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街上轉了兩轉,看見前頭有座大廟,氣勢輝宏,頗爲壯觀。想起曾聽客棧老闆提過,這是尹輝朝最大也是最富盛名的寺廟:宗榮寺。
我跑到前門,卻被幾個帶刀侍衛欄下了。其中一人喝道:“沒看見城中告示麼?皇后娘娘與太子殿下後日將至寺廟祭祀。這幾天閉寺,閒雜人等一律不準出入。”
“祭祀?”我奇道。
“你是從外地來的吧?”侍衛上上下下打量我,道:“皇后娘娘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此祭拜佛祖,供奉舍利子,以佑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舍利子?我心中一動,口上賠禮道:“是是,小女子初到沁陽,不懂規矩,請官爺莫怪。”侍衛瞥我一眼,揮揮手讓我離去。
我徑直回了客棧,把小二叫上來,塞給他兩大錠銀子,將有關宗榮寺的一切都打聽了個仔細。
宗榮寺,尹輝王朝香火最鼎盛的廟堂。祭祀大典、新君登基、皇家法度,皆在此舉行。除卻有皇家排場的日子,平日香客絡繹不絕,甚爲朝內民衆信奉。而多數香客,全衝着寺內靈物而去:
舍利子。
話說二十五年前,本朝皇帝親手將舍利子供奉於宗榮寺內。當然,那時皇帝還不是皇帝,是二皇子。太子是大皇子。但太子向來體弱多病,長年纏綿病榻,極少過問朝中事務。先帝擔憂太子的病情,只讓他好生養病,任何勞心勞力的事兒,全權交了二皇子處理。說起這當今聖上,在昔日輔佐太子期間,就已展現了運籌帷幄、深謀遠慮的才能。想那年洪水爆發,大河氾濫,自然災害持續了整整三年,同時北方突厥一直對尹輝王朝虎視耽耽伺機而動,內憂加外患,令整個朝廷乃至民心皆惶惶不可終日。可這樣艱難的局面,卻偏沒難倒這位二皇子。他親自指揮軍隊與民衆共同鑄造河提,風裡來雨裡去馬不停蹄日不間歇;同時在城內城外多處開倉賑濟四散流亡的難民,只要有願意從軍的壯丁都派去大河修堤;災害期間國庫空虛他勒令自己府上生活一切從簡,並拿出私蓄修建慈善堂專門收容流落街頭的孤兒寡母,身子壯的就讓做些農活,體弱的就做些縫縫補補的工作。當時的國力決不容戰,但是突厥不可不防,二皇子忍痛將唯一胞妹韶雲公主送往突厥和親,藉着姻親關係緩和了戰爭的局勢,爲恢復國力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之後三年,風調雨順,二皇子大力發展農業,把從前荒廢的田野都開墾播種,倡導男耕女織,並將收容的少年徵召入伍,編織成一支頗具規模的精銳部隊,爲朝廷效命。眼看着尹輝王朝一日比一日強盛,突厥再不敢輕言犯境,二十多年來都太太平平的守在北邊,以禮相敬。從此,二皇子聲譽大震,上至朝野下至平民百姓,無不稱頌。一年之後,先帝病重,二皇子迎舍利子入宗廟爲先皇連夜祈福,怎奈先帝仍撒手西去,臨終遺詔,改傳位於二皇子,封太子爲順親王。無人異議。
看小二繪聲繪色地描述當今聖上的仁德事蹟,一臉景仰崇拜,彷彿親眼所見的樣子,便知道這個皇帝多得民心了。這些建功,怕也是小二從說書先生那聽來的。
“姑娘初到沁陽吧!正趕巧了。後天太子陪皇后去宗廟祈福,聽說鸞駕要從城中經過呢!到時候肯定排場很大很熱鬧,姑娘可要去看看哪!”
