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狗吃屎的模樣,讓九丫一時沒忍住,頓時大笑起來。這一笑連打作一片的匪徒都回了首,大概是見到“一隻眼”如此狼狽,頓時士氣大減,楊宇桓趁着這空子輕鬆地放倒幾個。
“你再敢笑,本大爺砍了你。”
九丫確是得意忘形了,其實就算男子不砍她,她也以一種自掘墳墓的姿態落下了樹。便是剛剛“一隻眼”的一聲喝,她手上一軟一滑,便有了此時的情形。
“阿九,小心。”只聽得楊宇桓的驚呼,九丫便要摔在地上,可偏偏在閉眼時,身子撞進了某人的懷裡。仔細一看,竟是“一隻眼”。
“媽的,本大爺倒了八輩子的黴,摔了一跤不說,還差點被女人壓,幸虧反應快。”男子一邊低聲叨咕,一邊已將懷中的女子一推。
九丫只覺得一隻手掐在了自個脖子上,而後便聽到身後的人道:“你,你再不住後,我便殺了你的女人。”
先前還因九丫墜落而擔心的楊三公子此刻卻全不在意,只在收鞭的間隙轉過頭來瞟了男子一眼,“一大男人,拿一女子要挾,有何能耐?”
男子卻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乾笑了一聲,將人帶着走近了些,“我只知道不管用什麼方法,能勝便是老大,你到底住不住手。”
楊宇桓勾起嘴角,答道:“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招惹她的好。”
“啊?”男子沒聽得太明白,可他已不用再聽明白了。因爲此時,九丫僅用了一根食指戳在了他的氣海穴上。
就此穴,九丫從前向楊宇桓討教過,其答曰,此乃大多數習舞者的死穴,輕戳會四肢痠麻,泄氣失靈,狠戳會血瘀而亡。她一時好奇,便想在他身上試一試,可最終反受其苦,於是爲了讓她日後不受其他人的苦,他順便教了她幾招擒拿手。九丫雖然懶懶地不願動,但她根骨卻好,不怎麼學也學了許多。原本以爲派不上用場的三腳貓功夫,今日卻派上了用場。
氣海雖還稱不上男子的死穴,卻也是全身大穴,而男子自然是小瞧她了,方纔還覺得她全身都打着顫,可轉眼竟變成了母老虎。他認了栽,捂着肚子緩好許久才端正的身子。此時,九丫早已被楊宇桓護在身後,而一羣山匪也急得過來護主。
九丫見男子眼中快要擠出淚來,生出了憐憫之情,拽着楊宇桓問:“我下手是不是太狠了些?”
楊宇桓搖着鞭子,撅了撅嘴角,只答了三個字:“做得好。”
九丫覺得他似乎太囂張了些,雖說山匪已經被他打趴下了一半,可亦還剩下一半,且書家有言說,哀兵必勝。再則在別人的地界上,指不定片刻又多出一羣山匪來。
果然,聽得楊宇桓仨字的山匪立馬做出了要拼死玩命的姿態,那手中明晃晃的刀劍揮得有些刺眼。然而沒等衆人再上前圍攻,“一隻眼”卻開了口。
“本大爺要與他單挑,你們都退下。”
九丫心裡一顫,暗自嘆了聲“完了”。而這兩個字說的不是楊宇桓,而是“一隻眼”。依她方纔之見,這“一隻眼”定怎可能是她相公的對手。
懷着看好戲的心情,九丫搬了個石墩坐在了道邊,還順便問了旁邊的一位山匪要不要坐。那山匪看使只有十多歲,生得尚算白靜,全然不似匪徒模樣。在她好心相邀後,他卻昂着頭哼了聲,還道了句“沒規矩”。
山匪還講規矩?她生平可是第一次聽說,便左右看了眼,發現這羣山匪可真是守規矩,站一旁瞧熱鬧也站得這旁整齊。她好生疑惑,卻也沒再多糾結,將雙眼放在了林道上已經過了數十招的兩人身上。說來也奇,方纔如此膿包的“一隻眼”,如今一杆長槍卻使得威風凌凌。
“你覺得你們的頭兒會贏麼?”九丫抹出包瓜子來剝,問的還是方纔那小山匪。
“那是自然?我們頭兒這輩子只輸過一個人,如今那人可不在這山中。”小山匪頗有些天真。
九丫不屑,“左右是年輕人,你這見識淺薄了些。你家頭兒這輩子才活了幾年呀,雖說人生苦斷卻也有幾十年,我看你們頭兒今日是遇着對手了。”
小山匪甚不善言辭了,被她這一糊弄一張臉脹得通紅,“我家頭兒就是最厲害的。”
九丫心裡極好,便笑道:“要不我們打賭,看看最後誰贏,要是我家那位贏了,你便將你腰上的玉佩給我。”
小山匪想也沒想便答應了,卻忘了問她要賭資。
