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枯月阿修羅的獵人(三)

第三年,上。

時夏,熾陽凌烈,萬物瘋長,大地被深厚的綠色覆蓋, 植木開出花朵,一派生氣盎然。

巨熊跛掉的左足終於好了,它於無數的搏殺裡終是累積了足夠的魄,在“軀”的強化中,慢慢將損傷修復了過來,更大上幾圈。與之不同,11歲的獵人不到1.1米高,身軀更是細弱瘦小。長期以來的營養不良,維生素與微量元素的缺乏,對環境的恐懼與求生的渴望,讓獵人的髮色已變得黑白交雜,然而他那張稚嫩的臉上已初有剛毅冷酷的神色,配合上他可算精緻的五官,黯淡無光的左瞳,斑駁及腰的長髮,纖長的身體比例,卻有一種奇異的魅力。

獵人於生死徘徊中得到的魄,全以自然選擇的方式填充進敏捷與耐力的強化中。對於現在的獵人而言,力量的重要程度遠不及逃命的本錢,體型小巧也便於在樹間騰轉奔跳,甚至差之毫釐的避過危險。

驚雷炸響,夏雨將致。巨熊拖着不急不緩的步子緩緩往洞窟走去,而獵人,猶豫當前。隨着身體的成長,獵人的食量越來越大,如倉鼠般的小生物,吞下十來只不到2個小時就餓了。雖說修“強軀”者的食量總會比常人大上許多,但對於獵人這個低階者而言,他現在的食量卻遠遠逾標了。這全怪他時刻不願放手的毛棒,波里麗晶石奇異的力量漸漸改變着他的體質,這種奇妙的轉變卻需要不菲的能量,食量自然大幅增長。

獵人看着巨熊遠去的身影漸漸抓緊了樹皮,身體弓曲,看似就要撲騰而去,不過飢餓感終是戰勝了理智,獵人開始往未知的區域探索。此處離洞窟已過5千米,獵人格外的小心,一面放低重心的在林木中跳動,一面儘可能的不發出響動。羣居,色彩鮮豔,形狀恐怪,體型巨大的生物他都不屑一顧,細小的昆蟲卻讓他毛骨悚然,然而除此之外實在沒有好的目標。獵人現在只想找到些新的果樹,或者小野豬,小蛇一類的東西。目前爲止,這便是他狩獵的極限。

狂風捲過,瓢潑大雨嘩嘩降下。豆大的雨滴撞在獵人的身上,讓粘在他皮膚上的乾枯熊便發出惡臭,獵人對此雖習以爲常,眉額還是微微皺了起來。突然,獵人驚詫的停下了步伐。視野所及,前方的林木越來越稀少,到最遠處,則是一片黑暗。獵人抓緊了樹幹,喉結髮出不安的嘶吼,片刻,又垂直向頂端攀去,極目眺望。

密集的森林錯落有致,它們的頂點連綿一面,如若波浪起伏的海洋一般蔓延向無限遠處,而那一顆大得不像樣的巨木,卻像是“海洋”中唯一存在的獨樹,孤傲的挺拔起來,讓人忍不住仰望它的存在。巨木的腰徑已快到百米,高不知多少米,突出林海的樹幹以下全無分支,以上卻是蓬勃的傘狀張開,在大地上籠罩出半徑幾百米的不規則圓形陰影。它繁密的枝葉讓陽光無法透射下去,讓需要光和作用的植物難以生長。在地面陰影區的外圍稀稀落落的長着些小樹,更進一步是蘑菇般的陰性植物,再進一些,便是完整的漆黑。這顆巨樹的年輪,已不知凡幾。

兩年的叢林生活讓獵人對任何巨大的存在都心存恐懼。如果它們是植物,那就可能引得各種生物的寄居,如果它們是動物,排開身體的差距,它們偶爾還會擁有一些特別的能力。這顆巨樹帶給獵人無盡的威壓,讓他想轉身就逃,然而難以言表的強烈直覺卻告訴他不能動,不能有絲毫的舉動。獵人苦苦耐下了5分鐘,忍着雨水打落在眼眉上,沒有眨一下眼皮。就在他要懷疑起自己的第六感時,後背突如其來的寒冷讓他持續了雕像般的“凝固”。

