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胡玉梅還在像瘋了一般地試圖撲打輪椅上的小敏,可表情呆滯的小敏對周圍所有這一切都沒有一丁點兒反應,就連之前被胡玉梅抽了幾記重重地耳光時頂多也只是眨了眨眼,也只有這樣才讓其他人確定她其實還活着。
“我女兒在哪兒,告訴我我女兒在哪兒啊……”胡玉梅發出的哀嚎聲就好像刀子一般在剜着我的心,因爲她的這種反應讓我很自然地再次想起了被遺棄在荒山野嶺之中靈魂至今都還無法得到安息的孟露。
我咬牙強忍着硬是把頭扭到了一旁,生怕自己的情緒也會受到那女人的影響,可卻沒法阻止她那近乎絕望的呼喊傳到耳中,內心的愧疚與負罪感也令我感覺透不過氣來。
可就在我情不自禁往後退去,有些想要暫時遠離這種氛圍時,另外一個跟我一樣沒有往前靠的人卻引起了我的注意,這個人正是耗子,此刻他正獨自站在那兒透過人羣直直地望向小敏,緊緊皺在一起的眉毛,用力眯着的雙眼,還有微微下垂的嘴角,讓我看不出他現在究竟是感到憤怒還是覺得悲痛,但當小峰和一部分人想起他並且回頭向他看去時,耗子的眉毛突然就豎了起來,還沒等小峰開口說什麼,他已經邁步上前用力推開擋在前面的人站在了小敏面前。
漸漸地,耗子的呼吸開始變得沉重了,臉上的神情更是讓強子那幾個手下都不禁向後退去,只把輪椅上的小敏留在了原地,而耗子卻仍然站在小敏面前就那麼一動不動地望着什麼話都不說,見他這個樣在場的這麼多人裡除了還在用哭腔叫喊着的胡玉梅外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輕易插言了。
“文浩……”好一會兒小峰才湊近兩步輕聲喚了下耗子,而耗子也慢慢地把頭轉向了胡玉梅和強子,還在摟着胡玉梅不放的強子見狀立馬高聲說道:“耗子,你可別把這事兒賴到咱們頭上啊,你剛纔也聽見了,我的人找着她的時候她就已經這樣了,跟咱們根本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你說沒關係就真沒關係了?人可是你們帶來的,弄成這樣總得有個說法才行吧!”小峰冷聲道,此話一出老孟家那幾個人更是露出了驚詫的表情,他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一個個賊眉鼠眼地來回打量着,還試圖想向從中看出些什麼端倪來。
強子還想爭辯什麼,可在他懷中不斷掙脫的胡玉梅卻嘶吼道:“馬上把這個賤貨給我弄醒,讓她開口說話,花多錢我都願意,我要聽她說話!你個賤人,別他媽裝了,給我把話說明白了!”
可是她話音剛一落,衆人就看見耗子幾步走了過去,掄圓了照着她的臉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這一下不光把出於瘋狂狀態的胡玉梅給打楞了,所有看見這一幕的人也無一不傻了眼,好一會兒都沒什麼人反應過來。
“耗子,你他媽敢打玉梅姐,操尼瑪的!”強子側身把捱了打的胡玉梅護住,怒視着耗子破口大罵道,而耗子只是用手指了指胡玉梅惡狠狠地說:“把嘴放乾淨點兒,小敏她是我老婆!你有今天完全是自作自受,小敏變成這樣也是被你害的,這筆賬我就算死也要跟你算清楚!”
而胡玉梅彷彿已經失去了身上最後的一點兒銳氣,面露絕望地癱軟在強子懷中發出無力的抽泣聲,小敏變成這個樣子無疑給了一心要找回女兒的她一個巨大的打擊,畢竟小敏是目前唯一知曉孟露“去向”的人,光找小敏她就耗費了相當多的時間和精力,而找到小敏就還有希望也是支撐她堅持到現在的一個重要原因。
威脅完胡玉梅的耗子重新回到了小敏身邊,他輕輕地將小敏的頭靠在了肚子上,在輕撫了小敏的頭髮一番後就俯身用雙手將小敏抱了起來,小峰和同行的幾個手下見狀剛要過去幫忙,他卻冷冷地說道:“我自己來,誰也別管我!”
聞聽此言,小峰只好示意那幾個人閃退一旁,然後也是神情凝重地看着耗子懷中的小敏,誰都不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但垂在身旁不自覺握緊地拳頭似乎卻證明着他其實心裡也不平靜。
獨自抱起小敏的耗子在衆人的注視下面沉似水地轉身向出口處走去,見到耗子要帶小敏走,胡玉梅用所剩無幾地力氣喝阻道:“不許走,今天誰要是敢把她帶走我就要誰的命!強子,你們過去把耗子給我宰了,把這裡的人都給我宰了,嗚嗚!”
