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還能聽見從某個包房傳出來鬼哭狼嚎般的歌聲,李傑滿是愧疚的低着頭站在我對面沉默不語,似乎也不知該對我表達些什麼,身子在微微的顫着,不知是因爲難過還是因爲害怕。
我曾經好幾次想到過今天這樣的場面,也猜想過自己碰見這傢伙後會用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他,是憤怒的指責泄憤還是大度的一笑而過,可直到真的發生了這一幕,我才發現自己其實也不知所措。
看他現在這模樣我多少有些於心不忍起來,只能顧左言他道:“最近混的咋樣啊,在技校呆的爽不?”
“就那樣唄。”李傑苦笑着說,“反正離家遠,沒啥人認識我……”
他不論語氣還是神情,好像都散發着一種苦楚,也許他也感到了懊悔吧,如果那天被張金抓住的不是他,一切可能就會是另一種狀態了,他也不至於會像現在這麼不好受。
確實因爲我,很多人的生活都被改變了,面前的李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也許他也不會想到,因爲他當時的怯懦造成了後面一系列的事情,他躲開了我們這些人最艱險的時刻,卻也錯過了我身份曝光後最風光的日子,那可是他一直都最嚮往的,真不知他現在面對我們該作何感想。
“幹啥老故意躲着咱們啊?”我嘆了口氣問,李傑夾着煙的手有點抖,低聲說:“我不好意思見你們,我……我不對……”
“你有啥不對的啊……”我無奈的說,這種事確實不好說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意哥!”李傑忽然擡起頭睜大眼睛看向我,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我真不知道你爸是向西街的天宇老大,我要是知道的話,打死我也不能告訴那些人你在哪兒啊!看在咱們這長時間交情的分上,我以後在你面前消失,滾的遠遠地行不?”
“這……”我發愣的看着他,心裡有些詫異,難道在他眼中我就那麼的斤斤計較、眥睚必報,沒有一點的容人之度?一直以來他到底把我看做什麼樣的人了,竟然至於這麼怕我報復他。
可我心裡也明白,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即便表現出大度來,他也不一定會相信我,而我也確實做不到那麼虛情假意的寬宏大量,畢竟心裡怨恨多少還是有的,這點我也不能否認。
“我以後也不一定在西區呆着了,沒空找你報仇,你以後該咋地就咋地吧。多跟大家聯繫聯繫,沒事兒出來玩玩,別他媽瞎合計那麼多了。”我裝作不耐煩的說,心裡也不希望我離開之後,他們還因爲我的事兒有芥蒂,畢竟如果沒有我,他們這些人很可能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意哥,我……”李傑神情黯淡下來,好半天才喃喃的說,“那啥,我不想扯了,沒意思了,我現在這樣挺好,等唸完技校再找個地方上班掙錢,老老實實地比啥都強……”
“不是吧你!”我詫異的看向他,還有些不太敢相信這話是從李傑嘴裡說出來的,我對他在學校時耀武揚威的那副模樣仍然記憶猶新呢,他過去可一直都以出來混的標榜自己,一心想過那種黑道生活。
李傑無奈的笑了笑說:“咋說我確實賣過你,不管咋解釋,大家也肯定都看不起我,我這樣的人還舔着臉混啥啊。再說了,其實我根本就不是混的人,上次的事兒之後我真那膽子早沒了,我根本就玩不起……”
看他的表情,似乎對那次的事兒真還心有餘悸,也許真像他說的那樣,他已經沒了膽子。如果他真是這麼想,也許也算是件好事兒,起碼他清醒的認清了自己,能下定決心脫離那種生活了。
“意哥,你不知道,我沒事兒晚上就能夢見那逼拿刀要割我雞巴,嚇得一腦袋冷汗!”李傑身子微微顫抖的說道:“除了爲這事後怕,我更是天天擔心你找我報仇,我連熟人都怕碰着,生怕誰告訴你我在哪兒,你再來抓我,我成天怕的要死,我真受不了……”
“別他媽說了!”我忍不住打斷了他,不想再繼續聽他的這些話,不只是出於憐憫之情,更是害怕自己的內心也會跟着動搖起來。
“反正都這樣了,我也沒心情難爲你,你也不用多合計了,願意聯繫咱們就聯繫一下,不願意那就拉倒吧!”我揮手說着要打發他離開,覺得自己好像真被他怯懦的情緒所影響,心裡又泛起了些許的迷茫。
李傑遲疑的看看我,就好像還有話想對我說,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似的,只能悻悻的轉身要走,這時候旁邊包廂出來兩個小子,其中一個還剃着個光頭,兩人看着好像醉醺醺的,走路晃晃悠悠,和李傑正好撞了下肩膀。
“我操,你他媽咋走道的!”跟李傑相撞的那小子罵了句,惱火的瞪向他,見他穿着歌廳服務員的衣服,勁頭更足了,一臉瞧不起人的模樣。
“不好意思啊……”李傑滿臉賠笑的道着歉,慌忙閃到一邊兒。
“瞅你個逼樣吧!”那小子眼睛都已經失焦了,還在吐字不清的罵着,似乎還在不依不饒的。另一個剃着光頭的小子也湊過來,不光對李傑破口大罵,還動手推了李傑一下,倆人好像大爺似的數落着面前這個歌廳服務員。
本來我心情就不太好,還喝了不少酒,見他們這麼囂張的罵着李傑,我有些壓不住火氣,邁步走過去擋在李傑前面,瞪眼睛看着倆人厲聲說:“不就撞了一下嘛,至於的啊,你那身子咋那麼金貴,還不興碰了襖?”