獵人感到有東西輕輕碰了自己一下,這個刺激幾乎沒把他駭得跳開,然而接下來的一幕讓獵人睜大了瞳孔,難以置信的觀望着眼前的畫面。樹林頂端,從獵人兩眼的視角極限處算起,到獵人所能看到的一切,一片地毯般不知多巨大的透明膠狀物,包裹着各種各樣大小不一的生物,從密林中浮起,繼而往巨樹蔓延過去。這簡直如同一張蓋滿大地的羅網,只不過它是從下往上罷了。

獵人眼睜睜的看着那些或大或小的生物仍在透明的液體中掙扎,身體亦被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化着。那些奮力掙扎的生物終有一些掙脫了液體的包裹,從樹林頂端落下,不時,又被另外的透明膠狀物纏繞起來,浮出樹林頂端,往巨樹蔓延過去。獵人甚至沒有注意到,雨水再也沒有滴在自己的身上,直到他面前的視野變得模糊,他才終於意識到這些透明的膠狀物在“跨過”自己移動。獵人不知道是什麼讓它們沒有攻擊自己,他唯一能猜想出的,只有稀釋的熊糞所散發出的惡臭。其實,真正拯救他的是他手中那塊“超大”的波里麗晶石,還有他雕塑般的“凝固”。

這種巨樹名爲普納西巨神之舌,被列爲索亞多九大秘珍之一。它每100年結1次果,果實鮮美,果汁香甜。然而這種香甜的果汁卻帶着“巨神的唾液”,這種特殊的物質在雨天能感應到普納西巨神之舌的生物波,從而吸收天空中的水分,將吞食它的生物或周圍會動的東西包裹起來,一邊消化,一邊由巨樹所誕生的水元素引道將獵物送回“巨神之舌”。“巨神之舌”亦並非指整個巨樹,而是指樹幹中上段,那四片生在樹幹四方,只有100年一次的“飲食期”纔會長出的,龍舌蘭葉一般的巨大“舌頭”。而波里麗晶石,它奇妙的能量會破壞巨神之舌所製造的水元素引道,所以一動不動的獵人才逃過了一劫。這多虧了獵人沒有敢於在巨熊活動的範圍外探索,否則吃到了甜美果實的他已經被“巨神的唾液”消化了。這也多虧了他兩年來強烈的求生欲所生出的一種念感,這種念感現在還處於模糊階段,它的能力傾向於第六感,也就是神秘直覺。

所謂神秘直覺,也就是宇宙萬物的能量傳遞中所包含的原始信息。這些信息通過五感是無法解讀的,只有特殊的念感,才能解釋其中微不足道的部分內容。

獵人纏繞在樹木的頂端分毫不動,可他緊張下加劇的力量快要把頂端的小樹杈絞斷了。就在那差之一剎中,獵人眼前的空氣不再朦朧,豆大的雨水亦開始打在他的頭上。突如其來的景象讓他放鬆了警惕,全身下意識的鬆開,卻讓樹杈搖晃不休。那些透明的膠狀物頓時一窒,繼而急速的反籠,企圖包裹獵人。波里麗晶石打斷了巨神之舌的水通道,於是巨神之舌開始源源不絕的製造水元素通道,這又刺激了那塊“超大”的波里麗晶石……反覆下,波里麗晶石發出越來越多的光輝,最後砰的一聲爆開成了粉末。

整個過程中獵人只感到被一股力量壓得越來越緊,想動亦無法動。波里麗晶石摧毀了過多的水通道,失去承載力的“巨神唾液”掉到了獵人身上,強酸襲擊般的痛苦瞬間將他弄至了半昏迷,獵人加劇全身的力量卻連動一下手指的效果都欠奉,在獵人瘋狂期待着活下去的最後時刻,他失去了意識,不時便被無形的衝擊波撞得往地上斜向飛去。

