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還是媽媽往湯裡又加了不少的鹽,這才讓老頭感到了滿意,而我在對老頭口味如此之重感到咂舌的同時,也詫異於媽媽的舉動,因爲在她加鹽時並不是去廚房或是房間的櫃子裡拿鹽,而是當着姓錢的面兒從身上的衣兜裡掏出了一個鹹鹽瓶,看上去這應該是她之前就隨手爲老頭專門準備好了的。
這區區的一小瓶鹽,看似微不足道,可其中包含的一些門道卻好像只有牀邊這幾個人才懂,因爲我發現那個姓錢的此時眉頭已經不自覺地緊鎖了起來,對於剛剛發生的事情顯然是有些沒有預料的。
見老頭在媽媽的伺候下開始用餐,老爸就帶着我恭敬地打了個招呼退出了房間,然後重新回到廚房的我倆也吃起早飯,站在窗邊端着飯碗的我一想到剛纔發生的那一幕就忍不住想笑,既對老頭已經到了食不知味的程度覺得滑稽,也爲那個姓錢的出了洋相感到得意,不過畢竟還在吃飯,我儘量還是不要回憶起他喝那碗剩湯時的情形比較好。
看到我難掩笑意,老爸瞟了我一眼也沒說什麼,便吃飯邊看着窗外連綿起伏的高山,似乎心中還在盤算着事情,剛一放筷子,身後就傳來了幾下拍手的聲音,隨即廚房們好像就被什麼人給關上了。
我和老爸聞聲同時回頭看去,發現果然是姓錢的臉色陰沉地走了進來,站在那兒冷冷地盯着老爸,我見狀立馬假裝客氣地說:“錢叔,吃飯沒呢啊,一起吃一口襖,鍋裡還有剩的湯呢!”
姓錢的也沒理我,只是邁步來到老爸近前,冷笑了一下才沉聲道:“天宇哥,你們兩口子真是夠可以的,之前我還不太能確定,可今天一看,你倆果然把老頭子全都給摸透了!”
“你也用不着心裡不舒服,老爺子也是前兩天才吃東西嘗不出味兒來的,畢竟你最近都在忙正事兒,對這些不理解也是情有可原。”老爸輕笑着,“安慰”道,姓錢的聽了點點頭說:“行,我承認,現在在老頭子這塊兒我是不如你和大姐貼心,可你不要以爲憑這點兒小心思就能把我給耍了,這沒有任何意義!”
“小錢,說句你可能不愛聽的話,要是說玩這種心眼兒,你還真不一定能玩過我。”老爸說得倒是直截了當,讓姓錢的聽完都忍不住露出了不屑地神情哼了聲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就你也想跟我鬥,不要命了吧?”
“不,你誤會了。”老爸擺擺手道:“我的意思是,耍小花樣這種事兒我比你要在行,畢竟我就是個臭無賴,換句話也可以說我這種人是小人,而你是個心裡裝的都是大事兒的君子,君子跟小人比陰招兒,那自然往往都是小人會贏了。”
聽到這話姓錢的笑了笑,好像是還認同了老爸的這個觀點,而老爸繼續說道:“這下,你總該相信我昨晚的話了吧,事兒還要一步一步慢慢來,絕對急不得,現在拿捏住老爺子的心纔是最關鍵的!別看他病成這樣了,可只要他還沒到不行的時候就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你到底是想讓他死,還是想擁有他的東西,你千萬要想清楚了啊!”
“那還用說,我當然是……”姓錢的忍不住聲音提高了些,但馬上又壓低嗓門道:“我當然是要接手他的那些關係,不過,在我早上喝了他的口水之後,我也同樣希望他能快點兒玩完了!”
說着,他臉上也露出了有些作嘔的神情,老爸見狀卻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勸道:“兄弟,別急,只要你自己明白什麼輕什麼重那就好辦,聽我一次又不會咋樣,這一次就當是你對我的考覈了唄!”
姓錢的低頭沉思了片刻,似乎也有些覺得老爸說的有道理,最後只好皮笑肉不笑地點了下頭對老爸說:“行啊,那我這個君子就聽你這個小人一次!不過,我可警告你,千萬別想動什麼其他心思,你們這一家三口還都在我手裡呢!”
“我明白!”老爸應道:“我之前也跟你說過了,我其實並不反對你的想法,只是不想看你這麼着急下手而已!”
