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蒼白國度
木板許久未動過的沉重撕扯聲裡，那扇棕褐色的大門緩慢向外打開了。
首先映入盧米安眼眸的是有別於冥界深處其他區域一片黑暗的黯淡光芒。
這不來自於黃金鑄成的人形路燈，而是由前方所有事物共同散發而出。
緊接着，盧米安看清楚了外面的場景。
那是一片半沉入虛空般的宮殿羣，它有着巍峨的主殿，有着多座高塔，有着連通各個宮殿和高塔的空中走廊。
這宮殿羣越往深處，似乎越是陷入虛無，邊緣地帶反倒很有實質感地屹立在一片荒野上。
而就算如此，核心區域的主殿依舊比宮殿羣其他建築要高很多很多。
如今，這裡大部分建築都已徹底坍塌，只剩下斷壁與殘垣，所剩不多的較完好宮殿與高塔主要集中在邊緣地帶，核心區域肉眼可見還高高聳立着的唯一建築是主殿和附屬於它的四座尖塔。
此時此刻，不管是殘破的宮殿羣，還是周圍的荒野，高處的天空，都褪去了其他顏色，呈現出一種黯淡的蒼白，籠罩並感染了整個世界的蒼白。
它們帶來了光亮。
這片蒼白的世界裡還殘餘着少許其他顏色，分別是各個建築物表面鑲嵌的金色和宮殿羣底部代表虛空的黑色。
後者另外還有兩個來源，一是從高空無聲落下的虛幻幽黑冥河，它瀑布般灌入了主殿後方，二是盤踞在巍峨主殿頂部那四座尖塔間，身長足以用百米這個量詞來修飾的一個怪物。
那是一隻誇張的巨鳥，它伸展着由蒼白火焰和神秘花紋織成的羽毛翅膀，靜靜匍匐在主殿屋頂之上，身軀表面的蒼白火焰已剝離掉落了不少，裸露出漆黑腐爛的皮膚。
即使隔了相當遠的距離，即使只是看了兩三眼，即使看得很不清楚，盧米安也不可遏制地感覺到自身在加速“死亡”。
他低下了腦袋，望向自己的雙手，發現本就因爲變成不死生物而蒼白黯淡、乾枯無光的皮膚多了一片片青黑的腐爛痕跡。
這些痕跡緩慢蠕動着，不斷加深。
另外，他的衣物也被這個世界的蒼白給初步“感染”了，所有的顏色都變得黯淡。
“那究竟是什麼怪物？”盧米安不敢再眺望遠處的巨鳥，只能平視宮殿羣本身。
過了幾秒，“寶劍騎士”馬里奇愈發虛渺的嗓音響了起來：
“可能是格蕾嘉莉的屍體。”
格蕾嘉莉？第二紀八位古神裡那位不死鳥始祖，遠古死神？盧米安愕然脫口：
“祂的屍體怎麼會在這裡？”
問出這個問題後，盧米安又覺得這好像是沒什麼意義的問題：
這裡是冥界，任何死者的屍體出現在這裡都不奇怪，而且不死鳥始祖這位遠古死神隕落是在冥界異變之前。
反倒是艾格斯家族那位“死神”的屍體沒有出現，不知道藏在哪裡，屬於反常現象。
盧米安沒想到“寶劍騎士”竟然真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可能是艾格斯家族的先祖，前任‘死神’放在這裡的。”
呃……意思是艾格斯家族的死神不僅獲取了不死鳥始祖格蕾嘉莉的非凡特性，還把祂的屍體帶回了冥界，藏在宮殿羣某處？祂，不，它怎麼自己跑到宮殿頂部了？它只是一具屍體啊！當初就是這樣擺放的？或者，冥界的異變是這具古神屍體帶來的？隨着現任‘死神’隕落，遠古死神屍變了？盧米安頓時有了一些聯想。
這時，他聽見“寶劍騎士”補充道：
“莎倫剛纔看見了那顆蛋。”
那顆蛋？羊臉魔鬼想要的那顆蛋？莎倫是指我身體內的節制派半神？盧米安心中一喜，轉而問道：
“那顆蛋在哪裡？”
“在疑似不死鳥始祖的那具屍體的腹部下方，它有着漆黑的外殼，燃燒着蒼白的火焰，直徑大概一米。”“寶劍騎士”簡單描述起那顆蛋的情況。
被遠古死神的屍體保護着？盧米安頭皮霍然發麻。
這還怎麼拿？
這和去幹掉惡魔君王法布提也沒什麼區別了！
當然，於高位者們而言，一位還活着的古神和一位失去非凡特性只剩下腐爛屍體的古神顯然不在一個層面，兩個任務的難度有着天國與深淵般的區別，可對盧米安來說，這都是一樣的，都在“犧牲自己也無法完成”的這個分類裡。
母豬養的，羊臉還真是魔鬼變成的不死生物啊！
好，完不成就不完成，幹掉委託者就當沒這個任務！
盧米安心中的惡意向着身體各處蔓延而去時，“寶劍騎士”又說道：
“也不是沒可能拿到那顆蛋，不死鳥始祖屍體的狀態有點奇怪。”
屍體的狀態奇怪？屍體不就只有兩種狀態，永眠和屍變嗎？盧米安不敢拿自己的眼睛去觀察遠古死神格蕾嘉莉的腐爛屍體，只能詢問在場唯一一個可以在一定程度內注視古神身軀的人，也就是那位節制派半神莎倫：
