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借來的新衣,她有些惱,開口便嗔道:“你知道我衣裳多少錢嗎?”
胖子傻笑未答,只啃了一口雞腿,卻是另一個尖利的聲音答了她的話:“多少錢都由本太子來賠,如何?不過得勞姑娘隨行去東宮才行。”
說話間,方纔還站在道口的太子已經近到咫尺,那一臉的痞態可不比胖子的橫肉來得好看。左右是太子爺,九丫可沒膽量將他當成一般的登徒子,她退了一步,悠然一笑,答道:“殿下光臨醉仙居已是恩典了,民女怎敢逾越,想來是剛纔打擾殿下了,民女這就退下。”
然而如同掉進狗嘴裡的肥肉,哪兒是她說走就能走的。太子爺沒有說話,只是向滿身是油的胖子使了個眼色,胖子雖然木訥,卻很是聽話,得了令只向側移了一步,肉牆再次擋住了道兒。九丫氣急,轉身便要朝另一條路走,哪知太子卻已候着,她一時不慎,險些撞了上去。
“本太子還未讓你退下呢,你急什麼?要走也行,讓本太子看看你是不是長了一臉的麻子。”太子爺很是得意,那不乾淨的眼神將她上下打算了一番,趁機伸手來抓她的面紗。
對付這樣的下流痞子,九丫其實有那麼一招,那還是多年前向鄒淼請教來的,雖然不怎麼光彩,卻是十分有效。那時只有八歲的她其實只是想教訓一下對自己動手動腳的某位官少爺,可是下腳狠了些,致使次日少爺的爹找到了她爹後,她被鞭子抽了一頓。
“你想要別人斷子絕孫嗎?”
當年年紀小,不曾理解其中“斷子絕孫”的玄妙之處,可如今看過那麼多畫本的她,怎麼會不知利害。是了,九丫的方法便是猴子偷桃,不過這“偷”嘛,卻是用腳。
眼看九丫便已經做出陣勢,可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手在此次解救了即將斷根的太子爺。定眼一看,三人才發現竟是還未離開的晉國公。
“太子殿下,你剛纔的話教訓得極是,臣覺得實在慚愧,還忘殿下再多加提點纔是。”
晉國公這話說得嚴肅,一張臉卻也是很是正經,可這時節卻着實讓人啼笑皆非,所以被他拽着的太子立馬面露慍色,手還死命地抖着,企圖掙脫,“你給我放手,你放開。”
無奈對方比他強上許多,略顯瘦弱的太子爺立即敗了下風,然而終究是太子,就算他再廢再無能,亦有一羣人去彌補他的不足。這不,方纔還啃着雞腿的胖子已經回過神來,伸出巨掌便拍向乾寧的面門。
乾寧早有料到此招,所以早做好了準備,可他沒想到的卻是,那一掌竟然在半道上頓住了,再接着便是胖子的一聲慘叫。他一怔,定眼看去,才發現出手的竟是剛纔的女子,而如今她的手正叉在胖子的肚臍處。
九丫本是想偷桃的,可無奈胖子塊頭太大,腳擡起來吃力了些,而她又看中了對方的大肚腩,如此那肚臍便成了最好的攻擊點。一招下去,立見奇效。
胖子捂着肚子,太子一手被鉗,九丫在乾寧使了個“逃”的眼神後,二話未說轉身便溜。
“抓住她,給本宮抓住她。”太子終於面露惡光,隨着這一聲惡吼,胖子再次站直身子,轉身朝着九丫逃走的小道追了去。
九丫再回園子裡,如今腦袋已經清楚的她循着路朝着前走。身後追來的人隔着十多步,對方雖說是一身肥肉,可行動起來竟靈敏得很,加之人高馬大,一步當她兩步。
眼看胖子便追上來,她哪能不急,一時慌張便止不住腦袋裡亂想一通。若楊宇桓在此,那他定能化險爲夷。
若他在這兒……
就在這念頭一遍遍浮現時,忽然一隻手捂在她的嘴上,驚嚇過度的她沒能發出半點聲音,便覺腳已經離了地,低頭看去才發現另一隻手挽在她的腰間。還未來得極細想,懸着的身子卻落到了實處,是樹叉。而此時捂在她嘴上的手卻還未放開,她伸肘便擊向身後之人,卻爲之輕易地抵了回來。
“阿九,是我。”聲音自耳邊傳來,她腦袋一嗡,忽然覺得老天爺對她實在不薄。
想什麼來什麼,不正是如今這情形嗎。九丫扭捏着轉過身,見着的自然半躺在樹丫上的楊宇桓。他爲何在此,還得從半盞茶前說起,當時發現紅衣女子是九丫後,他便離開了正樓,一路尋着她而來,走到半道正巧見到她二指叉在胖少保的肚臍上。
這一招既準又狠,卻難免引得人發了飆。爲了求她,他一路跟着,直到看見她停在這棵樹下。