“玉梅姐……”強子爲難地看了看周圍只能低聲安慰着,那幾個老孟家的人此時也走了過來,其中一個年紀較大一些的男人看似很同情地勸慰道:“梅子啊,你別激動,孩子的事兒慢慢來,畢竟人家耗子的媳婦兒也弄成那樣了,你們兩邊現在誰心裡也不好受……”
“宰了他們,宰了他們!”胡玉梅就好像聽不見周圍人的話一般,只是不斷重複着這幾個字,手軟綿綿地也拍打着強子的胳膊,可在這種時候任憑她怎麼樣也不可能會有人照她說的去做了。
“玉梅!”正在這時小峰走了過去沉聲道:“去找老豹吧,我想這事兒可能跟他有關係,也許還有他能知道你女兒的下落……”
“老豹?”胡玉梅愣愣地看向小峰,小峰則重重地點了點頭,還露出一絲痛惜和安慰的笑容,就好像還念及着他倆之間的舊情一般,在場的人除了我之外也沒人看得出他這就是在睜眼說瞎話。
“強子,快,我要去找老豹!不,小敏也不能放過,所有和這事兒有關係的人都不能放過!”胡玉梅急忙說着,可誰都看得出來這個女人現在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作爲親信的強子也只能表面答應着喃喃自語個不停的她,而包括她那些手下在內的所有人都不自覺地跟她拉開了距離,這一刻的胡玉梅彷彿是全世界最爲悲劇的那個人一般。
“咱們也先走吧!”讓剩下的人去追趕下了樓梯的耗子的小峰走到了我身邊,而此時我還僵直站在遠處看着胡玉梅,雖然這個女人曾經幾次都想要我的命,可在這件事兒上我卻覺得自己與其他人一樣的卑劣可憎,因爲我和他們一起讓一個母親嚐到了比殺死她本人更爲痛苦的滋味,做出了這樣的事兒來我們這些人還能稱得上是“人”嗎?
我宛如行屍走肉般地被小峰帶下了樓,此時樓下的耗子已經被跟來的一衆手下圍在當中,他們紛紛高聲詢問着他們的嫂子怎麼了,很多人也自然將此歸咎到了胡玉梅乃至整個老孟家頭上,但對於這些耗子卻始終一言不發,只是在最後大聲咆哮着讓衆人躲開,才一個人將小敏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車裡,然後就一個人開着車駛出了人羣。
那些耗子的手下見狀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小峰,小峰衝他們擺手示意趕快跟上,這幫人才趕緊都各自上車跟隨着耗子的車離開了,與此同時我隱約又聽見從樓上傳來了一個女人絕望的嚎叫聲,這讓我恨不得都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來減輕良心上的煎熬。
“老孟家這事兒辦得有點兒不地道啊!”這時聽見小峰嘆了口氣後跟身旁幾個手下說道,他的那幾個手下也是不住地點頭表示同意,卻好像還仍沒察覺到這件事兒其實是爲接下來計劃的鋪墊和信號。
等他的手下也都上了車,小峰便把我輕推上了車然後就坐到了我身旁,隨即便命令手下將車開走了,由於車裡還有小峰的兩個手下在,我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用餘光瞄着小峰,而將身子陷在座位中的小峰此時好像也變得有些黯然無力了起來,在不規律地呼吸了幾口氣後,望着窗外夜色的他慢慢地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副墨鏡戴在了臉上,立馬模樣顯得更加冷酷了。
可現在畢竟已經是晚上,他戴這東西還是讓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就在我狐疑地打量他之時,猛然間我卻發現他微微露出的眼角處竟隱隱有些溼潤了,可他那淡然自若的狀態又很難讓我相信他此刻正在哭。
小峰好像也察覺到我在看他,趕忙正了正那副眼鏡把眼睛完全遮住,然後聲音平靜地說:“小意,陪峰叔我去喝兩杯咋樣,下一次能安心地喝酒就不一定是啥時候了!”
“哦,好……”我應了聲,也明白現在小峰心裡也肯定是百感交集,而他則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捏了捏鼻子道:“媽的,我剛纔在那兒好像是動感冒了,這麼一會兒鼻子都不通氣了,都他媽怪那鬼地方陰嗖嗖的,下回談事兒可得選個好地方!”
這一晚,“感冒”的小峰帶着我去了和榮街的歌廳,在豪飲的同時還叫來了一屋子小姐,醉醺醺的他讓每個小姐都甜甜地對他說上一句“我愛你”,而他回報她們的自然是大把的鈔票,不過到最後那些小姐他也一個都沒帶走,只是在所有人散去後一個人抱着枕頭雙眼緊閉地坐在包廂裡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