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虛驚一場離開了長樂街,但在我心裡卻對孟瘋子這個人有了一種不同的新認識,在躲過這場血光之災的時候,我一度認爲他是腦子有毛病,覺着他那智商低得簡直讓人笑掉大牙,完全被老爸玩弄在鼓掌之中,那麼輕易就相信了老爸的話。
但因爲他所謂的犯傻讓我們平安離去,老爸對他帶着那種由衷敬意的態度和看法還是讓我對這個人重新審視起來,看來很多人和事也許並不是我們認知中的那樣非黑即白。
儘管他與老爸之間有着數不清的多年血債,可奇怪的是,他倆人卻不像是死對頭,反而給人一種互相賞識也互相瞭解的多年摯友的錯覺,老爸在某些方面也確實對他還懷有欽佩之情,他看老爸也並不完全就只有仇恨,倆人的惺惺相惜讓我也受到了不少的觸動。
其實仔細想想,連看似一直都在遵守江湖道義準則的老爸都在現實中不斷的改變、妥協,而孟瘋子在這樣的時代卻依然固執的驚人,他那死板的性子在現今很多人看來幾乎是一種愚蠢,但他保留着卻是一種連老爸都自愧不如的精神,讓老爸最後都竟然發自內心的稱自己是小人。
我在想,如果不因爲孟瘋子是老爸的敵人,他絕對也會是我和很多人都敬佩甚至崇拜的人物,除了脾氣暴躁易怒之外,他幾乎具備了所有故事裡那種江湖老大的氣質與性格,他好像纔是我們認知印象裡真正的黑道大哥。
只不過現在這個時代,愚蠢與恪守好像已經變成了同義詞,隨着時代和生存環境的發展與改變,人們變得聰明瞭起來,越來越隨機應變也越來越詭計多端。所謂的君子已經幾乎不可能在這個世上生存,就像老爸說的那樣,這是個奸詐小人才能存活的世界。
在感嘆孟瘋子爲人的同時,我也不由得想起了小峰,頓時有種莫名心痛的感覺,總有些不敢相信,跟着老爸那麼多年的他,爲了自己的安危就這麼背棄了老爸,背棄的還是那麼徹底和絕情,竟然要親手抓住老爸給他的新主子,我不明白長樂街那個女人到底能跟他什麼。
在道義尊嚴與性命利益之間,小峰選擇了後者,爲保住自己他不僅寄人籬下的忍受着屈辱,竟然還不擇手段的給那個女人當了“小白臉”,這樣他自己心裡會舒服嗎?人爲什麼轉變會這麼快、這麼巨大,與之前簡直是判若兩人。
可有時候想想,在生死攸關又極其無助之時,一個人爲了活着也許真的可以拋棄許多東西,其實在我們許多人眼裡生命往往也要比尊嚴、道義和情感更重要,誰都不是聖人,眼見死到臨頭爲保命做出什麼事情來也都是有可能的吧。
只是拿小峰和孟瘋子一對比,我突然覺得一切是那麼的可笑又可悲,一個最危險、最可怕的敵人讓老爸還有我都油然而生一種敬意,一個曾經在身邊的人卻讓我們感到憤怒和不齒,這樣的感覺真讓我一時還是沒法接受。
一切真的就像老爸說的,出來混的人本來就沒有好壞之分,只是追求不同、立場不同而已,也許不光是出來混的,世上的人似乎也同樣不存在絕對的好與壞、善與惡,只是我們自己在看待人和事物的時候過於理想化也過於兩極化了吧。
對於小峰的背叛,老爸表現得倒是也很淡然,好像一切早已預料到了,這種感覺從張猛來襲擊他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與老爸的平靜不同,海子叔從回來嘴裡就沒停過對小峰的咒罵,那架勢簡直要把小峰家的祖墳都罵冒煙了,邊罵還邊不停對老爸發牢騷,說小峰是狼子野心,早就看出來他不可靠,還懊惱當初沒能狠心要了他的命。
老爸和海子叔這一冷一熱的表現之外,還有一個人心情無比複雜,那就是與小峰之間有着錯綜複雜關係的耗子。從見到小峰迴來之後,他就明顯變得情緒低落起來,憂傷和失望寫滿了他的臉,爲小峰的事情感到相當難受。
耗子這樣讓我也很不好受,畢竟在老爸這些手下里就屬小峰的關係跟我最近,我也曾經把他當做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即便他後來揹着老爸做過一些事情,可他還是幫過我那麼多,我此時倒是很能理解耗子的那種心情。
看耗子如此難過,我於心不忍,偷偷向老爸使了個眼色,老爸也早就發覺了此事,略顯無奈的搖搖頭,然後喝止住了還在滔滔不絕大罵小峰的海子叔,用意味深長的眼神望向耗子。
海子叔也安靜下來和老爸一起看過去,面露不悅的呵斥道:“耗子,你他媽咋地了,冤個臉跟他媽死人了似的,你幹啥啊!”