“哦是麼?”我微微一笑:“那倒真要去湊湊熱鬧了。”
不過,不是後天,而在今夜。
我學的是自由搏擊,飛檐走壁這種事可不在行。曾經跟着朱允文學過一些輕功,說穿了也就是些呼吸吐納的方法,無非讓我百米跑快點,跳地更高更遠些。
真到關鍵時候,我還得利用一下現代科技。
在宗廟外的千葉林停了步,打開我的百寶袋。
取出袖珍紅外線望遠鏡一掃,門口的守衛十來個,放棄,偏門才兩個,就打這裡過!廟堂正廳副廳好似都沒有人在,天助我也!
我戴上面巾,一提氣,翻牆而入,同時,撒出一把迷魂粉,身子輕輕落地。
兩個守衛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眼睛大睜,目光呆滯。
未免萬一,我再上去點了他們的穴道。迷魂粉是博士發明的改良迷藥,說是粉其實遇着空氣就化成霧狀,因對人體無什損害,藥效也就只在一刻。
身後便是外堂,外堂之後是內廳,供香客家眷休憩用。內廳有十來間,盡頭纔是正廳―――供奉“舍利子”的地方。
一路無阻,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好運氣!正當我要摸進正廳時,耳際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
我驚地心差點從喉嚨口跳出。紅外線咋沒照到廳內有人呀!短短几分鐘,從哪冒出來的?若非剛來,那就是鬼魂了。一想到這,背上頓時涌起一陣涼意。本小姐不怕恐龍不怕強盜不怕刀山油鍋,惟獨怕在暗黑寂靜陰森無人的地方遇見孤魂野鬼。
摸着心口,強自鎮定心神,鼓着勇氣,朝門隙裡頭望去。
一個男子,負手而立,站在佛前,喃喃自語。只約莫聽得他說:“父皇,你爲何~~~”
他說父皇~~?瞧他年紀約二十幾歲,那就是當今太子,尹君睿?深更半夜他在這幹什麼,不是後天纔來祭拜麼?
我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一動不動靠在門邊。
只見他又佇了會,忽然轉身往內堂走去。
月光散落在他轉頭的瞬間,我看清了他的樣貌。
濃眉下一雙眼睛漆黑如墨,卻閃亮如星,脣角線條堅毅,只微微一抿,便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這樣的人,便是當今太子,未來的天子。
見他緩步離去,我暗暗鬆了口氣。也許今晚正是託這太子爺的福,才免去應付閒雜人等的功夫。
我靜待了一會,確定四下再無旁人,便躡手躡腳地潛了進去。
繞道佛像前,我先恭恭敬敬地磕個響頭,虔誠地拜了三拜,心中默唸情非得已萬望莫怪整三遍,纔將魔爪伸向供奉於佛手之上的舍利子。
“盜賊也用得着拜佛祖麼?”
背後傳來一把冷得不能再冷的聲音,我全身爲之一僵。
聽得尹君睿緩緩道:“誰派你來?偷取捨利子意欲何爲?”
他的話語帶着肅殺的氣息。
身未轉,形先動。一把迷魂粉從我袖中激射而出,直撲尹君睿門面。他微皺眉,閃退到門邊,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金邊摺扇,一揮而就,將粉末皆數彈開。
趁這當口,我已將舍利子握在掌心。
“你以爲你出的去麼?”尹君睿站在門前,冷然道:“說出幕後指使你的人,留你全屍。”
廢話!左右都是死,那我告訴你幹嗎?我嗤一聲笑出來。
尹君睿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轉瞬即逝,立刻回覆到如黑墨如深潭的眼色。
“你倒是不怕死。”他向前一步,伸出手來:“舍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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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玩着舍利子,望着他笑道:“太子殿下若連護國佛珠都保不住,不知如何向聖上交代?”
他的眼中頓時燃起了一蔟火焰,面孔冰冷如霜:“你這是在找死。”
“如果我還不想死呢?”
我輕輕一笑,揚起手,猛地使上全力將舍利子朝內堂擲去!
