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看上去風平浪靜,就好像根本沒發生過張金這件事兒,甚至都沒有他這個人一般。沒人再去在意張金的死活,也沒人深究我們這幾個“元兇……”,因爲誰都知道,現在牽涉的是背後更大的利益關係鏈,那可不是區區一個張金可以比擬的價值。
聽陳覺說,爲了面子和其他目的,鄭瘸子那邊一直在給小峰施加壓力,要讓他對這事兒有個交代,從而逼迫老爸出面跟他交涉。可老爸的避而不見讓鄭瘸子大爲惱火,甚至已經放話威脅,如果不能給他一個合理的“交代……”,他可就不單單只是幫助張金家人“督促……”警方嚴查此案那麼簡單了。
其實我很疑惑,按理說那鄭瘸子是個毒販子,不說是過街老鼠起碼也應該是那種聞風色變的敏感身份,可爲什麼聽上去他好像還是個呼風喚雨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家都知道他搞那東西,怎麼就沒人抓他呢?
老爸仍然在以靜制動般的穩坐如山,不急也不躁,每天坐在那兒喝茶、看報,偶爾接幾個電話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我總覺得他好像是在等着什麼。
與老爸的平靜相比,回來的海子叔卻相當活躍,彷彿又重新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動不動就帶人出去平事兒、幹架,好像那些年輕小夥子一般,一時間又名聲大噪起來。直覺告訴我,老爸特意讓海子叔回來就是故意鬧事兒的,但他這麼做的目的何在,實在讓我費解。
“抱一抱,那個抱一抱……”海子叔哼哼着歌走了進來,雖然手上纏着紗布,但情緒還挺愉快的。最近幾天的打打殺殺給他爽夠嗆,他很享受這種憋了好久一下發泄出來的滋味。
來到桌子邊兒,海子叔把一疊錢扔在桌子上對老爸說:“宇哥,這是這兩天掙着的錢,給你。”
老爸擡眼看了下卻沒動彈,語氣平淡的說:“給我幹啥,你自己留着唄。”
“啊?”海子叔好像沒聽清,睜大眼睛看着老爸。老爸卻繼續翻着報紙,若無其事的說:“你不差錢襖?”
“那倒不是,我自己那份我都拿了,下面人也分了,按規矩這錢應該給你當公款啊。”海子叔撓着後腦勺說。
“拉倒吧,你留着花吧!省着點兒啊,別瞎霍霍,歲數不小了自己也該攢點養老錢了。”老爸揮手說,一點也沒有拿那錢的意思。
“哦……”海子叔點點頭,也沒再推辭就把錢拿了回去,咧嘴笑着說:“還是這麼掙錢痛快,比做那些破雞巴生意來錢容易多了,不費腦子!”
“你呀……”老爸想說他點兒什麼,卻又無可奈何,把報紙放在一邊兒對海子叔囑咐道:“這幾天你也搶了幾個場子,你就先管着吧,錢啥的都歸你。”
海子叔正把錢回塞,一聽這話錢差點脫手,用怪異的表情盯着老爸,不明白老爸什麼意思。
老爸眯了下眼睛問:“咋地,不願意襖?你現在是不是信佛了啊,不圖名不圖利的,出息了啊!”
“沒有,我哪像你啊,那麼一心向善的。”海子叔調侃道,我估計身邊也就只有他敢這麼開老爸的玩笑。
“那你廢啥話,讓你管就先管着,管它賺錢不賺錢,起碼也是自己的地盤。”老爸說着,動了動手指頭示意海子叔拿根菸過來。
海子叔一邊兒給老爸點着煙,一邊兒不放心的問:“宇哥,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也得啥不治之症了,你這是給我託孤呢吧?我可不行啊,真的!”
老爸剛抽了一口煙,被他說得一下咳嗽了起來,臉憋得通紅。海子叔趕緊拍着他後背說:“宇哥,你可別嚇我啊!”我也被弄得心裡直發毛,擔憂的看向老爸。
“操尼瑪……”老爸咳嗽了一陣緩了過來,用手指着海子叔罵道:“我他媽不死也得讓你給氣死了!”