“沒啥……”耗子回過神悻悻的應了聲,然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了看老爸,像是想要問老爸什麼事情,但也不好開口。
海子叔瞟了他一眼,嚴厲的提醒道:“別他媽合計小峰那個狗逼了,你跟他可不一樣,他這個叛徒,我早晚都得弄死他!”
“嗯,我明白。”耗子點了下頭,但神情還是很失落“就是有點兒想不通……”
“有他媽啥想不通的啊!”海子叔氣呼呼的說,“看他那個逼樣,讓孟瘋子損的跟狗似的,還得沖人家搖尾巴,活的有他媽啥意思啊!”
“我今天看着他,突然覺着自己好像不認識他了,他跟原來的那個他根本就一點兒也不像!”耗子痛心疾首的說着“可能他也是逼得沒招兒了吧……”
老爸一聽馬上眉毛就立了起來,盯着耗子冷聲問:“你這話啥意思,你是說他是被我逼的唄?”
“天宇哥,我不是這意思!”耗子慌忙解釋道,但眼神卻在閃躲,“畢竟這麼多年兄弟,我就是覺着可惜……”
海子叔一拍桌子,衝耗子高聲說:“可惜個雞巴!這跟宇哥又有啥關係,宇哥也不是沒給過他機會,也沒說肯定不幫他,他是自己心虛害怕,狐狸尾巴就他媽露出來了,歸根結底他就是那樣的人!有他這樣的兄弟,換成我我都覺着丟人,你也趁早別再把他當你兄弟了!”
耗子把頭低了下去,垂在身體兩側的拳頭緊緊握住,身子也有些顫抖,終於他再也忍不住了,用悲慼的目光看着老爸,有些激動的問:“天宇哥,你告訴我,小峰是不是你安排過去的,我覺着他不應該這樣,你就讓我心裡有個準譜吧,算我求求你了!”
聽到耗子這話,我頓時也有些驚訝,急忙轉頭看向老爸,心裡認爲耗子的猜測似乎還真有幾分道理,而且心裡也確實希望事情是這樣的。我和耗子都十分盼望能從老爸嘴裡得到肯定的答案,那樣我們才都不會感到失落和難過,儘管這種想法多少有些一廂情願,卻也是一種美好的願望。
老爸被耗子這麼一問,眉頭緊鎖起來表情也變得複雜了,但這卻讓我心裡有了一線希望,覺得耗子很可能就是老爸安排到那邊兒去當“臥底”的,心裡不免激動起來。
“我不知道。”沉默良久老爸才吐出這幾個字來,這讓我感到詫異不已,不明白老爸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可老爸神情嚴肅,不像是在賣關子,這更是讓我沒有了頭緒。
耗子也很疑惑,發愣的看着老爸,結結巴巴的問:“天宇哥,你、你這是啥意思啊?”
老爸站起身來,叼着煙看向窗外的街道緩緩的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唄,還能有啥意思……”
“他是不是你安排的,這有啥不知道的啊,天宇哥,你就告訴我吧!”耗子哀求起來,一心想爲小峰證明些什麼。
老爸長長的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一開始我是打算讓小峰接近長樂街那頭,畢竟他的狀況如果背叛咱們,別人看上去也算是正常現象。”
“是啊!”耗子眼裡露出了希望點頭贊同道,然後忙繼續問,“那天宇哥,小峰真是你安排的了?”
誰知道老爸苦笑了下,搖搖頭說:“本來我是那麼安排的,但昨天我見着小峰本人之後,我突然發現不對勁,他昨天那模樣一點也不像是裝的,他好像真想把我交給老三媳婦邀功……”
“不能!”耗子急忙說,“小峰可能是裝太像了,畢竟在人家那邊兒,露出破綻就危險了。”
“是嗎?我倒也希望是那樣。”老爸嘴上這麼說,但臉上的表情卻說明他對此並不抱什麼希望。
“天宇哥,要不我暗中聯繫他一下,探探他到底現在是什麼意思?”耗子要求道,看得出他對小峰仍然不願放棄。
“算了吧,文浩。”老爸近乎冷酷的拒絕了耗子的提議,“做你自己該做的事兒,很多人很多事兒不是我們誰能掌控了的,你一輩子都猜不透人心,所以別白費力氣了!”
說完話老爸就示意耗子離開,耗子怔了好久最後默默點點頭,黯然的走出飯店,直到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外面的街道。
“宇哥,小峰那逼到底是不是……”海子叔也想問個究竟,可老爸卻擺手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