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場部來接分配到七連知青的領導,是七連的指導員和兩位連隊職工。指導員姓邱,50歲左右的年紀,個子很高,膚色黑黝黝的,說話聲音有些嘶啞,他的手指已經被煙燻得發黃,一看就知道,指導員是個煙癮很大的人。邱指導員到場部接知青的時候,手指間還夾着捲菸。兩位職工是幫知青搬運大件行李的。
被分配到七連的幾十個男女知青,背起了隨身攜帶的旅行包,跟着邱指導員來到了連隊的食堂。
連隊的食堂是個很矮的茅草房,茅草房的屋頂上蓋着厚厚的已經發黑的稻草,屋頂四周還能看到用草繩互相交叉着綁在稻草上,這是防止屋頂上的稻草被大風吹走而設置的。吳潔麗提着旅行袋,跟着分配到七連知青的後面,在屋檐下,低着頭,走進了食堂。
食堂裡面非常簡陋,食堂兩邊的泥巴地上放了幾張長桌子,長桌子兩邊放着兩排長板凳。食堂的牆上只開了兩扇很小的窗戶,窗戶上沒有玻璃和窗框,只是用薄薄的塑料紙封住的。屋內的光線是通過窗戶上薄薄的塑料紙照進來的,顯得非常陰暗。食堂朝南處開了一扇門。
食堂裡面已經坐着七八個人。
男女知青進屋後,紛紛找了座位坐下。邱指導員首先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後介紹了已經在座的幾個人。這些人都是連隊幹部,有連長、副指導員、副連長和各排的排長。
介紹完畢,連隊就召開了一個簡短的歡迎會。接着,連長宣讀了分配到各個排的知青名單,並由各排排長帶走了分配到自己排的知青。
吳潔麗等女知青都被分配在鐵姑娘排。鐵姑娘排的排長姓林,名國蘭,今年43歲。聽說她是個老職工,待人和善,關心同志,對工作認真負責,且又堅持原則。知青下放來連隊前,連隊領導就把下放的女知青成立了一個鐵姑娘排,並把這個排交給林國蘭去帶。
林排長把吳潔麗和程紅梅分配在一個宿舍裡,顧芸莉、朱琴琴和其他女知青被分配在隔壁幾個寢室住。
知青宿舍還算比較好的,是磚瓦結構的房屋。吳潔麗住在第一排房子的東頭第一間,宿舍的東邊就是棉田,棉田和宿舍之間有一條很窄的泥路,泥路的一頭可以通往連隊的茶水房,另一頭直接通往場部。女知青宿舍的前面是個十米左右的開闊地,開闊地後面種着各種高大的樹木,樹木後面就是一條很深的排水溝。女知青宿舍後面是男知青的宿舍,連部和財務室設在男知青宿舍的西頭第一間和第二間。靠連部那一頭還有一條很寬的路,路的對面都是一排一排的家屬宿舍。男知青宿舍的後面是幾幢兄弟排的職工宿舍。食堂和衛生室還在後面。
吳潔麗的宿舍裡住着四個女知青,二個是原來就住在這裡的安徽籍女知青,她們一張牀靠着窗戶,一張牀對着門。吳潔麗和程紅梅的牀擺放在宿舍的最裡面。裡面沒窗戶,比較暗,也比較熱。聽林排長說,這兩個安徽籍女知青回老家後一直沒回連隊,所以,現在這間宿舍只有吳潔麗和程紅梅兩個人一起住。
分到連隊以後,連隊根據當時的季節,安排的生產任務就是拔棉柴。知青和老職工一起,到棉田裡,把已經摘完棉花而乾枯的棉枝連根拔起。然後,連隊根據各家各戶的人口,分配給老職工每家每戶一定數量的棉柴,由老職工自己到棉田裡,把棉柴挑回家再堆成垛,作爲連隊職工一年中燒飯做菜用的柴火。所以,乾枯的棉枝被當地的老職工稱之爲棉柴。知青和單身漢職工把棉柴挑到食堂空曠的地方堆垛,作爲單身漢食堂一年燒飯做菜用的柴火,還有一部分棉柴是挑到茶水房的,作爲單身漢燒水之用。
這是知青到達連隊的第一天勞動,林排長給了吳潔麗一本《工具手冊》,並帶吳潔麗到倉庫領了一根扁擔,一根繩子,一根一頭有鐵製的丫字形棍子,還有二付紗手套。吳潔麗看着這根棍子,真的不知道這根棍子是幹什麼用的。林排長對吳潔麗說:“今天就帶這根棍子上班。”
