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問題,探源溯流,這是溫去病的判斷,當下情勢僵持,要繼續這麼耗着,以拖待變,自己可拖不起。
喧騰的怨水,墮神謫仙,自己跳下去,結果當然是凶多吉少,但精準一點的預估,如果全力發動,護體凝神,應該也可以抵擋一段時間。
這種事情,總不能把徒弟一腳踢下去幹,只有自己辛苦些,親力親爲……話說,當初收這小徒弟的時候,自己包藏禍心,是想用她來擋刀扛劍,怎麼搞到自己去替她當盾牌了?
……青水不是首次異動,內中的那個莫名存在,自己也曾接觸過,這一回,說不定就是追着自己來的。
……既然是衝着我來,我也沒有逃避的理由,大家碰頭,把話說清楚吧。
從高處落入水中,情況比預期中的更爲惡劣,無盡怨煞自四面八方涌來,置身其中,只覺得如處沸鼎之內,全身上下,甚至裡裡外外,無處不痛,偏又意識昏沉,本性靈光遭到剝離,隨時都會被打落天階,迴歸凡胎。
……在這樣的險惡處境中,一旦迴歸凡胎,降回地階,當然是死路一條,還兼神魂破滅,永不輪迴。
……最多三分鐘!
……自己在這怨水當中,最多能撐三分鐘,超過這時間,冒死行險就真成了自殺壯舉,萬劫不復了!
溫去病竭力相抗,尋找可能存在的契機,心中有些犯嘀咕,自己另闢蹊徑,固然得益不少,卻也有缺憾,比如此刻,假若自己循傳統仙路道途,登天階之後,修出慶雲來,垂落幽光,眼下比什麼防護罩都管用,怎會如此進退維谷?
後悔藥已經來不及吃,溫去病神識朦朧間,忽然有所感應,在怨水深處,有某個意識,正延伸過來,似乎要傳遞什麼訊息。
在這環境裡,接收精神訊息,是高度危險的事,這等若要開放自身神識,門戶失守,一下閃失,不用等三分鐘,直接就完蛋了。
事到臨頭,沒有猶豫的理由,如果要畏首畏尾,還不如一早就別下來,在上頭等死就行了,溫去病一聲長笑,敞開神識,將那絲殘存意念接過,剎時,眼前景象幻動,無數影音畫面飛掠而過,震天殺伐聲響起,自己赫然出現在一處戰場上。
身在高峰,俯覽腳下,黑壓壓的大片軍隊,如潮水般往前涌去,而在地平線的盡頭,日光灑落之處,同樣也大隊人馬,映照天光,朝這邊衝殺過來。
對面的那支部隊,神光閃爍,仙霞飛騰,既有仙人御劍,也有神龍、仙鳳舞空,各掌天地權柄,鳴嘯動九霄,風雲萬里浪,其勢如滅世狂濤,扯動真火、雷霆,奔騰殺來。
這邊迎上的隊伍,也非同小可,數不清的妖族,一眼看去,不知道有多少強悍大妖,各種的多首多臂、人面獸身,鼓發着本身的血脈之能,吼嘯破天,戰意焚野,以最昂揚的姿態,迎向對面的神、仙聯軍。
在這支隊伍的左側,更還有大片虛影,都是一些莫可名狀的生物,如煙似霧,卻有眼有口,介乎有形、無形之間,時而出現,時而歸化爲暗。
除了這些虛影,更還有一團團火焰、一塊塊金屬、一個個玄冰與水的交融,似乎是死物,甚至連有機體都算不上,卻擁有生命,是貨真價實的生命體。
這是典型的魔界生物,有體無形,變化萬千。捨棄肉身,追尋神魂本質的進化,將身軀視爲單純的載體,這些水火、金木的化形生命體,身軀隨滅隨生,只要寄託神魂的核心不損,就近乎不死,卻還是魔界生物的底層。
真正高等的魔界生命體,甚至難以用肉眼捕捉,卻也來到戰場的一角,驅使魔將,往前衝殺。
一處戰場,神、魔、仙、妖匯聚,內中不光有地階、天階,甚至還有大能在列,這是一場萬界等級的戰爭,註定是轟傳諸天的燦爛一戰。
這一戰,比百族大戰中的任一場都要激烈,四方陣營不死不休的激昂戰意,溫去病感同身受,精神爲之昂揚,着實有股衝動,想要參與其中,痛痛快快打個一場,看周圍血肉橫飛,斬神誅魔,縱然灰飛煙滅也無悔!