轉頭再觀戰,山匪頭子“一隻眼”已見了頹勢,槍雖然耍得好,但被楊宇桓瞧明白招數的他怎麼都發揮不出剛纔的氣勢。九丫的瓜子殼也已剝了一地,只等着兩人較量完後向那小山匪討要玉佩。
那可是個好物件,難得的墨玉。前次鄒淼欲送餘有年一頂冠,曾向她提過因尋不着上好的墨玉做裝飾便作罷了。依九丫看,這小山匪的玉便可以。不過一個山匪,還能有這樣的物什,那這山匪窩,還真是富裕呀。正如此想着,便見楊宇桓長鞭橫掃,撥開男子的長槍,以鞭柄抵在對方的喉嚨上。
總算打完了,九丫拍了拍屁股,起身欲走過去。誠然,她不習兵法不懂何爲兵不厭詐,就在她覺得局勢已定之時。男子手中的長槍儘自他手握之處一剖爲二,裡面生生地抽出一柄短刺來。楊宇桓站在離他一步之內,手中鞭長便不那麼靈活,回防亦來不及。
九丫大驚,急呼了一聲“當心”後,明知撲過去亦救不了他,卻還是撲了過去。如此作爲可謂是有勇無謀,於是當她栽在楊宇桓手頭時,他已然用未執鞭的一隻手將男子的短刺彈到一丈開外的樹上栽着。
擡頭之際,見到的是他似笑非笑的雙眼,她此刻想,只要他沒事,便足夠的。然而這樣的想法卻在眨眼後變成了一個笑談,且還傳遍了整個會稽軍營。便在她情深脈脈地發怔時,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自楊三公子的口中冒了出來。
“還要裝到什麼時候?兩年不見,倒是長進了,學會了怎麼算計人。”
她有些懵,可總算在此時急中生智地看出了一些端倪。心下頓時一片清明,遂轉過身望向“一隻眼”。
一隻眼果然不是隻有一隻眼,便見他將額前的那搓青絲一綰,露出另一張細長且好看的眼睛,接着又扯下捂着下半張臉的圍脖。
“本大爺這幅打扮你也能識出來?使的還是長槍,招式也換了。”男子除了那身曬得有些顯黑的皮膚,眉毛鼻子眼兒可不比臨安城那些樓子裡的頭牌差上半分。
大概是意識到九丫灼灼的目光,男子低頭望了她一眼,憤然地哼了一聲道:“我與我哥兩兄弟打個架,你湊什麼熱鬧?女人,就是禍水。”
此言一出,在場的幾十人中便有三種表情。其一是露出了輕蔑的笑,出現在那羣“山匪”的臉上,且有幾個格外捧場的,附和着笑出了聲兒來。其二是挑了挑眉眼看好戲,出現在楊宇桓的臉上,他現下心頭正念叨一句:“都讓你別惹她了。”
而最後一種,則出現在了九丫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可當她嘴角勾起來時,一把無形之劍已經架在了男子的脖子上。
“這位大……爺方纔的話說得極是,可又有些不對。你說女人是禍水,我便與你說上一說,看看何爲禍水。便說從前有個長得頗美的女子,以姿色與才智糾纏於多個男子之間,使得衆人爲她爭得頭破血流,當所有人爲了她死的死亡的亡,最終竟發現這所謂的女子竟是個男兒身。”
男子愣了愣,道了句“你什麼意思”後臉色便開始發白了。他自然是理解到了她的意思,看來還不算太笨。九丫樂呵一笑,繼續道來:“喲,這位大爺,你可別誤會,我的意思不是隻要長得娘些,男人女人就能成爲禍水,方纔不是說了嗎,那禍水不僅要有相貌還得有才智。方纔你不是問了嘛,你下足了功夫怎麼就能被認出來。其實你將自已裹成糉子,也不太抵用。你且看看你這些屬下,請問土匪會站個軍姿嗎?請問土匪還能穿得這麼整齊嗎?請問土匪能掛個上好的玉佩出來顯擺嗎?所以,你在才智這一點上似乎還不夠資格。”
九一番道理承得是有頭有尾有理有據,雖然這個據是她臨時編出來的,但效果卻極其的好。方纔還昂着頭的男子,已經將頭略微的低了低。這一略微,其實九丫看不出來,可隨其而來的一衆卻看得分明。
“這位夫人也忒大膽了些,竟然敢如此……看,老大要發威了。”
是的,他們的老大是個暴脾氣,若是平日早已動了刀子,可今日不是平常日子。見他氣得青筋暴跳時,楊三公子應景地起了身,將九丫拉入了懷中,不緊不慢地道:“嗯,才智這一點上確需斟酌,不過相貌上嘛倒是點中了。你也別一副受教的模樣了,還不過來見見你的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