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擋在我眼前的手指頭縫裡,看見了桌子上的一灘血。那人捂着手倒在地上痛哭着……
爸爸聲音冷冷的說:“把他扔出去,以後在這條街上,誰敢讓他賭,就是和我作對,他欠我的錢就讓和他賭的人還!”
兩個手下架起他,打開門把他扔了出去。
我驚恐的坐着,看着桌子上殘留着血泊裡那根小手指。這個惡魔一樣的人,就是我親生父親?
我忽然又噁心起來,感覺胃都要翻上來了,不停的作嘔……
徐姐姐忙拉着我去後面的洗手盆,拍着我的後背,我嘔吐起來。
爸爸坐了回去,又繼續喝了起來。海子叔坐了下來,喊:“老闆,把桌子上這堆東西收拾了,拿去喂狗吧!”
老闆慌忙過來收拾,看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打掃這種場面了。我被徐姐姐扶回了座位,仍然驚魂未定。
爸爸看我一眼說:“看你那熊樣!這就受不了?”
我沒敢說話,因爲我怕開口就又吐出來。海子叔坐在對面,看我這樣,咧嘴笑着說,“小宇哥,畢竟還是孩子,誰看見不怕啊?”
“去他媽的!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都已經上街砍人了!”爸爸不屑的說。
海子叔勸道:“有幾個你啊,不然怎麼你是老大!”
“我的兒子就應該像我!我的兒子就應該是老大!”爸爸語氣堅定的說。
海子叔要了副碗筷,就在他剛纔剁掉人手指頭的地方坐好,邊吃邊喝起來。
吃了一會兒,海子叔看看店裡的鐘說:“小宇哥,快十點了,老鬼要過來了。”
爸爸點點頭,叼着煙沒說話。軍子扶着我肩膀,把我帶到了一邊的桌子上,給我拿了一瓶可樂。
居然能喝到可樂!我心裡還是很高興的。雖然胃還有些不舒服。
店裡其他吃飯的人已經都離開了,只剩下爸爸那一桌,老闆和服務員也都躲到了後面,好像在躲避什麼。
過了會兒,那個叫黑子的進來了,站在門口說:“小宇哥,老鬼來了。”
“讓他進來吧。”爸爸邊說,邊用牙籤剔着牙。
黑子開了門,和外面說了些什麼,門開了,一個佝僂着腰,面黃肌瘦的中年人走了進來,看着真像是神話小說裡的鬼……
他慢慢的走了進來,身後跟着的幾個手下站在了門口。老鬼走到了桌子前,和爸爸打招呼,“天宇哥,你好啊!”
“老鬼,別假客氣了。坐下談吧。”爸爸把牙籤扔掉,頭歪着斜眼看着老鬼。
老鬼坐下,四下看着,一眼掃到了我和軍子這邊,咧嘴笑道:“啞巴,怎麼還帶上小孩了?哪來的小兔崽子啊?”
海子叔不滿的敲敲桌子,說:“喂。你個老鬼逼!那是天宇哥的兒子!你他媽找死?”
老鬼馬上笑着說:“誒呀,抱歉抱歉!我也不知道天宇哥有個兒子啊?什麼時候的事情,都這麼大了?哪犯下的風流債啊,孩子媽是哪的?”
“你不會說話就別說!”海子叔怒道。
爸爸讓海子叔冷靜,面不改色的說:“跟你沒什麼關係,你找我談事,你就說!”
老鬼摸了下腦袋上稀疏的頭髮,說:“天宇哥,今天找你是來談的生意!”
“狗屁生意,不就是他媽的大煙嘛……”海子叔憤憤的說。
老鬼瞪了他一眼說:“我跟你們老大談生意,你總插話,這裡誰是老大?”
海子叔還想發作,爸爸說道:“海子,你出去,給老鬼的弟兄們去街對面吃他們吃肉串。我和老鬼喝點酒好好談談。”
海子叔看見爸爸手指着門外,手指頭轉着。不高興的站起來,走了出去。
“天宇,太客氣了,還請我的弟兄們吃東西!”老鬼假裝客氣道。
“在向西街,想吃道上的這碗飯,都得是我請!”爸爸的話底氣十足。
老鬼笑容僵住,尷尬的點着頭。
“你的生意,我已經說了,我沒法阻止別人去吸,但我不能縱容,更不能讓我的兄弟沾。都他媽鼓弄那玩意了,架都打不動,還他媽怎麼混?”爸爸狠狠地說。
老鬼湊近了點說:“天宇哥,年代不同啦,現在年輕人誰不愛玩點這東西。粉什麼的咱們不說,你看這個!”
說着,老鬼掏出了一個小袋子,裡面是許多藍顏色的藥丸,看着很像糖。老鬼說:“這東西,剛流行,年輕人喝酒跳舞都想來幾顆。電視裡叫這玩意搖頭丸,從南方傳過來的。吃完了跟興奮劑似地,用他們新潮的話說叫High!”
他搖晃着手中的小袋,說:“這一顆,成本纔不到二十元,賣卻要賣到七八十,只要你點頭了,利潤咱倆四六分,我認了!誰讓是在你天宇的地盤上呢!”
爸爸接過這一小袋藥丸,拿起來看了看,說:“就這東西?”