“有你啥事兒,你出來裝個雞巴,誰敢碰我!”那小子腦袋好像不受控制般的抖動着,眼睛也不知道看的是不是我,嘴裡不乾不淨的把我一起給罵了。
“別合計出來花錢唱個歌你就是爺爺了,碰你你是個雞巴啊!”我也火了,想都沒想就伸手推了他肩膀一下,那小子身子發僵的扭了下,然後就自動扳回來,好像身體有彈性似的。
“你碰我是不,碰我是不?”那小子迷迷糊糊的嚷嚷着,眼睛卻還是不知看着哪裡。
李傑見狀生怕因爲他起衝突,連忙伸手攔住我,還是一臉笑意的給人道着歉,然後低聲對我說:“意哥,沒事兒,沒事兒,這都是常事兒……”
“你滾一邊兒去,還敢動我,你他媽知道不知道我混哪兒的!”那小子有些無力的揮了下手,含含糊糊的叫囂着。
他身邊那個光頭小子好像比他要清醒一點兒,他使勁擠了擠眼睛然後看向我,神色好像有些異常,不知道在想什麼。我也沒在意他,繼續跟那個小子互相嗆聲着,好像兩個醉鬼在吵架似的。
李傑不停好言相勸着,我則越看那小子越來氣,本來都準備動手了,那光頭小子卻忽然伸手把他的同伴給拉走了,搭着他肩膀在耳邊不停說着什麼,好像是在勸他,然後就返回了他們出來的包廂。
“操,裝逼!”我衝着倆人的背影罵了句,看着包廂門打開,裡面鐳射燈發出晃眼的光亮,還有吵鬧聲,他們那裡面好像還挺熱鬧。
“都是雞巴嗑藥的,沒事兒找事兒,這地方他們這些人太多了,搭理他們幹啥,都是臭狗屎。”李傑勸我道。
“就他們那逼樣還嗑藥,操!”我不屑的說,卻愈發不想再看李傑了,我忽然發現這小子似乎現在也學會了隱忍,對這種事也不再像過去那般連蹦帶跳、張牙舞爪了。
或許是經歷和生活讓他也發生了改變,當一個人不再動不動就裝逼的時候,也許就是這個人成熟的一種標誌吧。如果他早點這樣該多好,何必要到現在才明白這道理呢,而我是否懂這個道理呢……
李傑拍着剛纔推到牆壁時後背蹭的牆灰,苦笑了下,我也無奈的聳聳肩,點上一支菸準備抽完就回去,不知道爲什麼酒喝多了之後就特別想抽菸,也就弄得頭也越來越暈,可越暈就越想抽。
叼着煙和李傑剛走了幾步,剛纔那倆人進去的包廂門就一下被推開了,轉眼間七八個小混混就堵在了我們面前,那個光頭小子指着我對其他人大聲說:“幹他,他是苑意!”
我一下就愣了,沒想到他竟然也會認識我,可我對他卻好像沒什麼特別印象,只是覺得哪裡見過,仔細看了看,感覺他們好像應該是長樂街孟飛那邊的人,心裡馬上就是一緊,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那邊的人。
這時從這堆人後面,一個小子扭了幾下脖子,氣勢洶洶的走了出來,這個看着也很眼熟,回想一下,應該就是那次足球賽時,孟飛身邊那夥兒功夫高強的“御林軍”之一,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真是你啊!”那小子冷聲說,“你上次把我師兄給打住院了,這仇我正愁沒機會報呢!”
“報啥?”我做出不在意的樣子仰着脖子問,眼睛掃視了下面前這夥兒人,其中有好幾個眼神都不太對勁,我猜測他們可能都是吃了藥的,真不知道這是幫什麼人。不過那個會功夫的小子倒還清醒,站在我面前,正活動着拳腳準備對我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