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小書衝到溫府時,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連着幾次事件下來,溫府上下都心裡有數,這位封刀盟大小姐與自家如今關係匪淺,可以當成半個自己人來看待,所以,看見司徒小書風風火火闖來,沒人想欄,就這麼讓她直衝進去。
偌大的動靜,哪怕門口沒人攔,仍會驚動裡頭的人,還沒等司徒小書衝到內堂,龍雲兒就主動迎了上來,司徒小書一見人,馬上停步,搶着問道:“龍姐姐,溫大哥呢?”
龍雲兒搖了搖手,道:“別太大聲,家主已經睡下,還沒醒……恐怕要到傍晚纔會醒了。”
司徒小書看看天色,益發皺眉,時間已經日上三竿,是什麼樣的大懶蟲會睡到這時候?
心頭困惑,司徒小書低聲道:“我剛剛看了最新情報,韋士筆未死,在帝都行刺失手,被擒下獄,我一看這消息就匆匆趕來,溫大哥他……”
“我們昨晚就知道了。”龍雲兒苦笑道:“浮萍居的情報,比官方管道的傳遞要早半天,家主看完了這情報後,就把文件一拋,去……赤壁大街那邊,玩到天亮,纔不醒人事地被擡回來,我伺候他睡下,一直睡到現在。”
“赤壁大街?”司徒小書皺眉道:“都這種時候了,他去赤壁大街幹什麼?我去查查?”
司徒小書轉身欲離,卻被龍雲兒攔住,後者一臉尷尬,道:“千萬別,家主他只要去赤壁大街,就很放縱,以妳個性,他在那裡做些什麼,妳最好別知道,別過問。”
似懂非懂地點頭,司徒小書道:“他知道韋士筆的事,就跑去赤壁大街狂歡到天亮?這算什麼?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意思了。”
龍雲兒只能苦笑,昨晚溫去病接了浮萍居情報後,臉色整個鐵青,握着文件,甚至剋制不住本身力量,瞬息碎成滿室的紙花,四下飄散,表情扭曲,雖然一句未發,可身上散發的肅殺氣息,讓人不敢搭話。
跟着,他沒留下任何交代,就衝了出去,自己追到門口時,前往赤壁大街的馬車已經出發,自己如往常那般,在府裡等了他一夜,備妥的熱水與熱茶,涼了又換,如是多次,直到天亮,纔等着他滿身酒氣,不醒人事地回來,伺候他洗臉、喝茶、寬衣後睡去。
整個流程一如平時,自己最近早已做得很熟練了,從一開始心裡多少有些糾結,到後頭什麼都能處之淡然,今早的一切與平常似乎沒什麼差別,溫家哥哥也沒什麼表示,但自己確實有感覺,溫家哥哥已經做好了某個決定!
無論他做的決定是什麼,自己都會等着他說出,並且忠實追隨,就只怕……他什麼也不說,自己一個人忽然消失,獨自去幹,所以,這兩天肯定要把人盯緊了。
“龍姐姐,妳上星榜了,他們太小看妳,只排在十五。”司徒小書道:“得意宴很快就要舉行,妳和我一起上帝都吧,以妳我的力量,絕對能在得意宴上風光一把的,妳也想讓溫家光大門楣,名動天下吧?”
“我只是好奇妳爲什麼用了一個也字。”
龍雲兒笑吟吟的反問,讓司徒小書的聲音一下啞掉,還想說話,龍雲兒已經道:“稍安勿躁吧,一切等家主醒來再說,小書妳這麼風風火火趕過來,不知情的人,還以爲我們和碎星反賊有什麼關係呢!好吧,其實也有啦,我們就是靠抓他們維生的。”
一語點醒了司徒小書,自己心急之下的舉措,顯然亂了方寸,而且,這還不是爲了擔心這兩人的安危,倒像是急於向他們討好,這真是……
“那我等你們的消息!”
話說完,司徒小書頭也不回地離開,既然知道自己舉措不妥,那就立即補過,快來快去,也還可以起到惑人耳目的效果。
龍雲兒看着司徒小書遠去,微笑着搖頭,這名小夥伴一旦成了夥伴後,還真是可靠,真不愧是司徒刀尊的孫女,完全繼承了祖父的仁義心,只可惜……溫家哥哥對封刀盟表面友善,實則冷淡,不曉得這是什麼道理?
現在,只有等溫家哥哥醒來再說了,他不是裝醉或是作態,是真的喝到不醒人事了。
在旁人看來,這位溫家主人一向胡天胡地慣了,跑出去飲酒作樂,倚紅偎翠,狂喝到天明,這根本是家常便飯,沒什麼稀奇,連自己都已經看到習慣了,可這回不同,自己確實感覺到,溫家哥哥是藉着這樣的放浪形骸,掩蓋一些東西。
……還算不上恐懼,但是這個男人……緊張了,他藉由這種把自己玩到掛的放浪行爲,追求一個完全放空的機會。
……作出這樣的行動,恐怕……當溫家哥哥徹底放空,清醒過來之後,就要有重要決定了!
