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柏航的提醒下,我決定去醫院探望一下李濤,傷勢嚴重的他剛剛醒過來不久,聽說這次他也夠懸的,差一點就沒救過來,幾乎沒人能想到堂堂黃臺老大也會落得這般田地,對他這次出行受傷衆人紛紛猜測他是惹到了什麼大人物,對於原因外界也是衆說紛紜,可以說李濤這回真是既傷身又傷了面子。
和胡柏航、睿睿他們來到黃臺醫院的特護病房,李濤正瞪着他那雙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上去還有點兒嚇人的感覺,我們小心翼翼的圍過去喚了一聲,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愣神的看了看我們,雖然擠出笑容示意了下,但明顯情緒相當低落。
簡單的詢問了一番,我們都發現,李濤對這次在外地受傷且受辱的經歷似乎很迴避,既不想談論自己的傷也不想回憶發生的事情,跟我們說話時也是心不在焉,他們都以爲李濤是因爲身體狀況差所以才這樣,可我卻從李濤的眼神裡隱約看出一股不甘甚至是憤怒來,他現在一定是在耿耿於懷。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他,準備再囑咐兩句就離開,可這時候病房外卻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向外望去,只見睿睿的爸爸孫村長在醫院領導和醫生的陪同下走了進來,只不過那威風的陣勢不太像探望病人,倒像是上級領導來視察工作。
“村長,咱們對您小舅子可是全力搶救啊,您小舅子的血型比較特殊,咱們費了好大勁纔給他輸到匹配的血……”一個醫生不停向孫村長介紹救治李濤的過程,但處處都透着獻殷勤的感覺,孫村長偶爾點下頭,但明顯心不在焉,選舉成功讓他氣勢更足了,一臉的春風得意。
“叔!”胡柏航起身很親熱的跟自己的“未來老丈人”問好,孫村長露出難得的笑容伸手拍了拍胡柏航的肩膀,看上去倆人處得還不錯。
見醫生還跟在身後喋喋不休,胡柏航走過去攔道:“行啦,知道你們厲害,趕明我送你們醫院個錦旗,繡上‘秤砣在世’,該幹啥就幹啥去吧襖!”這傢伙仗着黃臺駙馬爺的身份現在說話都硬氣了許多,睿睿對他這樣好像還挺欣賞,不禁抿嘴一笑。
“咋樣了啊,你姐讓我來看看你,我手頭一大堆工作都扔下了。”孫村長站到牀邊瞥了李濤一眼,語氣不陰不陽的問道,似乎對李濤的死活並不是太關心。
“挺好的……”李濤聲音虛弱的答道,對自己親姐夫的態度同樣不冷不熱,知情人都能看出來他倆現在是貌合神離。
“沒死就算你命大,以後老實點兒,別總合計自己不含糊,在家裡給你面子你是大哥,在外頭不給你面子你就是個屁!”孫村長譏諷道,李濤臉色立馬就是一白,也不知道是傷情發作還是有些掛不住面子。
但孫村長卻沒有就此打住,還在不依不饒的訓斥道:“以前說你老不聽,咋樣,這回吃大虧了吧,就是活該!你說你算啥玩意兒,還跑去跟人家談,人家認識你李濤是誰啊?那些人我都得讓着,你裝啥大半蒜,丟人!”
孫村長當衆奚落着李濤,這讓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不自然的看着這對親戚,迴避也不是繼續聽也不是,而我則覺得孫村長確實有些過分,完全是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感覺。
“誒呀,爸!”這時睿睿突然站起來拉住孫村長說道:“我舅都傷成這樣了,你就別說他了唄,他心裡也不好受不是,管怎麼說他也是我媽的親弟弟,我的親舅舅,你給他留點面子吧!”
這種時候也只有睿睿能這麼說話,睿睿也的確很心疼自己的舅舅,對他爸如此行徑也有些不能理解,可孫村長卻一擺手說:“你自己都差點兒跟着他遭殃,你還幫他求情?我實話說了吧,萬一你因爲這事兒出啥危險,他他媽也別想好!”
“好好,我知道你心疼我行了吧!”睿笑着對他爸說道:“不過,我舅他又不是你下級,你就別用在單位的那套了行不,一家人和和氣氣不是挺好。”
聽到女兒這麼勸自己,孫村長也有幾分不好意思,瞧了瞧周圍的人最後警告似的指了指李濤道:“我也是爲你好,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姐還不得鬧死我?要不有你姐,我認識你是誰!行啦,好好養着吧,以後少出去惹事兒!”
說完這話,孫村長就準備離開,可剛走到門口,躺在牀上一直默不作聲的李濤就盡力提高聲音說道:“姐夫,這事兒就這麼拉倒了襖?”
“啥?”孫村長轉過頭,瞪着眼睛看向李濤,片刻後才說,“那你想咋地啊,還要報仇襖,你以爲自己有多大能耐!”