吳潔麗把扁擔和繩子放回了宿舍,拿着這根丫字型的棍子及手套,跟着鐵姑娘排的女知青一起走向棉田的9號條塊。
9號條塊,這是一塊很大的棉田,整個棉田大約有二、三十畝地,棉田裡,棉枝的枝和葉已經發紅乾枯。看着豎在田間的棉枝,林排長戴上手套,拿着棍子走下田間,示範着拔棉柴的動作。只見她把棉枝夾在丫字型的棍子裡,用力一拔,棉柴就被連根拔了起來。
女知青感到蠻好玩的,全排三、四十個女知青,每人管一行棉柴。大家都戴上新手套,蹲下身子彎着腰,就一根一根往前拔着棉柴。沒多久,大家累的滿頭大汗,氣喘噓噓。
第一天的勞動,吳潔麗感到非常勞累。好不容易盼到了下班的哨子聲,吳潔麗再瞧着自己的手,已經僵硬地握不住拳頭了。吳潔麗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宿舍。
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洗臉擦身,吳潔麗拿着熱水瓶就去茶水房打水。
茶水房離女知青宿舍不遠,在女知青宿舍的前面。茶水房前有一個人工挖出的很大水塘,這就是老職工稱爲的水井,水塘的中間有一塊大石頭,石頭和水塘之間放着一塊跳板,燒水的職工就是跑到這塊跳板上到井裡把水挑上來,放在大鍋裡燒開,供給知青和單身漢職工喝的。知青吃的水,全在這個水塘裡。
茶水房前,人很多,下班的知青和單身漢爭先恐後地擠在一起。竈臺上放滿了熱水瓶,燒水職工一手拿着水勺,一手拿着漏斗放在熱水瓶的口上,正在往每一隻熱水瓶裡灌着水。天氣冷了,大家都想早點拿到熱水瓶,唯恐晚了,水都要涼了。
吳潔麗也跟着擠在人羣前面,終於拿到熱水瓶了。
當吳潔麗把水倒在臉盆裡的時候,她又傻眼了。這一臉盆水怎麼這麼黃呀?她打開自己的茶杯蓋,早上涼在茶缸裡的開水下面結着厚厚的一層黃土......
時間也過得非常快,一晃,知青到連隊已經半個月有餘了。
通過半個多月的田間拔棉柴,大家累得腰痠背痛,手臂都擡不起。許多知青的雙手已經磨出了好幾個血泡,吳潔麗雙手手心的血泡也已經被磨破了,連吃飯握筷子時,雙手都感到劇痛難忍。
深秋的天氣,散發着陣陣寒意,已經勞動了很累的知青都想在暖烘烘的被子裡多睡一會。這天早晨,上班的哨子又響了起來,吳潔麗感到非常累,她想在被窩裡多躺一會,想不到,暖哄哄的被子讓吳潔麗朦朦朧朧地又睡着了。
突然,迷迷糊糊的吳潔麗聽到有人在窗外叫她:“麗麗,你不去上班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呀?”
吳潔麗一下子被驚醒了,一看手錶,已經是早上九點多了。她馬上穿好絨線衣,披上外套,起牀一看,是大姐顧芸莉在窗外大聲地叫着。
顧芸莉原來在學校裡就是一個出了名的女流氓,一直和一幫男同學一起在社會上混,打架鬥毆,抽菸酗酒什麼都會。她還喜歡打抱不平,對欺凌弱小學生的人,她都要管。“大姐”就是這樣在學校裡被叫出名的。到農場後,剛到連隊,顧芸莉還算安分守己,出勤又出力。但不久,顧芸莉哪裡受得住這般辛苦,在以後的一個月中,顧芸莉不是不去上班,就是到醫務室混病假。早上起來,嘴裡叼着香菸,就在連隊四處遊蕩。今天,顧芸莉剛起牀,洗刷完畢,早飯也沒吃,就叼着煙,在寢室旁溜達。她從窗外看到吳潔麗還睡着,就關切地叫了起來。
吳潔麗焦急地說:“哎呀,我睡過頭了。”說完,臉都不洗就急着要下地去。
顧芸莉攔住她說:“我知道你很累了,我幫你到醫務室去開一天病假,你就別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