……他並不需要我的建議,就等他清醒過來後,作出他的決定吧!
龍雲兒擡頭望向大興土木中的溫家莊園,還有那座興建中的高聳舍利塔,暗自感嘆。
……就連自己都看得出來,風雲驟變,此刻一動不如一靜,拿着滿手好牌的時候,沒必要急着入場,或是把牌打出去。
……溫家哥哥殫智竭慮,千辛萬苦營造出來的大好局面,恐怕就要被打破了,真是可惜啊……
龍雲兒暗自做好了心理準備,在當天的傍晚時分,她捧蔘湯進入溫去病臥房時,就看到一直酣醉在牀上的人,已經站起身來,來到窗邊,精赤着上身,望向天空。
悽豔如火的夕陽,照在身上,溫去病的表情一派悠然,似乎正在思索什麼,爲之出神,看在龍雲兒眼中,這樣的溫家哥哥,俊美得近乎炫目,自己都快要沒法正視了。
“……雲兒。”
順風飄來的一聲叫喚,龍雲兒爲之驚醒,再看向溫去病,見他一雙眼眸精光閃爍,已經完全清醒了。
“東西收收,要走了喔。”
“啊?”
不是沒想過這可能,但溫家哥哥決斷得這麼快,自己還是很吃驚的,此時離開,要去的地方只會是帝都,而帝都可不是說去就能去的,說得更直接一點,那絕對不是去了之後,想回來一定回得來的地方……
西北之戰,連番湊巧,最關鍵的築城物,偏偏是由溫家哥哥親自送去,加上事後聽他敘述,屬於那個人的江山社稷圖,分別出現在無神鋪地下、狼王廟外圍,更有天神兵被封壓其中,這種種線索……怎麼看,自己笨拙的腦子都只有一個答案,那個人未死,正藏身帝都,掌控着一切。
溫家哥哥的隱藏身分,可能早就暴露在那個人的眼裡,死了幾年的韋士筆,在此時忽然傳出消息,怎麼看都有陷阱的意味,此去京師,搞不好就是自投羅網,十死不生。
“……溫家哥哥也知道可能是陷阱。”龍雲兒試着確認,“這時候上京,理智嗎?”
“不理智!”溫去病道:“所以我才花了一晚上,整理心情,反覆確認。”
……你整理的方法,就是灌醉自己睡一天?這法子跟理智有一毛錢關係嗎?龍雲兒暗自心道。
溫去病道:“我們很可能已經暴露,這次密偵司找上門來,就是一個警訊,背後那隻手已經在動了,即使躲在這裡不動,事情也避不了的,更何況……我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個弟兄了。”
龍雲兒點點頭,打從聽到出事的是韋士筆,自己就能猜到溫家哥哥的決定,現在的他無疑也擅長謀劃與隱忍,但本質上,他衝鋒隊長的角色真沒白乾,就是一個任性而衝動的人,要不然,當初不會在許都的拍賣會上,猛砸一萬金幣買下自己。
也只有擔任他內侍的工作,朝夕相處後,自己才曉得,在他翩翩風流公子的瀟灑形象下,其實常常晚上做惡夢、冒冷汗,半夜驚醒坐起。
……那麼膽大無畏、手段通天,那麼令敵方晚上難以安心入睡的一個人,自己居然常常發惡夢?這事若非親眼常見,說出去恐怕都不會有人相信。
……碎星團的崩潰,京城的那一晚,給他的精神造成嚴重傷害,深留在他體內的與其說是恐懼,更多的……恐怕還是遺憾吧!
……看着衆家兄弟一一慘死在面前,無能相救,什麼人也救不了的遺憾!哪怕全力殺出血路,護住的少許人命,也如同掌中沙,拼命去握,仍從指縫流逝,最終什麼也沒能留下。
有這份遺憾打底,當韋士筆的消息傳來,這個男人不可能還坐得住,能夠放空一日夜,反覆思考後才作出決定,這已經是非常理智的行爲了。
龍雲兒牽起溫去病的手,笑道:“雲兒很高興,溫家哥哥沒有扔下雲兒,獨自上路,這是對我能力的認可,我還是很能幫上忙的呢。”
溫去病聳肩道:“一方面是能力,一方面……妳狀況不是很穩,如果留妳一個人在這裡,出個什麼意外,整個力夏達港變成黃泉穢土,那就糟糕,想想還是帶着一起上路吧,即使有什麼汙染,起碼也是整個帝都一起倒楣,比較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