“我可是你小舅子,睿睿是你女兒,這次他們這麼做,你就沒啥想法?”李濤扭過頭費力的問道,眼神裡也帶着些震驚與不甘。
“我沒啥想法,我勸你也別有想法,能下地動彈的時候撒潑尿照照自己!”孫村長輕蔑的說道,隨後就不再理會愣住的李濤對其他人說,“晚上我擺慶功宴,感謝大家對我老孫的支持,黃臺所有老少爺們都可以參加,好吃好喝管夠,給面子的就都來捧場啊!”
孫村長還因爲老爸的關係特意邀請我也參加,然後就在衆星捧月之下意氣風發的離開了,而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憤恨不已且羞愧難當的李濤,看着李濤孤零零的躺在牀上,那感覺特別落寞,就像是從萬米高空一下跌落幽暗深谷一般。
我們也要離開的時候,我本想安慰他幾句,他卻衝我輕輕搖了下頭說:“弟弟啊,你啥也不用說了,從小我就明白,牛逼的時候誰都能老捧你,傻逼的時候誰也都能來踩你,人跟狗逼其實沒啥區別,自己沒能耐就別怪人瞧不起!睿睿他爸那話算說對了,我他媽就是自己!”
“濤哥,你好好養傷別合計太多,誰還沒個失手的時候,也怪那幫人確實太好使了,咱們真惹不起。”我勸解道,李濤卻笑了笑沒有回答,見我要走他突然說:“小意,我聽說是你出的主意才讓大夥兒搶着車逃走的,不錯,是你老爸的兒子,有腦子!不過,以後這種懸事兒儘量少幹,不能拿自己和兄弟們的性命開玩笑啊!”
“知道了,濤哥。”我點頭應道,卻在猜測他會不會料到我當時曾想把他當成累贅而丟棄,想到這些我竟然還有點對他內疚起來。
李濤的遭遇確實讓我看清了一些道理,這世上總有些人在等着你丟臉出醜,然後爲此揪住不放狠狠的踩你貶低你,這裡面既有厲害關係也有私人恩怨,但無論如何失敗總是可恥的,可想做到永遠不失敗,從來不被那些人找到機會又談何容易?
晚上我應邀參加了孫村長的答謝宴,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吃農村的流水席,那感覺還真挺不一般,熱鬧的場面也是非同凡響,熊熊火苗上燒着大竈,竈里正散發出各種香味,讓人聞着就有食慾,席面上也都是硬菜,大魚大肉應有盡有。
胡柏航告訴我這是他們這兒的習俗,有錢有勢的人每每有喜事就會招待所有人,既是爲了慶祝也是爲了炫耀自己的實力,誰若有好事兒不請客還會被人指指點點甚至是譏諷。
和胡柏航閒聊了一陣兒,他就被睿睿叫去招待親朋好友了,這傢伙現在也頂了多半個成人,並且還挺得體的應對着這種場面,發揚着他那厚臉皮的精神,與任何人都是嘻嘻哈哈一點兒不顯拘謹。
我自己坐在一旁,仍然相當睏倦,渾身也痠痛難耐,但礙於這麼多人也不好抽菸,只能哈欠連天的犯着懶,這時候胡柏航匆忙從我面前經過,我忙叫住他詢問他要幹嘛去。
“操,這麼多人酒都不夠了,我去附近要酒,都他媽忙死我了!”胡柏航叫苦道,可這時孫村長卻忽然來到宴席,睿睿在那邊兒大聲招呼讓胡柏航過去。
見胡柏航忙得夠嗆,我正好也想出去抽菸,便對他說道:“行啦,你這駙馬爺忙正事兒吧,我去!”
“那太好了!”胡柏航感激道,但隨意偷偷對我說,“你最好去婉汀她家店裡,讓她家把所有啤酒都送來,反正老孫花錢沒數,也好讓婉汀家賺一筆!”
“靠,你咋還賊心不死呢!”我罵了句就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一到路邊就迫不及待的點上一支菸然後憑着記憶前往了婉汀家的小店。
剛跟婉汀她爸說完要酒的事兒,婉汀正好從裡屋走出來,見到我就是一怔,我也有點兒尷尬卻還是衝她點了下頭,她看了我一眼就走到一邊兒整理桌子去了。
趁婉汀她爸去倉庫的工夫,我沒話找話的對她說道:“今天沒人吃飯啊?”
“嗯,都去村長了,誰還花錢吃飯啊。”婉汀淡然的說還在繼續擦着桌子,我笑了下便覺得尷尬的看向別處。
“昨天不好意思,我也是着急了,才那麼說你的。”好一會兒婉汀忽然開口道:“我聽說了,是你想辦法把大家夥兒給安全帶回來的,吳宇航的事兒其實也不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