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醫生將那團小小的紅肉抱到她面前時,念卿哭了,眼淚抑制不住的流下來。
懷胎十月,再沒有比這一刻更讓她感到窩心。
謝子琪在旁看了一眼,忍不住叫道:“呦,跟他爸一模一樣。”
說完就後悔了,看着念卿眼淚婆娑的樣子,謝子琪無法解釋。
念卿將孩子小小的身體抱在懷裡,她想,這就夠了,就算全世界都離她而去,起碼,她還有孩子。
住院的那幾天謝子琪一直在醫院裡陪着她,幸好有她,不然念卿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她好像得了產後優鬱症,看見孩子就想哭。
謝子琪知她的心事,也不敢觸動她,每天默默的給她送湯端飯。
慕夫人請了特護,念卿身體還好,只是情緒有些失落。
晚上,護士抱走了孩子後,念卿躺在牀上,謝子琪在一旁的小沙發上躺着跟她說話,中間突然問了一句,“念卿,陸笙走了。”
念卿像是沒聽見一樣,不說話也不動。
謝子琪道:“他沒告訴家裡去哪了,是突然走的,什麼東西也沒帶,只帶了一些現金,信用卡也沒帶,陸援朝跟王淑婉快急瘋了,一直在找他,前幾天他們打電話給我,我也不知道陸笙去哪了。”
她轉頭看着念卿,希望她說些什麼,自從生下孩子後她就不言不語的,再這樣下去,她真怕她撐不下去。
停了一會,念卿小聲道:“放心罷,他不會尋死的。”
“我不是擔心他尋死,只是陸媽媽說陸笙走時沒帶信用卡,身上的現金用完後,他該怎麼辦?”
念卿道:“你別擔心了,他也那麼大了,就算沒錢也不會餓死的,再說,這樣也好,他一直養尊處優,這次的事或許可以讓他徹底成長也說不定。”
謝子琪還想再說什麼。念卿卻已躺下了,她無力的說:“睡罷,我有點累了。”
她關了牀頭燈。
謝子琪在沙發上翻了個身,只好睡去。
在醫院裡住了幾天,等到能下牀後,念卿便出院了,之前請的月嫂住進了慕家,她是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護士專業,護理經驗十足,將嬰兒跟產婦都照顧得很好。
謝子琪見她沒事,又住了兩天,就回G市去了。
孩子滿月那天,念卿請爸爸過來吃孩子的滿月酒。
爸爸的情緒看上去好了很多,儘管精神還是有些不震,可至少能認清人了,世顏跟大哥沒來,馮佳慧解釋說世顏有事,到底是因爲什麼念卿也太去計較。
這麼多年,這還是爸爸第一次上門。
見到馮佳慧,外公跟外婆儘管心裡彆扭,可面子上還是過得去的,叫傭人準備了一桌酒席,請大家入座。
念卿將孩子交給月嫂,“桂姨,抱寶寶進去罷。”
桂姨抱着孩子上樓。念卿帶着大家入座。
蕭世均問道:“念卿,來了這麼久,我們還不知道孩子叫什麼呢!”
念卿擺着碗筷,笑了笑道:“這些日子一直都挺忙的,還沒顧得上給孩子取名字,外公倒是想了幾個,還不太滿意,等再想想看。”
蕭震山道:“我看這孩子挺有福相的,不如叫英傑?”
念卿沒說話,蕭世均事先道:“爸,你這名字多老土,都什麼年代了還叫英傑,將來寶寶上學一定給別人看不起。”
馮佳豐瞪了他一眼道:“跟你爸怎麼說話呢。”
蕭世均閉了嘴,默默吃飯。
念卿道:“名字的事還是再等等罷,現在它還小,不着急。”
於是一家人吃了飯,下午又坐了一會,爸爸他們便要回去了。
臨走前念卿將蕭震山請到了房裡,蕭震山看着已爲人母的女兒,心裡感慨萬千
,“念卿,本來你生孩子,我該送份大禮的,可是你看我現在也……唉……”
念卿道:“家裡什麼都不缺,你只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就是了。”
蕭震山只是嘆氣。
念卿從牀頭櫃裡取出一本存摺交給他,“爸,外公外婆這些年都不再做生意了,所以家裡的錢也很死,這些錢數目不多,先撐過這一陣子罷,過幾天我再把家裡的傭人辭幾個,家裡該賣的東西都賣了,等手頭寬裕些,我再多給你些。”
蕭震山將存摺推給她,“我不要,你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我知道你也很難,你外公外婆年事都高,將來萬一有什麼事都是要用錢的。”
念卿道:“那部分錢我已經留下了,這些是給你的,你就拿着罷。”
她強行塞到他手中。
蕭震山只好收下,“念卿,謝謝你,我這輩子欠你們母女的太多了,如果我能東山再起,一定會好好償還你。”
念卿笑了笑,深知那一日絕無可能,可她還是感謝父親有這個心意。
必竟,親情不是用金錢可以衡量的。
正因爲心裡秉承着這一信念,她纔可以撐到現在。
現在想來,其實爸爸也挺難的,一個人支撐着這麼大的家,他一定也有很多苦衷,從前她不懂,當了父母后才更懂得大人的難處
……
轉眼,寶寶已經兩個月了,念卿也漸漸熟悉了照顧小孩的一些經驗。
寶寶不算太纏人,月子裡吃飽了就睡,出了滿月後漸漸能跟大人玩了,有時候早上它醒了就睜着大眼睛自己玩,念卿夜裡起來幾次餵奶睡得很沉。他玩一會,自己餓了就呀呀叫兩聲,念卿就會醒來喂他吃奶了。
寶寶很皮實,基本上不哭。
有一次傭人不小心磕了他一下,他也只是哼了一聲,擠擠眼睛要哭,念卿忙將他抱過來哄了哄,他就又笑了,露出光禿禿的兩排牙牀。
看着這個天真可愛的小東西,念卿悲哀的心想,寶寶這麼皮實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他長大了別像霍天擎一樣冷血纔好。
想完又趕緊搖搖頭。
