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溫去病的點醒,龍雲兒意識到一個重點,亂世之中,人們祈求的是平安,說穿了也就是保命。
對於那些肯拚敢戰,總站在隊伍最前頭,浴血奮戰到最後一刻的英雄,人們贊其壯烈,當他們是偶像般崇拜尊敬,不過,如果換個場景,沒有堅城守護,隨行的那位英雄又總是與妖魔戰得極爲“壯烈”、“慘烈”,情況就不一樣了。
龍雲兒苦笑道:“獨孤公主是人族的英雄,怎麼被說得像是掃把星一樣?”
溫去病哂道:“當英雄是很現實的,不但要贏,還要總贏得漂亮,那纔是英雄,不然妳人走到哪裡,災難跟着到哪裡,這種英雄和掃把星有什麼不同?”
龍雲兒辯解道:“那也不能說是獨孤公主的問題啊,她可是個真正的好人呢。”
溫去病笑道:“就是因爲人好,所以才麻煩啊,因爲是好人,所以行事規則很好抓,容易被人針對,她參與什麼地方的戰事,妖魔就瘋狂增兵,逼她死戰,一個魔將不夠就兩個,兩個不夠就三個,還打不下就拿人命用卑鄙手段,她一心爲民,堅持原則,只能死戰不退……能混到現在還沒死,真是好運。”
龍雲兒不解道:“堅持原則難道不好嗎?”
溫去病道:“堅持原則的意義是什麼?如果是爲了救人,那堅持死戰到最後,除了自己以外全部死光,救人直接救上天堂,這種堅持意義何在?而且,最後人家還會覺得,如果不是妳,妖魔可能還不會那麼多,就因爲妳來救,妖魔反而更多了,你猜他們會是什麼感覺?”
倘若今天是在一座堅城中,性命有基本保障,讓百姓在女爵、病僧之間選擇其一,肯定“不要回報”的女爵勝出,但換成無險可依恃的旅途中,就變成性命重要了……要錢要命,從來就是尷尬的選擇。
龍雲兒怔怔出神,若有所思,回過神來之後,把獨孤劍的話轉告,尤其是人形化身的消息。
溫去病想了想,笑道:“又是這種東西,這些半入和踏入天階的傢伙,還真是喜歡分身啊,不找死就不會死,這些人啊……”
雖然分身化影有很多便利,而且駕馭分身,對修練神魂凝鍊很有好處,但自己素來不喜歡這一套,因爲在大戰期間,看多了因此殞落的案例,太明白這技術的危險性。
近在眼前的案例,不老仙如果不是因爲在行功到緊要關頭時,分身被滅,導致重傷,武蒼霓絕沒有那麼容易將他迅速搏殺。
獸尊嘎古若不是因爲血影分身,受天神兵一擊而滅,慘被重創,自己哪有這麼容易用無量周天塔、江山社稷圖、封魔印就將他狙殺一次?
明明有着諸多難以規避的風險,這些強人仍對神魂分裂樂此不疲,這是自己所難以理解的心態。
“算了,上路吧,距離帝京還有十日路程,早一日抵達,就早一日平安。”
溫去病催促着上路,隊伍重新行進起來,走法與之間相若,只不過多了一名女爵帶頭,這樣正符合溫去病的想法,獨孤劍在前打頭,自己和龍雲兒殿後,首尾兩端都有人,可保安全無虞。
兩名五絕高人聯合護送,這絕對是重磅消息,足以震動整個大地的要事,人族控制的各大城市中,無數人爲此耳語,而在城市之外,各路魔軍也紛紛動起來,在各自魔將的率領下,預備追擊阻截。
一時間,整個大荒西朝的氣氛爲之緊繃,妖魔對於此次大鑄的阻止行動,終於表面化了。
“……唉,天不從和尚願啊,本來是想掩人耳目,卻弄得驚天動地,當初還是該易容改扮,不裝高人的。”
懊惱嘆息,如果有得選擇,溫去病肯定避免這種情形出現,因爲那會導致妖魔像見了血的獸,瘋狂來襲。
不過,這次的情形,確實沒得選擇,獨孤劍的到來不在意料之內,她這隊人馬到來之後,就已經把妖魔的目光引來,即使大家分開走,也於事無補,倒不如合在一處,多些應變餘裕。
溫去病不怎麼想和女爵合作,不光是因爲這個對手老搶生意,還因爲……自己對這個人,總有一種挺奇怪的感覺,好像如果靠得太近,後頭會很麻煩,還是保持距離爲妙。
這並不代表自己可以什麼都不作,相反的,如果自己什麼想法都沒有,絕不敢放任事情惡化到這地步。