不過,本性靈光遭受汙染,元神漸次剝離的暈眩,讓溫去病記起自己的處境,維持清醒,而身旁的另一個存在,也比底下天翻地覆的血肉戰場,更吸引自己的注意。
那是一個長得甚爲高大,國字臉,濃眉大眼的漢子,一身甲冑,看來說不出的精悍,肌肉結實,卻不是那種很粗壯、很大隻的體型,可任誰看了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個漢子的身軀充滿了力量,彷彿舉手投足,隨時都能發出毀天滅地的恐怖之力。
這股力量,超越溫去病所見的一切大能,邁入萬古者的層次,甚至就連燕無雙、司徒無視也有所不及,如果動手,溫去病毫不懷疑這漢子可能三刀之內,就斬殺燕無雙!
……並不是說,這名漢子的力量,就一定高於燕無雙,可能正好反過來也不一定,但這漢子的身上,確實有股特殊的氣勢,彷彿在他所行的道路上,所向無敵,任何橫擋在他道上的阻礙,哪怕比他更強,也會在交鋒後,爲其斬殺。
……這就是一股無敵的霸意!無堅不摧、無物能擋的霸念!
……一念猶存,天上地下,生前死後盡無敵!
親眼看着,近距離感受着,溫去病分外生出這樣的感覺,更奇怪的是,這麼霸氣殺伐的一個漢子,自己看到他,居然不覺得戒備或是恐懼,反而滿身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向這漢子屈膝,追隨其左右,供其驅使,與之共創輝煌,一起征伐到天的盡頭!
這無疑是個很有魅力的霸主,有某種難以言喻的領袖氣質,堪爲溫去病生平僅見,而從全場的氣氛,溫去病也判斷出來,底下妖魔聯軍,就是奉這一位爲主,聽他的指揮。
不過,身爲統帥,他此刻的目光,竟然沒有落在下方的戰局上,也沒有半分身在戰陣的兇厲,而是看向他的身旁。
在他身旁,一匹黑色的戰駒,神采飛揚,表面看似無奇,卻有一股凶煞之氣,驚九天、破黃泉,騰動雲霄,不知是何洪荒異種?
馬背上,一柄長戈,似戟非戟,青銅色的鋒口,煞氣流轉,不知收了多少怨魂兇靈,纏繞盤旋,作着萬古不絕的哀號;馬側腹,一柄黑黝黝的厚背長刀,安於鞘中,沒有任何異狀,平凡得全不起眼,但與那柄長戈相比,卻分毫不遜,自有一股無言的氣派,讓人意識到它的絕不簡單……
但那名男子的目光,卻沒落在這愛駒、兵器之上,在他的身邊,一名千嬌百媚的白裳女子,長髮委地,背有羽翼,雖是妖族,卻一臉英氣,明豔無方,凝望向身旁男子的眼神,深情育蘊,令人迷醉。
一男一女,並肩而立,身高相若,氣質匹配,雖然不是仙神,卻超脫種族之上,讓人看了心中讚歎,甚至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
無視底下的神魔亂戰,大批妖、仙天階殞落於瞬息,男子輕輕握住佳人的手,聲音似輕柔,卻又無比堅定。
“此生荒唐,我不負妳!”
輕輕八字,卻如誓言,迴響於天地間,穿越萬古,銘記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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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鵬妖尊的一擊,雙爪分別襲向武蒼霓的腦門、背心,準確命中,雖然因爲心下顧忌,沒能使出全力,卻也使上了八成勁,這一擊別說是撕開血肉,就是石峰山嶺,也是一爪而摧。
出手前,大鵬妖尊主要的顧忌,是對方以什麼詭奇身法閃躲,所以一出手,就發動全速,只要能擊中,就再無變量,對方也絕沒有翻盤的可能。
這個戰術,漂亮地實施成功了,但一切也在得手的瞬間,發生了變量。
“………這樣,夠了嗎?”
“什麼?”
“本尊問你們兩個,這樣子就夠了嗎?給足你們機會了嗎?”
ωwш ●Tтká n ●CO 武蒼霓語氣平淡,問話的聲音平穩無波,像是隨口問上兩句,誰也沒法相信,她的腦門、後心要害,剛剛捱了天階級數的重擊,並且此刻還在持續承受發勁中。
大鵬妖尊、古犀妖尊,一下子都瞪大眼睛,腦裡轉不太過來,這不是他們認知範圍內的變化,大家同樣是一重天階,哪怕對方是上族,但……上族也不可能硬挨這一擊而無損啊?
“……燕雀焉知鴻鵠之志?又豈知九鳳之能?”
武蒼霓冷笑道:“這就是身爲下族的可悲,似你們這樣的土路子,根本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就算僥倖身成天階,你們也不懂何謂道?什麼又是身合於道!”
仍是居高臨下的傲態,但輔以此刻的表現,卻讓這些話的份量加倍重起來,大鵬妖尊、古犀妖尊如遭雷擊,一時間都失了神,喃喃自語,琢磨着何謂身與道合?同樣也與法則結合的自己,又有什麼問題?何以發揮不出應有力量來?
“……睜開眼睛看好!今天,是妖尊吃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