“隨便你吧,既然你說做這種事兒我不如你,那我就聽聽你想咋辦。”姓錢的一擺手,雖然表面上看還是在對老爸發號施令,可我已經看出他實際上已經出於多種原因不得不接受老爸某些方面的建議和幫助。
老爸瞧了瞧姓錢的,回身將飯碗和盤子摞在一塊拿到了水池裡,邊洗碗邊在流水聲中緩緩說道:“現在你已經代表老頭子跟外頭的人見了面,外面也沒幾個人清楚老爺子到底怎麼樣了,那你繼續下去就好!不過眼看着西區的事兒馬上就要結束了,你要不是要趁這機會把自己線儘快埋進去,到時候難保他們那些人會跟你玩心眼兒啊……”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到了,只要你跟我真心合作,那這個人選自然是你的。”姓錢的十分豪爽地保證道,但老爸卻搖搖頭說:“這事兒不急,再說了我現在還不可能離開這兒,現在首先要考慮的是怎麼讓老爺子在矇在鼓裡的同時還能通過什麼辦法對你表示支持,這樣你以後的地位才能穩固,我出去之後也纔好東山再起!”
聽到這話,姓錢的瞄了瞄站在旁邊的我,然後輕笑了下道:“天宇哥,你不會以爲我能信任你家這個毛頭小子吧,姑且不說憑他有沒有資格做我的眼線,就他那點兒能耐不壞事兒就謝天謝地了,你就別妄想我現在能把他放出去了。”
“是嘛……”老爸略顯失望地嘆了口氣,姓錢的則不以爲然地說:“只要我把根基打好,隨便是個人就能暫時坐你那位子,我挑個差不多的就是了,無所謂啦。”
“說的沒錯。”老爸對這種輕蔑的平靜竟然沒有一點兒異議地就接受了下來,但隨即他又說:“可是你也別忘了,你需要找一個老爺子也能認可的人,這個就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行了的吧!”
“你是說……”姓錢的遲疑了片刻才盯着老爸低聲道,老爸則會意地點點頭道:“他家老小,在我看來是除了我和兒子之外最合適的人選了!”
“那個野種,哼……”聽到這個人姓錢的再次露出了鄙夷地神情,而我也想起馬臉老頭確實是有那麼個私生子,當初黑叔也正是因爲揹着老爸跟這個人偷偷做毒品買賣出了簍子才惹怒了老頭,以至於最後黑叔不得不一個人去頂罪纔將此事化解。
不過我也看得出,雖然這個人也是老頭的兒子,但不過是姓錢的還是老爸似乎都並不太尊重他,尤其是姓錢的,一說起老頭的這個私生子就是一百個瞧不起,與提到老頭其他子女時的忌憚與提放截然不同。
可即便如此,老爸卻還是十分肯定地說:“你想想,這小子不一直也算是半在道上嘛,而且在東區也混得有點兒小名,老爺子雖然看上去不咋待見他,可畢竟那也是親骨肉,私底下沒少跟你大姐說自己對不起這個兒子,如果是這小子被你安排進西區,我想老爺子也沒法不點頭,當然這也還是要看那小子他自己上不上道了。”
聽完老爸的話,姓錢的好像恍然般地笑了笑道:“然後只要等老爺子開了金口,那我在外頭的事兒就好辦了,而就憑那個野種的腦袋別說是我了,連你他都玩不過,等老爺子一嚥氣,到時候還是咱倆裡應外合,對吧,天宇哥?”
“那還用說,沒有好處的事兒我會幹嗎?”老爸也露出了有些陰險的笑容反問道:“你幫我,我幫你,這樣纔是所謂的朋友!”
“看來我還真不能再故意找藉口攔着那小子不讓他見老頭子了,也該給人家父子一個團聚的機會,我真是善良啊!”姓錢的幽幽地說了句便轉身離開了,至於他具體要怎麼做自然不可能跟老爸細說,畢竟他對老爸還沒到百分百信任的地步,局面依然要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對此老爸也沒多說什麼,洗過碗之後就帶着我重新回到了病房,趁着老頭情況平穩之時代替暫時可以休息一下的媽媽照看老頭,看着又憔悴了些的媽媽剛坐在沙發上就馬上睡去我也是心疼得不行,真不明白自始至終都是最無辜的她爲什麼要遭這樣的罪。
等到醫護人員又照例來跟老頭檢查時,才睡了沒多久的媽媽就自動自覺地睜開了眼,再次承擔起了照顧老頭的工作,而老頭對於媽媽也有着一種異於其他人般地信任甚至是依賴,我想或許正是媽媽天生的善良性格才讓他也會不自覺地如此吧。
來給老頭檢查的人剛離開,姓錢的就帶着一個人走了進來,那人看上去跟他年歲相仿,長得又高又胖,臉上透着幾分輕佻與傲慢,但明眼人一看就能察覺這人明顯沒什麼城府,除了同樣是一張長臉外幾乎沒什麼地方跟老頭相似。
這人晃晃悠悠地走進來後,一沒馬上看老頭二沒理會老爸,而是先笑嘻嘻地衝媽媽大聲招呼道:“姐,你挺好的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