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丫記得那日楊宇桓說過,他嫉妒白尹,而且不會幫他。但是要說他會因嫉妒而做出這種小人行徑,那她還真不信。可不是他,又會是誰?迦南坊的少數人?應該不會!若是他們,白尹一早就出事了。
衆人皆在沉吟中,花槿卻已經從內侍手中接過了聖旨,還從袖中摸了一錠銀子給對方。內侍心裡雖然不高興,但看在銀子的份上,也不免提醒了一句:“我再說一次,這是聖旨,若不是長着兩顆頭,那你們就別指望皇上收回成命。”
花槿諾諾稱是,着人送走了內侍。這頭人一走,那邊海棠已經撐起身來,本想揪住九丫問她可做過什麼出格之事,哪知這丫頭一扭頭便跑了出去。
“這還有沒有規矩。”海棠火氣上頭,差點沒追出去,好在花槿一把將人抓了回來,“你最近也有些沒分寸了,如今最重要的是怎麼保公子。”
海棠緊咬着脣,雖然將氣壓了下來,可心裡早已恨入骨髓。
楊宇桓今日聽聞一個消息,說是皇帝下旨宴請迦南坊衆人,而他作爲工部尚書又參與了鬱章園改建一事,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怎麼是午宴?是不是弄錯了。”內侍前來通知他時,楊宇桓十分詫異。
內侍很是年輕,大概也不是御前知事兒之人,所以搖了搖頭,“就是這時間,迦南坊那邊的聖旨已經送去了。大人後日請準時到便是。”
楊宇桓依然皺着眉,見內侍告辭退下,忙又將人喚住,“對了,此次還宴請了哪些人?”
“嗯……迦南坊有五位管事兒的。奴才記不太清了,只記得好像有前坊主,坊主幾人。朝中的大臣有新科軟點的幾位大人,哦,還有吏部鄒大人。”
“鄒大人?”楊宇桓心頭一沉,臉上卻很是平靜,“鄒大人似乎與此事扯不上關係吧。”
內侍笑臉相對,“本是沒關係,可這次的宴請是鄒大人牽的頭。”
原來如此。楊宇桓暗暗哼出聲冷笑。
內侍見已無事,便退了出去,這剛剛纔邁出門檻,卻被外面進來的一門撞翻在地。內侍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看清來人,卻已聽對方開了口。
“楊宇桓,我問你件事兒,你是跟我出去還是就在這兒說?”
內侍本來還想罵孃的,結果聽這人如此一吼,還直呼楊大人名諱,立馬止了聲。瞅了眼眼前的人,一個姑娘,十五六歲年紀,長得很是好看,特別是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
大概是發現他正盯着自己看,姑娘轉頭便是一瞪,嚇得內侍總算轉身跑了。
楊宇桓此時煞有興致地看着九丫的一顰一怒,他大概已經猜到她的來意,“那你等我回府換身衣裳,再找輛馬車,選個風景好些的地兒再說吧。”
九丫剛纔也就隨口一說,現在哪兒還有時間跟他磨嘰,又見內侍已經離開,便直接開門見山地着了聲:“皇帝宴請迦南坊之事,是你挑唆的?”
雖然知她來意,可親口聽說卻讓他心裡不怎麼舒坦,“我有那本事挑唆皇上?”
“若不是你,還有誰?公子的病你是知道的。”九丫質問。
“我既然能查到,那其他人也能。你倒是應該想想,他是否與什麼人結過仇。”楊宇桓挑眉,故意擺出一張笑臉來氣她一般。
來時,九丫還在心裡爲楊宇桓開脫,本想着只要他解釋清楚,那她便相信他。可他如今的態度實在讓人氣憤,更何況他還將錯指向了白尹。先前還只是着急的她,被他這幾句話弄得氣得咬牙,“楊宇桓,你少將責任往公子身上推,他隱居多年,哪兒得罪過什麼人。要說有,那就只有你。你是看我跟他好,所以不樂意了。”
楊宇桓一聽她這話,勾起的脣立馬沉了沉。想他在朝中也算是說一不二之人,就連那一幫迂腐老臣也多少給予他幾分薄面,可她九丫卻偏偏一再挑戰他的下限。他很生氣,不過卻沒有當即發作,只冷笑了一聲,開口道:“要是我真不樂意,早將你綁回來了。要真想滅了白尹,我也會直接找個由頭端了整個迦南坊。使陰招這事兒,不是我楊宇桓會做的。”
其實他這話,九丫也相信。從前對她,他也都是明着來。可是這話已經說出口,難道讓她咽回去再裝孫子般地說“公子你好正直,我好相信你的人品”嗎?她可不做這種慫事兒。於是計較了一番,回道:“看吧,你就是想滅掉公子,你自己說的。”