都說小孩子跟誰長大的就像誰,他從沒有見過霍天擎,一定不會像他。
不管怎麼說,孩子都在一天天健康的長大着。
念卿心中的傷痕也漸漸癒合。
她幸慶自己當初沒有打掉孩子,如果連寶寶都沒有的話,那她現在將是一無所有。
外公外婆特別喜歡寶寶,總是搶着抱,念卿怕他們累着,大部分時間還是願意自己來顧小孩。
在寶寶快三個月的時候,念卿辭退了月嫂,除了這幾個月的工錢外,又多給了她半個月的。
桂姨臨走前很不捨,可念卿也很無耐,若她能有更多的錢,她也想讓寶寶得到最好的照顧。
含淚送走桂姨後。陸續的,她又辭退了家裡幾個傭人跟司機,只留下何姨跟外公的護工小紅。
小紅每天除了照顧外公外婆後,偶爾也幫着做做家務。
月嫂走後,念卿明顯覺得累多了,她整日忙着照顧小孩,產後兩個月,身材就恢復到了從前,看着她越來越瘦,慕高驥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吩咐何姨多給她做些好吃的。
念卿還是一直瘦下去。
這天中午,哄寶寶睡下後,念卿從房裡出來,看到外公坐要客廳裡睡着了,電視還開着。
她走過去將電視關了,輕輕搖醒他,“外公,上樓睡罷?在這裡容易着涼。”
外公睜開眼,看到是她,道:“哦,我不困,就是打個盹。”
“還是上樓睡罷。”她將他扶起來,慕高驥卻拉住了她,“不忙,念卿,我有話跟你說。”
念卿看到他臉上認真的表情,坐下來,“你說
。”
慕高驥看看四冷清的客廳,心有感慨的道:“念卿,上次拿錢給霍天擎後,家裡的存款就沒有多少了,我知道這些天很難爲你,一方面要照顧我們,一方面又要顧你爸爸那頭,可是就算再難,我們也不希望看到你這麼累,我寧願你把小紅辭掉,請個月嫂回來,你看你這些天照顧寶寶都瘦成什麼樣了。”
念卿摸摸臉頰,“有嗎?我一點都不覺得累啊。”
她笑呵呵的,一副不介意的樣子,搖着外公撒嬌道:“外公,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我一點都不累,跟寶寶在一起我很開心,另外,我也有事想跟你說。”
慕高驥,“什麼事?”
念卿,“我想換個地方生活。”
慕高驥,“……”
念卿,“我算過了,把家裡有些值錢的東西賣了以後就能有一筆不少的錢,我想帶着你們找個新的地方生活,等孩子上了幼兒園,我就能上班了,這樣就又多了一份收入,總之你放心罷外公,我一個人可以養活你們的。”
慕高驥沉吟了一會,嘆息的道:“我知道你不想在這裡是因爲傷心的回憶太多,既然你決定了,我們也會尊重你的意思,反正我跟你外婆在哪裡都一樣,只要能看見你就行,這處房產是袓宅,是我們慕家傳了四代的老房子,不能賣,不過我那裡還有一些珍藏,如果你實在缺錢,可以跟我說。”
念卿,“您放心罷,將來不管多窮我都不會賣房子的,至於那些古董都是您的寶貝,您還是自己留着罷,我之前有一些首飾什麼的,賣了那個就足夠在內地買一套房子了。”
慕高驥沒再說話,他體諒外孫女的心情。
必竟這是一個讓她傷心的地方,換個環境也好,換個環境,她也能早點忘掉傷痛,重新開始。
搬走的那一天,念卿抱着寶寶站在路邊看着山頂就要峻工的那處溫泉,心裡有些難過。
這一走,就是海角天涯,以後再沒有碰面的機會。
就算霍天擎有一天回來了,她也已經不在了。
外公外婆已經上了車,在車裡衝她招手,“念卿快過來,就要走了。”
“喛,來了。”
念卿抱着寶寶上了車,從倒後鏡裡看着越來越遠的鳳陽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人生自古傷離別。
寶寶嘴着奶嘴坐她身上玩,抓着她的頭髮咿咿呀呀學語,開心得不得了,看到寶寶,念卿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些,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它在,就能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念卿想着想着,突然靈機一動,將它舉起來道:“安寧,慕安寧……”
外婆立刻在旁道:“安寧這名字不旬,和氣,喻意也好。”
外公在前排也道,“是呀,安寧好。”
幾個月的時間,霍氏集團倒閉帶來的金融風波漸漸過去了,就在這個春天,念卿舉家遷到了內地。曾經轟動一時的蕭霍聯姻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被人遺忘了腦後,就像從沒發生過一樣。
霍蕭兩家的接連殞落莫不讓人挽惜。
那個曾經叱詫風雲的商業鉅子霍天擎也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不見蹤影,有人說他在美國埃菲兒鐵塔前自殺了,也有人說他根本就沒去美國,獨自找了一個海邊自殺了,也有人說他找了一家小公司做職員,日子清苦……
可是他究竟在哪裡,沒人知道。
他還會不會回來,更加沒人知道。
就在念卿走後的一個月,從非州寄回來一封舉報信,將陸援朝污衊陷害蕭震山的事實一一揭發,陸援朝因此受到了處分,將他撤了下來,調派外縣。
重審案情後爲蕭震山的案子平反了,歸還了房子與財物,蕭震山堅持不要財物,只接受了房子,同時,也辭去了職位,安心在家頤養天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