“是啊!絕對賺錢!”老鬼滿懷期待的說。
“老鬼,你是不是以爲我天宇是文盲,不讀書不看報,不看電視新聞?你這他媽,不也是毒品?”說完,爸爸把那袋藥丸扔了回去。
老鬼有點沮喪,但馬上把手又伸進了裡懷,我身邊的軍子馬上緊張起來,身子前傾,好像準備隨時衝過去。看他那緊張的樣子,我也有些害怕。
只見老鬼從懷裡掏出一摞紅色百元大鈔,扔在桌子上,說:“天宇哥,這是見面禮!不多,十萬!”
十萬?這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見這麼多的錢。
老鬼眼含深意的看着爸爸,爸爸手放在錢上面,用手量了量,然後笑了。
老鬼也笑了起來,那笑聲不知道爲什麼那麼瘮人。而爸爸,我覺得是在冷笑。
爸爸把那摞錢拿起,遞了過去,說:“雖然我腦子裡很想拿,但是我喝多了,手不聽使喚了!”
老鬼的笑容僵在臉上,然後有些驚訝的接過錢,說:“天宇,不要不給面子嘛!”
“我給你面子了,那我天宇還有什麼面子在這條街上混?”爸爸站起身。
老鬼聽到這話,一拍桌子大聲說:“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想和我合作的有的是,你以爲你向西街是多牛逼的地方,一幫窮鬼!”
說完,起身要走,沒等他站起來,爸爸拿起桌子上的一隻碗,猛的砸在老鬼的頭上,老鬼一下被砸趴在桌子上。
爸爸眼睛都不眨,上去一下接一下的砸着,頓時老鬼的頭就鮮血直流,這一幕比剛纔切那個人手指頭更讓我覺得恐怖。
對於當時只有十二歲的我來說,這簡直就是一生中最恐怖的夜晚了,除了鮮血就是鮮血,連桌子上盤子裡的生肉,看着都那麼血腥……
爸爸猛砸了一通,老鬼已經不再動彈,只有手指頭還微微的抖動着,腦袋在血泊裡微弱的呼吸。
門開了,海子叔推門進來,好像對這場面根本沒在意,走過來很輕鬆的和爸爸說:“他那幾個手下都搞定了。”
爸爸聽完眼睛裡剛纔的殺氣消失了,又恢復了那種目空一切的神情,和海子叔說:“一會兒給趙所長打電話,就說抓了幾個毒販子。”
然後,爸爸走到奄奄一息的老鬼身邊,俯下身,說:“你犯了我的大忌,販毒!侮辱向西街!還有就是你剛纔罵我兒子!”
老鬼吐着氣,喉嚨裡咕嚕着……
爸爸衝軍子說:“走!”軍子馬上又過來扶住我的雙肩,把我帶了出去。
站在燒烤店門口,我全身發抖着,徐姐姐走過來問:“小意啊,冷嗎?”我點點頭,但我沒法告訴她,我的心裡更冷。
“你們也真是的,在孩子面前這樣!”徐姐姐埋怨道。
軍子憨憨的笑了一下,雙手緊緊的按着我的肩膀。
看樣子已經是半夜了,但街上仍然熱鬧非凡,經過這晚上恐怖的經歷,一向睡覺的早的我卻一點也沒有睡意。
爸爸在裡面和海子叔說着什麼,海子叔不停的點着頭。說完了,爸爸走出來,一臉輕鬆的攬着徐姐姐那細細的腰身,溫柔的說:“走吧,回去睡覺。”
徐姐姐輕捶了他一下,說:“要死啊,你兒子在這呢,也不注意點影響。”
“靠!我也沒說要和你睡覺!”爸爸掐了掐徐姐姐那嬌嫩的臉。
和他們在街上走着,爸爸走在人羣裡自動讓出的路上,那感覺就如同電視裡的皇帝出巡一般,雖然沒有百姓的跪拜迎接,但每個人都滿是敬畏。
來到一幢三層樓的建築前,看着很像是過去的那種職工宿舍,不是很大,每層樓大概十個房間左右。走進院子裡,一隻大狼狗正趴在地上睡覺,聽見了人聲,立馬豎起耳朵站起來,剛叫了一聲,軍子走到了近前,做了個手勢,狼狗馬上老實了。
徐姐姐笑道:“軍子跟人打交道不行,和狗倒是關係不錯嘛。”
軍子仍然是憨憨的笑,我忽然想起了,那個老鬼進來的時候叫他啞巴,看來他真的不會說話啊。
跟着爸爸走了進去,雖然外面看着這樓很陳舊了,但是裡面很整潔,裝修雖然不太高級但看着很敞亮。
一樓有個類似收銀登記的小櫃檯,櫃檯裡兩個中年男人正喝着酒看着電視裡的足球比賽。見到爸爸進來,全都起身打招呼,爸爸很隨意的問:“沒什麼事情吧?”
其中一個趕忙回答:“沒大事,有兩個喝多的來這要找女人,都被打跑了。”
爸爸看了眼電視說:“巴喬在國際米蘭呆不長啦。”
不時,從房間裡會隱約傳出女人的喊叫,我有些臉紅,因爲我知道那是大人們在幹壞事,但是具體什麼樣,我也不知道。
偶爾也會有一對對男女從樓上走下來,都很高興的樣子,男的離開後,女人就又回去了。
我腦子裡突然閃現出看古裝電視劇和古代小說裡一個場所的名字——青樓。
爸爸怎麼帶我來這裡呢?我有些慌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