合,有生之年,居然還會再看到那個笑臉?還是出現在一個絕對諷刺的人臉上……
無奈自嘲,武蒼霓甫才定神,卻看見溫去病好像怕嚇到人一樣,連忙一下閉眼,深呼吸一口,再次睜開眼睛,眼中血絲不見,連笑容都回復雲淡風輕,又是什麼都不在意的懶散模樣。
……如出一轍的動作,不應該存在的過度巧合,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瞬間重疊。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一瞬間,武蒼霓感到強烈的暈眩,腳下站立不穩,只聽見耳邊傳來輕浮的笑聲。
“哈哈哈,難得見寶,打了個尿顫,抖了一下,勿怪勿怪!”溫去病笑着和司馬冰心打哈哈,後者正想踢上一腳,忽然,一聲亮響。
鐺鋃!
麗影踉蹌後跌,騶牙刀落地,彷彿敲響前世今生的鐘,迴盪於空靈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