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小書、龍初九都是以大勢力繼承人的身分,從小受到培養,對於當前大地上,七家八門的主要幹部,都要認得出來,避免貽笑大方。
別的不說,像這支數十人的僧兵隊伍一出來,他們就馬上認出其中三人,“金剛劫指”圓相、“金剛虎爪”圓定、“不倒金剛”圓無,三名都是星榜前五十的高手,堪爲金剛寺本代精英,正扛着一個披蓋黃綢布的大箱子。
實力出衆,三僧都有相當的江湖地位,他們三人都只能在隊伍裡扛物,統領這支隊伍的金剛寺僧人,身分自然更高,爲首的三人中,就有一位是司徒小書、龍雲兒的熟人,金剛寺的枯榮長老。
皮膚乾癟,體型枯瘦的老僧,站在左側,微微向龍雲兒、司徒小書頷首示禮,而在右側,是一名極爲壯碩,皮膚黝黑的魁梧僧人,司徒小書認得這位是金剛寺戰堂首座,俗名司馬徽的無邪和尚。
戰堂首座,位份極尊,更掌握重權,加上一名上代的長老,隊伍中還又有兩名地階,總共四名地階,論身分有身分,說實力有實力,就算出使帝京也夠分量,但真正站在這支隊伍首位的,卻是一名龍初九、司徒小書都不認得的胖和尚。
……年紀似乎不老,也不是當前金剛寺的各院首座,更不是熟面孔,這到底是什麼人物?但很顯然,龍家六爺是認得這位的,那個震驚、錯愕,絕非偶然,還脫口叫了一聲彌勒大師……
龍初九、司徒小書不約而同地皺眉苦思,藏在馬車中的幾名地階高手更停止釋放氣息,場面似乎平和,卻又更爲緊繃,數秒後,龍初九先是一段,驚愕地擡起頭來,望向金剛寺衆僧;司徒小書也像想起了什麼,同樣看過去,驚道:“三世白蓮笑彌勒?”
聽見這聲驚呼,大胖和尚臉上笑咪咪的,輕搖蒲扇,“真難得還有人認得老和尚,司徒家的小姑娘好,老和尚許久沒見妳爺爺了,他好嗎?”
說話的聲音響亮,又一團和氣,讓人生出想親善的感覺,一點都沒有威脅感,但能一開口就以平輩身分問候司徒無視,輩分擺在那裡,那些還弄不清楚他身分的人們,已經不敢小覷。
真正認得這一位的龍六朝,則更是震驚兼叫糟,這一位當年是百族大戰中的名人,是枯字輩僧人中的佼佼者,差一點就當上金剛寺住持,封神之役爲了掩護門下弟子,身受重傷,一度還傳出殞落消息,這些年來都不知所蹤,怎麼這回忽然出世了?
當初在封神之戰前,他就已經地階圓滿,踏入半步天階的境界,就算這幾年裡爲了療傷,未有寸進,半步天階的修爲也足以鎮壓全場,更別說看他相貌,似乎去老還少,功夫搞不好更上一層樓,若真不聲不響地踏上天階,這邊還有誰能敵?
……金剛寺到底在想什麼?居然大張旗鼓地派人入鷹揚,還挖出這種老怪物等級的長老人物?這是表態無論如何也要護住溫家嗎?溫家幾時結下這等強援?
龍六朝、龍初九兩人對看一眼,均覺得事情的狀況詭異,姑且不論金剛寺爲何橫加插手,他們展現出來的實力,就讓人不敢造次,三名地階,三名星榜精英,十名以上的高階,由一名半步天階率領,金剛寺這是志在必得啊!
滄溟龍家一向看實力說話,情勢既然丕變,他們的態度自然也轉趨保留,眼看着那邊司徒小書向彌勒大師見完禮,金剛寺衆僧也轉過面來,這邊不得不有所迴應了。
“大師!”
龍六朝上前拱手,原本他們這隊人馬的發號施令,是由龍初九來領頭,一來他是家主親子,嫡系身分尊貴;二來是刻意給予年輕人磨練機會。但要面對彌勒大師這種輩分足足高了他兩三代的名宿,龍初九就顯得太不夠份量,只能由龍六朝站到枱面上來。
“金剛寺今日是保定溫家了?”
