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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的下午,一帆要放寒假回來了。
姐姐一鳴上午一下班,吃過午飯,就趕緊去市場買了一大堆一帆愛吃的菜過來,下午還專門休了半天的假。
一鳴結婚後,住得離自己孃家也不遠。一帆每次回來,她都是第一時間回到孃家。
母親是個安分守己、不多語言的人,自從父親走後,一鳴幾乎扛起了整個家,家中的大事小事,都得她操心。大到弟妹的工作、婚事,小到家裡的人情禮節,她都忙前忙後。可以說,她是這個家的頂樑柱,雖然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但這個原生的家庭一直都依賴着她。
一帆是家裡最受寵的老幺,也是她最疼愛的弟弟,自從他上學以來,她比母親還用心照顧着這個弟弟。這個弟弟也沒讓她失望,從小到大,學習優秀,除了那次高考前因爲打球被罰,平常都很少讓家裡操心的。
考上研究生的一帆,既繼承了父親的衣鉢,也爲楊家的光宗耀祖又添上了一圈的光環。他是楊家的驕傲,也是一鳴的驕傲。
想到這些,一鳴就再次展開了聯想。如果能幫一帆找個好媳婦,再有一份好的工作,那她對楊家就可以算得上是功德圓滿了。父親生前就說過,一帆這小子定能找到一個俊俏的媳婦。幫父親完成生前的這一心願,成了她的一項職責,如果一切都順利,父親泉下有知,也一定會感激她的。
自從那次見到韓璐,她對這個女孩子很有好感。她的落落大方,活潑熱情正好彌補了一帆的溫和、內斂。而且,她的舉止得體,處處都彰顯了一個高知家庭出來的素養,家境也不錯,除了個子矮了一點,不過自己的個子也不高,所謂短小精悍,人無完人。如果韓璐能和一帆在一起,一帆的工作都不用擔心了,以後在工作上,她也能給予一帆很多幫忙,兩人志同道合,那真的是太完美了。而且從那天來看,韓璐對一帆好像有點意思。
倆人會不會早就好上了呢?想想也不對,如果倆人真的好上,那天一帆應該會給自己介紹呀?可是,那天一帆隻字未提,是不好意思還是這小子太沉迷於學業,沒感覺?也不對啊,連我這個外人都看出韓璐的意思,沒理由倆人天天呆一起不會感覺不到吧?不行,等一帆回來等好好跟他聊聊這事,機會不等人,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一片嶄新的天地彷彿正在她的面前徐徐展開。想到這,一鳴的眼角里都堆滿了笑意,好像突然找到了一張寶藏地圖,這份驚喜的發現,讓連綿數日的霏霏細雨,在這個凜冽的冬日也變得溫潤了起來。
一鳴是婦產科的主治大夫,在醫學方面的天賦繼承了她的父親,對醫學有着近乎癡迷的熱愛。而且學醫,對她來說還有一個執念,那就是醫生都是被人所需求的,她覺得自己特別需要這種被人求的滿足感。
這一想法源於當年運動被抄家時期。
那時的一鳴也只還是一個沒長大的少女,手無寸鐵,面對父親被拉去批鬥,六神無主的母親哭得撕心裂肺,亂成一團的弟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求人,求別人手下留情,求看守父親的人大發慈悲,求親朋好友來幫自己出謀劃策,爲此,她甚至不恥下跪。可一次次被人硬生生的拒絕,一回回的被人冷嘲熱諷,無論是遠親還是近鄰,都當她家是瘟神一樣遠遠的躲着,那樣的恥辱一直執拗地踢着她的腦門,讓她時不時的想起。
所以當年的一鳴就發誓,將來一定要做一個被別人求的人,而不是自己去求別人。學醫,正好可以滿足她的這一願望,從來就只有患者來求醫生看病,沒有醫生去求患者來看病的。而父親在醫學這方面正好又給了她不少的薰陶。所以恢復高考的那一年,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讀醫,這也得益於她在下鄉的那段日子,一直孜孜不倦地、偷偷地在完工後躲起來的刻苦學習。
如今的一鳴,是縣城裡出了名的婦產科大夫,人稱,她有一雙起死回生的妙手,很多高危產婦被她救活過來,慕名而來求她主刀的人多不勝數。當然,前來感恩、道謝的人也不少,辦公室裡掛滿了送給她的錦旗。她在充分享受着被人需求、被人膜拜的滿足感之餘,也忙得日夜顛倒。有時,半夜都被領導、熟人叫回來幫那些所謂重要的產婦主刀,有時一天幾臺手術,把她忙得累到爬不起來,而她自己的個子比較矮小,所以有時面對產婦這種需要體力活的時候,常常會有點力不從心,這也是她最大遺憾,如果自己能再高大些,那就更有一種傲視羣雄的優越感了。儘管如此,她從沒後悔當初的選擇,因爲她就是需要這種被人需求的感覺,所以累並快樂着。
一帆的性情溫和,從不輕易動怒,這種性格很適合從醫。加上她的執念和父親的影響,所以她當初極力反對一帆讀法律,最終也成功地說服了一帆讀醫。爲此,她在父親面前得意了好一陣子,而父親也一直欣賞她的眼光和能力。
面對着一帆的未來,她也一如既往的信心滿滿。
一帆到家時,一鳴正在廚房裡忙開,滿屋子的海鮮味讓人垂涎欲滴。母親一會到廚房看看,幫一下一鳴,一會就是到門口看看等着一帆。幾個已放假的侄子、侄女都在家,兩個哥嫂都還沒下班回來,大哥一家和母親住一起,二哥自己買了房子搬出去,另一個姐姐遠嫁在外地,要過年後纔回來。每到過年時分,家裡也是蠻熱鬧的。
晚飯後,一帆好不容易等到二哥和二嫂一家回去了,想着一會姐姐一家人一走,自己就去見冬妮,他一早就告訴冬妮今天回來。但一鳴一直在跟他東聊西扯的,一點都不急着走的樣子。這讓他心裡急得有點火燒火燎的,他是太想見冬妮了,可又不好意思說。按計劃,他是想着今晚去見冬妮,明、後天再找個時間跟母親和姐姐說見面的事。
可是直到母親去睡覺了,姐姐讓姐夫和小孩也先回家,她自己反倒留下來,好像沒有要走的意思。
一帆終於忍不住問:姐,您今晚不回家睡嗎?
父親留下的這棟房子一共有五屋,母親年紀大住一樓,二樓是大哥一家住,三樓是留給二哥一家的,四樓是一帆回來住的,五樓用來做客房,有時大姐來這裡照顧母親,偶爾太晚了不回去也住一下,有時二姐一家回來住一下。
“對,今晚想跟你聊聊,咱姐弟好久沒好好聊天了。”
一帆一聽,眉頭皺了一下。
“怎麼?不歡迎?”一鳴見狀有點奇怪。
“沒有,正好,我也正有事想跟您說。”說完,一帆又補充一句:“我先去打個電話。”
一帆走到樓上自己的房間裡給冬妮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今晚不能見她,他跟姐姐聊一下見面的事,讓她不要再等,早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