楊宇桓本來是氣她的,可她剛纔這話一出,先前的氣惱卻被她的無賴給打敗。他抽了抽嘴角,很是嫌棄地說:“那我覺得綁了你比較容易。”
九丫一慫,見勢不妙,退了一步叉着腰便道:“楊宇桓,今日之事還沒完,過幾日我定找你算賬。”
這口中剛說完,她已經一個轉身出了門,讓楊宇桓那聲“回來”生生地哽在了喉中。他本可以指點她一兩句的,不過也好,讓她着急個半日就當是教訓吧。於是,他將候在院子裡的大志喚了進來。
大志剛纔見九丫灰溜溜地離開,心裡好不痛快,如今聽到公子喚他,一個踉蹌栽在了門裡。楊宇桓用眼角瞅了他一眼,很漠然地道:“你倒挺激動的。”
大志大概也知道自己過分了,立馬腆着臉討好,“哪裡,小的是看公子威武。”
楊宇桓也不跟他磨嘰,勾嘴笑道:“那讓你也威武下吧,你去一趟鬱章園迦南坊的寢舍。告訴他們的花坊主若想救白尹,晚上到醉仙居一聚,但是要讓阿九作陪。”
大志那叫一個欣喜,樂顛顛地領命去了。而楊宇桓也起了身,他琢磨着自已也該活動活動了。
眼看就要入夜,迦南坊寢舍已經是一團亂,就連一向沉穩的花槿也顯得很是浮躁。堂上坐着的皆是迦南坊說得起話的副坊主,唯獨九丫一人是連名都排不上的打雜丫頭。
九丫今日在臨安晃盪了幾個時辰,最後實在逼不得已去了醫官院,鄭太醫聽她提起此事時,臉色立馬就變了,鐵着臉便道:“如此說來迦南坊是在懷疑我嗎?我爲醫多年,救人無數,從來沒有害人之心,你……你這是侮辱我的人品。此後白公子的事,與我再無半點關係。還請姑娘離開,不要再出現在我這醫堂裡。”
這一着,倒是將鄭太醫也得罪了。可算計白尹之人,依然沒有找到。花槿讓人來叫她去前廳時,她將將從外面回來。如今看這廳裡的陣勢,還不是要拿自已開刀。所以當海棠問及“爲何去找楊宇桓”時,她發現自已被跟蹤了,更覺得若有意隱瞞,那更給人一種做賊心虛的印象,她只得老實答了原本。
“如此說來,便只有那位楊大人了?”左首某位副坊主問道。
九丫在迦南坊除了白尹與花槿之外,她誰都不認,所以聽了這位的話,九丫眉頭不禁一挑,“什麼叫只有?誰能保證是我這裡漏出去的,你們在坐諸位不都有嫌疑。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諸位,此事與我無關,與那位楊大人也無關。”
這副坊主也算是資格較老的,一聽她這話,氣得漲紅了一張臉,指着九丫便道:“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這裡坐着的各位入坊都已十年,個個忠心不二。倒是你不到一年,不過就仗着公子護着你。我倒是同意二坊主的話,早就應該將你趕出去。”
九丫冷笑,“您這馬後炮便是放得響,當初海棠姐姐說將我趕出去時,你們誰站在她那邊兒了,現在還說什麼‘同意’。既然如此給你個機會如何?這個時辰公子也應該醒了,您自個去跟他說好了。”
論起花道,這裡的諸位都是一等一的行家,不過說到鬥嘴,誰能是她九丫的對手。九丫這話一說話,廳裡大多人臉上都變了色兒。有幾個不淡定的,直接就開口罵了起來。
大概是再看不下去,花槿終於將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擲。頓時,安靜了。在坐的各位,見到她的神情,無不暗暗吸氣。多少年來迦南坊都風平浪靜,所以大家似乎都忘了迦南坊這位巾幗娘子的手段。
早年還是白尹做坊主時,花槿曾在長安一帶經營坊中的生意。因她一介女流,年紀又輕,不免有人欺負到了她頭上。其中有一位還調戲着說要納其爲妾,再收了她的生意。然而這話說出後的三日,此人卻揹着荊條到了花槿府上,又是下跪又是磕頭要花槿饒他妄言之過。當時此事鬧得長安城無人不知,卻沒人知道其中原因。不過有人猜測,花槿是通過此人的一個姘頭,將他行賄的賬本偷了出來。至於這個姘頭爲何幫她,就真是不得而知了,只是能確定確有其人,且此女在事後出家當了姑子。
這迦南坊裡凡有幾年資歷的人,誰不知道花槿這些往事,所以一一作屏氣狀。只有九丫不明所以,大膽地開了口,“若花姐姐也懷疑我,那我現在就離開迦南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