他來晚了,所以再不能讓她受到威脅。一手抱住她,讓她趴在自己胸前,許是怕她掉下樹去,便又拉近了一分,因此餘下的距離只剩寸許。
雖然隔着那面紗,卻也能隱約透出精緻的輪廓,嵌着那月色,一切都是如此誘人。他覺得今夜有些熱,轉過頭擰着眉深吸了口氣。九丫只當他是因爲自己隱瞞行蹤而惱了自己,忙湊過頭討好他:“我這個模樣,你還能認得是我?三公子真是慧眼呀。”
聽了這話,稍稍冷靜下來的楊宇桓總算扯了個笑,“你方纔在堂子裡說着話,眼睛卻直勾勾地望着我,我怎能不知。”
九丫微怔,不記得自己有看他呀,難道是太過慌亂而沒在意到自己的失態,那她可有說錯話?雖然有些糾結,可見他已經展了眉頭,她總算放了心,這一樂,嘴裡卻不經意地滑出一句話來,“你不生氣就好。”
她這一提醒,但是讓楊宇桓捻了笑意,他輕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當然生氣,你還有什麼事沒告訴我?醉仙居此宴多少與你有關吧。”
九丫汗顏,只怪自己太過大意。看着楊宇桓一副逼供的模樣,她吐了吐舌頭,本要答他,樹下卻傳來聲響。
是追來的一羣人,是了,不是一個胖子,而是一羣人。太子就是太子,這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竟然已經調來了這麼多人。
“一定要將人找出來,還不快去。”
太子的尖吼聲幾乎驚動了整個後園,而楊宇桓知道,別說一個醉仙居的後園,就是這臨安城,憑着太子的一句話,也是想掀便掀。強搶民女、作奸犯科之事他不是沒做過。與這樣的人相處,再有理也佔不了便宜,所以出手相救的晉國公日後的處境可想而知。
楊宇桓不自覺地將手又緊了緊,想讓她更安穩些。
兩人所在的這顆榕樹枝葉十分繁茂,將他們的身子裹在其中,絲毫不露痕跡。一羣人圍着園子找了許久,終於有人向太子諫言道:“殿下,都已經找遍了,都沒見着人,怕是已經逃出去了。今日人多,再鬧下去怕是會被聖上知曉,要不改日再來,左右是他醉仙居的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嘛。”
太子雖然極氣憤,可畢竟不敢太張揚,憋了一肚子火,終於還是敗興而歸。
人終於散盡,樹上的楊三公子這才鬆了口氣。此時懷中的人已許久沒有聲響,他微驚,只道她嚇着了,然後仔細看去時,才覺得自己太低估她了。
九丫哪裡是被嚇着了,她安穩得很,而且有些太安穩了,以至於竟然趴在他身上睡着了,那模樣還頗爲享受,想必他楊三公子這肉墊子頗爲好使。他有些無語,最終卻是一笑,伸手拂過她額前的髮絲,喚了聲:“阿九,回家好不好。”
她迷迷糊糊地哼哼了一聲,卻反倒將他的腰抱得更緊,而那自面紗不知何時竟然被她揭下來,面頰處微泛起的一抹紅暈醉了夜色,一絲氣息自她口中吐出,吹得他心口發癢。
就這麼下去?楊三公子覺得老天爺對他太殘酷了些,這讓他如何自持。
九丫半夜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已竟然還掛在原來那棵樹上。秋風夜涼,使得她不由得連打了幾個噴嚏,然而擡起眼來卻見楊宇桓額頭上竟然掛着汗。她不由得揉着惺忪的雙眼,半懵着開了口,“楊三公子,你很熱嗎?”
便是這一句,楊宇桓那廝竟殘酷地將她獨自丟在了樹上。她不會輕功,從小也沒爬過幾棵樹,最終花了近半個時辰,才自樹杈上慢慢滑了下來,而他卻一直站在不遠處看這齣好戲。
次日,九丫有些風寒,雖然不算太嚴重,卻也被楊宇桓逼着喝了碗薑湯。她自小便不喜歡這辛辣的味道,加之對他昨日的所作所爲頗有微辭,喝藥時由不得便抱怨了幾句:“你怎麼不叫醒我?若早些回來,那也不會生病了。”
楊宇桓見她磨磨蹭蹭,一小碗湯水折騰了半晌還未喝完,不免有些惱,“睡得跟豬似的,怎麼都叫不醒,還怪我。”
九丫撇了嘴,終於將最後一口飲盡,一邊抹嘴一邊卻笑道:“你楊三公子還有沒辦法的時候,要不我們來說說你昨晚爲什麼滿頭大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