橫擊仙帝,在當今之世是個輝煌傳說,也是個禁忌,與其相關的一切信息,幾不流傳,收藏最多的地方,就是帝京的仙帝宮,但既然都說是禁忌,自然不是想看就能看到,憑自己這個新冒出來的聖僧,恐怕未必夠資格去要求看書。
爲了增加可行性,自己需要儘可能提升名望,拔高到一個沒人能忽視的地步,而這種宣傳,除了靠人賣力吹捧,就只有當一個速成的英雄,踩着別人屍骨上路了……幸好,天時地利,提供了一個適當的機會,平家人也及時把自己所需的籌碼,送到了自己手上。
“……老師,這兩張圖確實有所不同。”平春比對着手中的紙張和木牌,“乍看之下是同樣的花紋,位置一樣,火焰形、圓盤形的格式相同,但細看之後,就會看見不同處,組成這些花紋的線條,整個是不一樣的。”
“說對了,有幾分眼力,但別叫我老師。”
溫去病望向身後的平家三人,這趟平家人上京,除了僱來的武裝護衛,總共有六人,但與病僧的交流,事涉機密,除了平劍秋、陳有龍、平春,其他都不得參與。
平劍秋從平春手中接過發黃的圖紙與牌,細加詳查,看出了不同,卻看不出這些不同意味着什麼,照理說,這些都是法陣的紋路,身爲匠師,自己也有識別法陣的眼力,偏偏看了半天,頭暈腦脹,什麼也沒看出來,丟臉到不行。
溫去病哂道:“別看了,這個陣紋是由三十六萬五千道法陣層疊的投影,你不懂得分拆,要是能這樣一眼就看透,那才見了鬼。”
平劍秋慚愧放手,卻斜眼望向病僧,暗忖自己不成,難道和尚你可以?要不然,也不見你有什麼工具,怎麼你就看得透嗎?
溫去病道:“我研究社稷圖好一陣子了,直到看了你們的圖,才發現一些疏漏之處,是我以前所沒注意到的。”
對於江山社稷圖的建構,自己一直是憑着手上所有的八成板塊,試圖推想剩餘兩成是什麼樣,直到看了平家手上的那張圖,才意識到完整的社稷圖沒有那麼簡單,內中不是隻有木石山水,太過想當然爾的自己纔會失敗。
曾恥笑過嘎古亂搞當創意,胡亂增添的兇獸,反折損了社稷圖的應有威力,哪知自己太過保守的構想,同樣有缺……
“完整的社稷圖,裡頭除了江山綿延,還有人和,這個所謂的人,不是指生物,而是代表生物智能的作品,說得實在一點,就是建築。”
溫去病道:“多虧你們手上的資料,我能把社稷圖進一步補完,但……有一點小問題,就是缺人。”
聽到老師說缺人手,平春立即自告奮勇,社稷圖關乎平家祖上,本身又是機關術的巔峰成就,他非常感興趣,只是他的自薦,只讓溫去病不置可否,沒有回答。
平劍秋卻明白過來,“法紋是三十六萬五千道法陣的層疊投影,這只是社稷圖的一小部分,如此複雜的構造,不管是更動或變造,動起手來恐怕……這得要多少人啊?”
稍微算算,幾個人當然也成,幹個幾十年是可以的,如果想要在幾天內弄出東西來,千八百人是起碼要求,還都得是專業匠師,這……這如何能夠?
溫去病聳聳肩,“不行也得行了,坦白說,這支隊伍已經引起魔軍的注意,大票魔軍很快就會過來,如果和尚我的設計沒能及時完成,我最多拍拍屁股跑路,你們可沒一個能夠活下去,老平,你說怎麼辦?”
平劍秋除了苦笑,真心是無話可說,這根本就是趕鴨子上架,才說好的保護呢?
“放心吧,老平,和尚我一向公道,不會讓你白乾的。”溫去病笑道:“去把你的那些同行召集起來,說你有事找他們一起幹,不想幹的,和尚我現在就要他的命……罪過罪過,還是改成性命自負吧!”
無可拒絕的要求,不久之後,肚內苦笑到想哭的平劍秋,一派淡然地站在各家匠師之前,表示有一件攸關性命的大事,要號召在此地的各路匠師齊心完成。
以平家四五流的專業地位,忽然跑出來作這樣的要求,各家匠師都覺得錯愕,但考慮到這幾日平家與病僧往來甚密,此事背後似有病僧的存在,便不妨姑且聽之。
明白他們的想法,平劍秋目光從這一個個匠師面上掃過,最後攤開自己手中的這張卷軸,朗聲道:“在下想號召各位一同打造的物品名爲……世界奇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