尹君睿一驚,果然立刻飛身去接。趁此,我毫不遲疑掠出門外,繼而提氣狂奔。
快接近偏門時,腦後傳來一陣風聲。我趕忙低頭躲過一劍,反手握住匕首,揮向來人。匕首的鋒利在夜空下劃出一道閃亮的銀光,照出來襲者的面容。
那人一身寶藍長袍,英挺威武,一派將士風範。他手持一柄長刀,所揮之處,虎虎生風。
我左躲右閃,使出畢生輕功四處遊走,但仍被刀風颳地雙頰生疼,不消片刻,我開始應接不暇,漸漸處於下風。
藍衣人見我吃力,絲毫不放鬆攻勢,更步步緊逼,瞬間就將我籠罩在刀光之下。忽然他一個側躍,揮刀橫空劈來,我急忙後退,險險避過,正暗自鬆口氣,忽覺臉上一涼,擡手摸去,方知面巾已被挑掉。
我心下好不懊惱,早知道就別聽博士囉嗦,管他什麼槍械武器限制進入異次元的爛規矩,連同□□一起帶出來多好,不需一秒,就能把眼前的大蒼蠅幹掉。哼,他的刀再快,也快不過我的左輪!
我一邊暗罵,一邊向牆邊挪去。在他刀尖快要指到我鼻子之際,我猛一後退貼住牆壁,擲出揮淚彈。藍衣人沒見過這玩意,只一愣,便立刻感覺到刺激氣味,欲掩目,卻已來不及。趁此當口,我一個縱身攀牆而上,躍至牆頭之際再朝藍衣人飛射一把金針。藍衣人不料我暗器如此之多,又驚又惱,礙於雙目受襲難以睜開,也不敢貿然來接,只得再退數步。
“放心,用清水洗眼便可。”我呵呵一笑,躍牆而下。
最後一瞥,方見尹君睿立在廊前,似已站了許久。
次日起身,我從頭到腳由內而外地骨頭痠痛。它麻麻的,這個朝代的男人敢情不知道什麼叫憐香惜玉?招招都往死裡打,拿人當畜牲,還好我機靈,換了別人,腦袋早卸了。
着小二備了一大桶熱水,散下花瓣,再加精油,一咕嚕泡進去,舒舒服服地做了個古代桑拿,這才覺得四肢都活了回來。
換上一襲素衣,綰了個簡單的髮髻,託着腮,發了好一會呆。
小二進來換茶,叫我數聲都沒聽見。
“我說姑娘,您要是悶,就去東城白橋逛逛吧。”小二見我不理,又建議道。
“那邊有什麼可看的?”我懶懶地問。
“這幾天有風箏大會,城裡的各個能手都在那處顯手藝哪。”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小二自從收了我兩大甸銀子,就百般殷勤,城中任何大小消息的都往我這說。
“對了,今兒宗榮廟那兒有啥新鮮事兒沒有?”昨晚一鬧,我不相信沒第四個人看到。
“沒呀,太子和皇后明天才來哪!”
看來尹君睿並沒大張旗鼓地通緝我?要不然就是他暗中派了人查?唉,怎麼搞得,剛到這兒才幾天,我就把最不該得罪的給得罪了。眼下博士已將流光關閉。我若找不到新能源便回不去。萬一太子爺哪天拿我開刀,我不就如同蒸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哇?
還有那個舍利子,叫我空歡喜一場,好不失望。
寶物確是寶物,握在手心裡又冷又熱,好似蘊聚了武林高手修煉多年的內功一般。只可惜呀,俺腦袋裡的能源芯片居然一點感應都沒有,事實證明——它不是我的那杯茶。
我一邊搖頭嘆氣,一邊走上橋頭。舉目望去,莫說風箏,連人也沒一個。這是哪呀?暈,剛纔想地太入神,八成迷路了。
我只好又往來路回,才走了幾步,忽然看見前方有一書生打扮的青年站在橋中央,身形筆直,雙目凝視遠方。
我於是上前問路:“呃,這位公子。。。。”
誰知話未出口,就見那書生向前縱身一躍,跳下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