“呵呵,溫施主尊法重紀,從不行差踏錯,有什麼地方需要別人來保了?他在西北一役立下大功,於我金剛寺上下更有大恩,方丈命老衲領隊東來,來致上謝意,並且表揚於天下。”
彌勒大師嘻嘻笑着,蒲扇輕搖,身後枯榮首座如蒙授意,向更後方的無邪和尚點了點頭,這位戰堂首座登時動作,來到三名圓字輩精英,共扛同護的那個大箱子旁,先是跪下,恭恭敬敬叩了頭,膜拜頂禮,跟着起身,將箱上黃布略爲一揭。
當無邪和尚跪下磕頭的時候,龍六朝、龍初九就知不妙,金剛寺戰堂首座是何等身分?見方丈都不用跪,夠分量讓他行此大禮的長老也幾乎沒有,現在竟然對這箱子膜拜頂禮,內中事物的來頭可想而知。
這一揭,箱中一道白光透出,直衝天際,沒入雲霄,強烈的神聖氣息,向四面八方瀰漫,大半片天空閃爍琉璃寶光,雲中更有隱隱鐘鳴、禪唱之聲,傳到地面,所有生靈的意識都受震撼,一陣暈眩。
無邪和尚短暫一掀,又將黃布蓋上,聖氣被隔絕,諸般異象消失,可剛纔所承受的精神衝擊,仍讓在場之人頭暈腦脹,半天沒法靜心思考。
龍六朝詫異於箱中之物爲何,卻陡然想起一事,“彌勒大師,這、這該不會是……”
驚惶失態,全因爲想到了箱中之物的真相。
只憑一道氣息,就能壓服在場所有的地階,這明顯是天階以上的存在,金剛寺有神兵、神器傳承,這不是秘密,甚至傳說還有一把特殊的絕世神兵,底蘊深厚,但這股聖氣明顯不是那樣的存在,反讓龍六朝想起一個傳說。
金剛寺創建以來,基本沒什麼主動拓展勢力範圍的動作,但也曾爲着鎮壓邪祟,封住千古咒怨,在外建立分部。
爲了封印邪祟,分部的建立,基本都是請出創派祖師的舍利遺骨,建立舍利塔,開啓法陣,以強大的聖氣穩固封印。悠久歲月裡,金剛寺把建立祖師舍利塔一事,看成無比神聖的至高榮耀,更有嚴格規定,事先要考察良久,取得各堂各院九成五同意,沒有萬不得已、非此不可的理由,絕不能動此念、行此舉,事後更不遺餘力去維護。
一條全大地都知道的金剛寺重誓:如若祖師舍利塔遭到攻擊,形同瀆佛,凡金剛寺門下弟子,必須捨生忘死,不惜一切來援,拚着玉石俱焚,也要護舍利塔周全。
向來強而溫和,嚴禁主動涉入各方勢力爭鬥的金剛寺,唯有在此事上,展現了不容挑釁的威勢。
反正幾處舍利塔與分部所在,基本都不是什麼富庶之區,甚至還有點生人勿近,其他勢力自然也犯不着爲此衝突,惹來金剛寺的怒火,硬將溫和的壯牛逼成猛虎、怒獅。
“這、箱中這是……”
見慣大場面的龍六朝,已不知多久不曾這樣語音抖顫了,但他早年曾遠看過金剛寺的舍利塔,那裡頭的氣息,就與此刻所感如出一轍,而這裡頭所透出的涵義,更讓他冷汗直流。
金剛寺要建舍利塔?
在本城?此地?溫家之內?
這是必定會震動天下的大事,也是史上從無前例,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不爲天下公利、不爲佛門光大,就單純作爲對某人的感謝與表揚?哪怕無茶方丈犯了傻,強行要幹,各堂各院的首座、幕後的長老,也不可能任由他發瘋,祖師舍利塔的神聖,不容任何人褻瀆,方丈也不能!
這麼誇張的作爲,等若在向整個世界宣佈,只要敢打溫家的主意,就是金剛寺的死敵!
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此刻竟然正在發生,溫家到底給了金剛寺什麼天大好處,讓金剛寺願意這樣不惜一切地保他?
玩慣了各種權力遊戲的龍六朝,生出非常不妥的感覺,這裡頭的水太深,龍家已經不適合這麼盲目地淌下去。
刻意高調,展現輾壓性的力量,其實是爲了避免衝突,震懾住對手,用最小的代價把事情完成,能光列隊就把敵人嚇跑,何苦要打?但既然事情生變,金剛寺橫插進來,滄溟龍家自然也不用強當這出頭鳥……
“哈哈,有彌勒前輩在此,我龍老六還有什麼好說?”
堆起笑臉,龍六朝一團和氣道:“我龍家此來,是爲了探視自家血裔,但這事也不忙在一時,既然貴寺要爲溫家出頭,我們又怎能不賣貴寺、賣大師一個面子?”
順勢下臺,早先的趾高氣昂,這時全無痕跡,還倒似賣了人家一個人情,龍雲兒、司徒小書都在腹謗這位龍六爺的圓滑,本以爲整件事到此告終,卻不料龍六朝詭異一笑。
“但國有國法,龍家固然願意爲貴寺而讓路,可那幾位朋友的意向,就輪不到龍家來管了。”
笑談中,龍六朝指向馬車,爲首一輛的車門則應聲而開,從馬車上下來幾個人物,當先兩人身穿武官服色,甫下車就正色厲喝。
“溫家勾結碎星團,圖謀不軌,日前爲人告發,還不快快下跪受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