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震山雙眼含淚，但是卻沒有哭，他看着謝子琪，一字一句的問，“她說的話，是真的嗎？”
謝子琪低着頭，小聲道：“是的爸，已經做了好幾遍檢查，我爸也親自看過，確診無疑。”
最後四字，如把利錐，生生鑿在他心上，蕭震山只覺得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暈倒在地。
“爸，爸你怎麼樣……”
“爸，你別嚇我……”
車子平穩的路上行駛，霍天擎駕着車，不時朝副駕上的她看看。
“念卿……”他忍不住叫了一聲。
念卿沒有動，目光看着窗外幽遠的應了一聲，“恩。”
“你不要太難過，我想，事情說不定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糟糕，你爸爸他只是急火攻心，沒什麼大礙。”他安慰道。
念卿笑笑，心裡有一種很複雜的感覺，說不出的滋味，其實，她並不是擔心爸爸，而是馮阿姨。
聽子琪說，她的癌症已經到了晚期，就算現在接受治療也只是能續命而已，並不能完全康復。
她想到之前與馮阿姨種種過往，事到如今，似乎已經變得並不重要了。
她嘆了一聲，眼前，已可以看見醫院白色的住院樓。
霍天擎將車子開進去，念卿在門前下了車，“我先上去了。”
“好，我去停車停好車就過來。”
念卿提了些營養品走進住院部，“請問，蕭夫人的病房在哪間？”
“哦，前面走廊左拐，八零九。”
“謝謝。”
念卿走過去，她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走廊上很安靜，這是高級病房區，是謝耀宗特地替親家安排的病房，念卿順着走廊一間間走過去。
最後，在八零九門前停了下來。
裡頭隱約傳來的哭聲很熟悉，是蕭世顏。
透過門縫，可以看到潔白的病房內，馮佳慧躺在病牀上，手背上插着全輸液管，她用平靜而安詳的目光看着女兒，溫暖的大掌輕輕撫摸着她柔順的發。
蕭世顏趴在牀邊，溫順的像只小貓，她哭着道：“媽，從前都是我不好，我以後一定好好工作，好好找個男人嫁人，你別離開我好嗎？我再也不跟慕念卿鬥了，也不會再抱着那些虛妄的幻想過日子……”
馮佳慧微微一笑，“世顏哪，我活了這一輩子足夠了，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年紀小，媽還沒能親眼看着你成親立業……以後，你要好好聽你爸爸的話，他身體不好，別總惹他生氣，從前媽還能護着你，可以後你再調皮，就沒人能再護着你了。”
“媽……”世顏哭出聲來。
馮佳慧極力忍着，可是看得出來她很痛苦，眼睛通紅，卻倔犟的不讓眼淚掉下來。
走廊另一頭，蕭震山與蕭世均兩人緩緩走過來，低頭說着什麼，十分沉重，擡頭看到她，表情愣了愣。
念卿朝他們點點頭，“爸，二哥。”
蕭震山對世均道：“你先進去罷。”
“恩。”
蕭世均轉身進病房，錯身而過的時候跟念卿打了個招呼，
念卿見他眼睛紅腫，像是剛剛哭過的樣子，心裡一陣難過。
蕭震山道：“過來這邊坐罷。”
他走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雙手在身上摸索着什麼，念卿道：“爸，這裡不讓抽菸。”
蕭震山這才恍然記起是在醫院，長嘆了一聲，雙手無力的垂落，頹敗的坐在那裡。
念卿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身體的重量漸漸下沉，她覺得自己整顆心也隨着父親的傷感而慢慢下沉，過了半晌，蕭震山道：“念卿，你阿姨這次好像……撐不過去了。”
念卿道：“爸爸，現在醫學發達，一定有可以治癒的辦法。”
“連謝大夫都說你阿姨的病已是晚期了，他剛纔叫我們過去，告訴我們現在如果她想吃什麼的話就儘量讓她吃罷，想做什麼也儘量讓她去做……”
念卿，“……”
還能說什麼，剛纔她還能強顏歡快告訴他別擔心，一切都會過去的，可是現在，聽了這些，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了。
念卿仰起頭，沒讓眼淚流下來，“生老病死是我們不能阻止的，爸，你多陪陪馮阿姨罷，別的事情你不用管。”
蕭震山嗚地一聲哭了起來，掩面痛哭。
念卿還從沒見他如此哭過，就連媽媽去世的時候，他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然後條理清晰的安排完後事，跟外公外婆爭奪她的撫養權，接着，目送她被外公接走，從始至終沒見過他一滴眼淚。
現在，看着爸爸因爲馮阿姨這麼難過，念卿不知道是該替媽媽覺得悲哀呢，還是應該去可戳馮阿姨與爸爸的愛情這麼悲慘。
她心情有些複雜，仰頭看着遠處的天空。
蕭震山哭了一會停了下來，念卿遞上紙巾。