“怎麼奇怪了？”
做出回答的依然是“寶劍騎士”：
“它在沉睡，很難醒來的那種沉睡。
“這不符合這個蒼白國度的現狀。”
沉睡？都死了，屍變了，還需要沉睡？盧米安微皺眉頭道：
“爲什麼說不符合這裡的現狀？”
“寶劍騎士”隔了幾秒才解釋道：
“從目前的情況看，當初冥界異變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死鳥始祖屍變，它摧毀了‘死神’的宮殿，殺死了在場的所有‘死神’眷者，將這裡變成了蒼白的國度。
“我們之前接觸過幾位‘死神’領域的半神，冥界異變後，他們其實都還可以藉助冥界完成一些事情，甚至直接進入，但他們沒一個敢於深入冥界，尋找‘死神’宮殿內遺留的寶藏，他們的直覺告訴他們，這裡很危險，絕對不能靠近。
“而剛纔莎倫並沒有這樣的危險預感，所以她才同意到這裡來。”
也就是說，冥界異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死鳥始祖的屍體都還徘徊在這個蒼白的國度，讓“死神”領域的高位者們不敢靠近，但現在，它卻沉睡了……盧米安從“寶劍騎士”馬里奇的描述裡找到了那個奇怪之處。
“最近一次有‘死神’途徑的高位者靠近冥界深處，感覺到危險，是什麼時候？”盧米安試圖確定大概的時間範圍。
“不知道。”“寶劍騎士”回答得很快。
不知道……這麼看來，不死鳥始祖的屍體沉睡也就是最近幾年的事情，要不然“死神”途徑的高位者進入冥界後都能發現這裡沒那麼危險了，可以嘗試探索了，不至於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也不至於沒任何消息外傳……最近幾年發生了什麼事情？盧米安思考之中，忍不住抱怨道：
“艾格斯家族的‘死神’爲什麼要把不死鳥始祖的屍體弄回來，留下這麼大的隱患？祂作爲真神，應該可以直接摧毀這具屍體啊！”
“寶劍騎士”迴應了盧米安的抱怨：
“冥界就是遠古死神於靈界開闢出來建立的，而祂作爲古神，並非只有‘死神’途徑的力量，創建冥界時使用的也不只是‘死神’途徑的力量。
“艾格斯家族的‘死神’最開始想要掌控冥界可能並不容易，需要藉助不死鳥始祖遺留下來的屍體，等到祂真正掌控住了，祂的狀態也許已經不太對，不再注意這種小事了。”
這是指艾格斯家族的“死神”後來瘋掉了？原來冥界不是自然形成的，是遠古死神格蕾嘉莉創建的……這位古神還真是強大啊，難怪可能屍變……盧米安在心裡感慨了起來。
“寶劍騎士”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喟嘆，簡單說道：
“據說，即使在那些瘋狂的古神裡，不死鳥始祖格蕾嘉莉也是最喜歡折騰，也折騰出來不少事情的一位，和第四紀的‘血皇帝’亞利斯塔.圖鐸比較像。”
你這麼比喻我就能很好地理解了……盧米安的目光不斷地在染上了蒼白的天空、荒野和坍塌宮殿羣間來回移動，思考着要不要利用遠古死神屍體沉睡的機會，偷走那顆燃燒着蒼白火焰的漆黑巨蛋。
忽然，他發現了一道還能活動的身影。
那是一個長着人類腦袋卻有着巨鳥般身體的怪物。
怪物手腳彎曲，伸出了閃爍寒光的指甲，背部張開着覆蓋半蒼白半棕褐羽毛的翅膀，頭部的發育似乎還不完全，像是幾個嬰兒的腦袋在緩慢融合。
“奧賽託那個早產兒？它果然也在這裡！”盧米安認出了怪物的身份。
那是他和節制派成員追蹤的目標！
此時，奧賽託的怪物孩子正拍動着翅膀，不斷地環繞盤旋，一點點悄然靠近着沉睡狀態的古神屍體。
它的目標好像也是那顆壓在屍體下方的漆黑巨蛋！
“必須阻止它！
“莎倫負責詛咒它，控制它，我們負責攻擊！”
“寶劍騎士”的聲音響在了盧米安的腦海內。
“好。”這一次，盧米安沒有猶豫，奔跑出了漆黑教堂的底部。
他剛踏入那片蒼白的國度，整個人就被染得一片蒼白，沒有了額外的顏色。
這讓他身心皆是顫慄，只想跪倒於地，匍匐不動。
無聲無息間，盧米安拔出了“勇氣之劍”。
被蒼白侵蝕了顏色的劍身上騰地燃起熾白帶青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