“不是啊,你現在不要錢不要地盤的,全都要給我,我這心裡是真沒底……”海子叔一臉苦相的說。
“誰他媽要都給你了,我是讓你先管着!老子身體比你好,你他媽死了我也死不了!”老爸怒道,伸手把海子叔推到一旁。
海子叔這才喜笑顏開起來,摸着絡腮鬍子說:“我就說不能嘛,癌症這玩意也不傳染,你不應該有事兒啊。我聽說前天你還玩了個一箭雙鵰呢,那……”沒等他說完,老爸已經把桌子上的一把瓜子扔了過去。
趕走了海子叔,老爸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這時候陳覺走過去輕輕喊了聲“乾爹……”
“嗯。”老爸繼續閉着眼睛應道。
“大海叔那邊兒用不用人幫忙啊,我可以過去。”陳覺自告奮勇的說。
老爸卻微微搖搖頭說:“用不着,反正也不是自己的生意,不用那麼上心。”這話說得讓我和陳覺都感到奇怪,怎麼說也是海子叔帶人搶下來的場子,怎麼弄得像跟他沒關係似的。
“乾爹,你是想讓海子叔出去自立門戶嗎?”陳覺問道,老爸沒回答只是擺手讓我倆離開。
臨走的時候,我瞄了眼桌子上老爸剛纔一直在看的報紙,上面都是一些時事新聞,除了介紹美國對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展開調查之外,其他就是長篇累牘的介紹着最近在全國範圍內爆發的流感病毒情況以及各地的反應……
又要開學了,經過這次事情之後我在衆人眼中又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形象,是否還能夠重振旗鼓,再次恢復過去的“輝煌……”,這一切都還是未知。只是仇報完了,心裡反而變得沒着沒落,不知道下面該去做什麼了。
不過唯一讓我期待的是,老爸雖然沒直說,但也確實不再刻意要我隱瞞身份了,這意味着我可以把他和我的關係公開出來。我現在真的很想知道,當身份公開之後,原來認識我的人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更想看看那些得罪過我、欺負過我的人知道以後又會怎麼對待。想到這些,心中不由得激動起來,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是種虛榮心呢……
只不過現在形勢不明,我還是得先徵求老爸的意見,只有他點頭同意了,我才能放心的重返校園和街頭,我已經清楚意識到自己以後真的不能隨便瞎惹麻煩了。
準備吃完晚飯就問問老爸我現在可不可以離開向西街,正想着呢,門外陳小腦袋走進來對老爸說:“天宇哥,耗子和小峰正往這兒來呢。”
“知道了。”老爸點頭答道,衝着還在喝着酒的海子叔使了個眼色。海子叔放下酒杯起身進了後屋,不一會兒就邊往腰裡揣着什麼邊走了出來,我清楚的看見他露出腰間的分明是個手槍把。
只是小峰和耗子過來,他倆卻弄得好像如臨大敵一般,我的心一下提了起來,擔心一會兒會發生什麼事情。
耗子和小峰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倆人還是刻意保持着距離,誰也不去看誰,絲毫沒有因爲這次的事情使關係有所改觀。最近這些天,老爸對他們倆也是副拒之千里的態度,今天能見到老爸,倆人明顯都很着急。
帶他倆進來的陳小腦袋退到一邊兒,冷眼瞧着倆人,好像還透出了一股得意的勁頭來,也不知道他在幸災樂禍什麼。
倆人給老爸和海子叔打了個招呼,就全都筆直的站在了桌子對面,微低着頭不敢直視老爸。老爸也不理人,坐在那淡然的抽着煙,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直到一支菸抽完,老爸才緩緩開口問:“你倆急着找我幹啥呀?”倆人都怔了下,擡眼望向老爸,而他卻真好像一無所知一般,來回觀瞧着兩個人。
“天宇哥,鄭瘸子那邊他擺不平。”耗子開口說道,用手指了下小峰,“我想出面去談,他還不用我,非得找你來。”
“找我有啥用?”老爸似笑非笑的說,“擺不平來找我了,要是能擺平是不是都不準備搭理我了啊?”
“不是……”耗子連忙回答。
“我還以爲這事兒你們直接就跳過我,永遠都用不着我插手了呢。你們現在啥都敢幹,還用我幹啥。”老爸冷聲說,“要不是我兒子摻乎進去了,我都不知道得被你們瞞到啥時候呢,你們太行了!”聲音忽然提高,眼神也變得犀利起來,兩個三十來歲的大男人竟然被嚇得一哆嗦,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
看樣子老爸是真動怒了,我坐在一旁都不寒而慄,開始爲這兩個人擔心起來,尤其是看見海子叔的手一直按住小腹,更讓我頭皮發麻。
“天宇哥。”一直沉默的小峰聲音有些發抖的說,“我一開始真不知道你不清楚我的事兒,還以爲……”說着,他還斜眼看了下耗子,好像在責怪耗子什麼似的。
“以爲啥,以爲我同意你幹那玩意兒了唄?”老爸吼了聲,用手拍着桌子說:“黑子睜一眼閉一眼裝糊塗,這貨也幫着你瞞着,你們合起活兒來蒙我一個人,我這大哥當的,說出去讓人笑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