“謝謝。”他嗡聲嗡氣的說了一句，接過紙巾擦着。
霍天擎從樓下上來，走過來喚了一聲“岳父，岳母的事我聽說了，如果你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的話我一定竭盡所能。”
蕭震山只是道：“你的心意我心領了，謝謝。”
霍天擎病房看看，“她病情如何？”
念卿，“我還沒進去。”
蕭震山道：“哦，你們快進去罷，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坐一會。”
念卿看看他，“那好罷。”
她拉着霍天擎進入病房，轉身的那一刻，她看到爸爸頭上的白髮似乎又多了一些。
霍天擎握着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念卿轉頭朝他笑笑，“我知道，我會堅強的。”
霍天擎釋然一笑，跟她一起進入病房，“岳母，我們來看您了。”
念卿也道：“馮阿姨。”
馮佳慧的精神還算好，看到他們，笑着道：“勞你們跑一趟，其實沒什麼大事。”
念卿將營養品放下，“阿姨，你不要想太多，安心養病。”
馮佳慧笑笑，臉上有些落漠。
蕭世均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神情悲痛，蕭世顏從牀邊站起來道：“我去給你們倒水。”
“不用了，我們不渴。”
蕭世顏便又重新坐下。
念卿跟霍天
擎在病房裡陪了她一會，怕她嫌煩，就先行離去了。出了醫院，霍天擎取了車回來道：“我先送你回去罷。”
念卿搖搖頭，“你去公司罷，我自己走走。”
霍天擎想了想，也沒再跟她堅持，開着車走了。
念卿獨自往外走，此時，此時已是下午了，天氣有些悶熱，她獨自走在人羣中，路上落櫻繽紛，看着那些潔白的花瓣，念卿有些出神。
謝子琪帶着換法衣物從家裡趕過來，還沒停好車便一眼看見了她，她將車停在路邊，衝她招招手，“喂，念卿。”
念卿擡頭看見她，微微笑了笑。
安靜的咖啡廳內彌溫着香濃的咖啡味，念卿用勺子輕輕攪着杯子裡的咖啡，低頭不語。
謝子琪坐在她對面，看着她這副樣子，不禁道：“你怎麼了？剛纔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
念卿搖搖頭，“沒什麼。”
謝子琪，“你別騙我了，你從小到大一有心事就是這個樣子，你跟我說，是不是馮佳慧剛纔在醫院裡又說你難聽話了？”
念卿聞言，忙道：“她沒有，是我自己有些心事。”
謝子琪這才放下心來，嘆氣道：“其實，她有今天我也很難過，雖然我一向跟她有過節可她必竟是世均的媽媽，這個家沒有她，我怕以後會很艱難。”
念卿，“誰說不是呢？”
謝子琪盯着她的臉看了看道：“那你跟我說，你煩什麼？”
念卿遲疑了一會，終於道：“子琪，爸爸剛纔哭了。”
謝子琪並不覺得驚訝，只是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你爸爸跟她幾十年的感情了，現在她生病，他覺得傷心也是應該的啊。”
念卿苦笑着搖了搖頭，“你不懂，媽媽當年去世時爸爸一滴眼淚都沒流過，可是到了馮阿姨……你不會懂我的感覺的……”
“我懂。”謝子琪抓住她冰涼的手道：“我懂，你是替你媽媽感到不值，可是念卿，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我希望你能放得下。”
念卿只是苦笑，“她也希望自己可以放得下。
這麼多年來了，有多少事她都放下了，可是唯獨在媽媽的事情上，她一直不能真正理解爸爸，同樣是妻子，同樣都爲她生下孩子，爲什麼爸爸只對馮阿姨用情，而對媽媽薄情至此，難道在男人的心裡，愛與不愛，情投意和，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天色漸暗，念卿換着寧寧在客廳裡玩，張嬸從廚房出來，問道：“夫人，晚上做什麼飯？”
“隨便。“念卿隨口應了一聲，並沒有太過在意，寧寧趴在茶几上畫畫，十根手指被蠟筆染得都是顏色。
念卿替他折了折袖管，囑咐道：“小心點，別弄髒了衣服。”
寧寧隨口應了一句，仰起頭看着她道：“媽咪，外婆生病了嗎？”
“恩。”
“很嚴重嗎？”
念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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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不關寧寧的事，你好好上學就行。”
安寧撇撇嘴，低下頭道：“這些蠟筆是外婆送給我的。”
聞言，念卿一時怔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