獵人轉醒之時,雨已停,他發現自己正陷在鬆軟的泥土裡。獵人淡淡的打量了一番已完整消失的右臂,來不及細想一切緣由,拖着疲乏的身軀往洞穴走回。

波里麗晶石與巨神之舌的能量對抗形成了奇異的結界,獵人被包裹其中。這種奇異的能量越來越巨大,將獵人的身體反覆淬鍊,好在強酸已將獵人弄暈,否則他將被這種極端的淬鍊弄至精神失常。當波里麗晶石爆炸的那刻,巨神之舌直接承載了絕大部分的力量,可僅剩的微弱餘波也帶走了獵人的右手,他更被撞入了土中。在獵人昏迷的時刻裡,從六足虎心獲得的能力修補好了他大半的損傷,而那條失去的手臂,卻不在六足虎心的能力範圍。現在的獵人,等若是擁有了超越尋常的天賦,可比之毀去慣用右臂,真是難以計算的得失。

獵人回到洞窟外,等待着他的是那頭巨熊冰冷的眼神。從它那不停聳動的大鼻頭來看,獵人發現自己再也沒有可能住在它的洞窟邊了。2年多的寄宿生活終於結束,獵人拖着疲憊的步伐走出巨熊的領地,他不得不另尋住處。

在盲目的走過一段時間後,獵人首先想起巨大瀑布邊那些水中的生物,他再也無法顧及生命的危險,如若不及時吃下些食物,那虛浮的自己將無法逃脫任何生物的襲擊。

瀑布湖。

不知是萬幸,又或不幸,那頭快4米長的大野豬正在啃食河邊大水魚的屍體。獵人有些不敢靠近它,事實上長度超過1米的野豬獵人也不敢襲擊。野豬巨大咬合力的嘴,頑強的生命力,不顧一切的蠻勁都讓獵人記憶猶新。但現在,獵人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他企圖豬口奪食。

獵人往前跑了幾步,突然被腳下的聲響吸引了注意,那是一塊朽木。獵人已習慣了手握棍棒的感覺,他下意識的把朽木檢了起來,隨意的揮舞了兩下卻把它的前端揮斷了,飛出老遠。這個讓人氣餒的爛木頭砸在水中,入水聲卻引得野豬把頭轉了過來。糟糕透了,本來掌握主動的該是獵人,而現在,野豬盯緊了獵人的動作,一步步加速向獵人跑來。看來,野豬找到了自己的飯後甜點。

不知是自暴自棄還是幡然醒悟,獵人的眼神中再也沒有了緊張。他如同狼一般仰天長嘯,然後徑直往野豬衝去。兩者的距離越來越近,獵人緊醒了精力,念感增幅發動,2階力量,3階敏捷下,獵人的速度如同豹類一般迅捷。

在兩者接觸的瞬間,獵人拔地而起,又一腳踩在野豬的頭上,嗙的一聲將豬頭撞入地面尖石,自己則躍飛出二十幾米遠,落入水中。獵人從淺水中爬起,快速衝到魚屍前,不顧大魚身上長刺,拉起一大片魚肉轉身就往樹上跳去。結果,卻因爲少了一支手半途而廢,摔將下來。

那塊尖石刺進了野豬的下顎,不住冒出的鮮血,但這仍需不短的時間才能拖得它衰竭而死。野豬發出瘋狂的豬吼,將緊入下顎的尖石拔出地面,咆哮着衝向獵人。幾近脫力的獵人將將扶着大樹站起,野豬已衝到面前。

電光火石下,獵人靈機一動,凝聚全力反蹬着樹木斜向跳起,堪堪躲過這致命一擊。又是一聲巨響,野豬自掘墳墓,將尖石頭送進了自己咽喉。

獵人摔倒地上,他已沒有任何力氣反抗了,一轉身,卻見野豬掙扎半響後竟然死了。還來不及考慮自己的幸運,獵人狼吞虎嚥的吃下了手中魚肉,又跑去喝過不少豬血,才終是發出了滿足的長嘯。這一仗獵人勝了,然而,這不過是他在枯月阿修羅中真正苦難的開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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