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裡的三間土坯房、東邊的那一間已經垮了,顯然這房子的建造的年代很是有些久遠,泥濘的院落裡用樹枝所捆紮起來的柵欄,估計什麼都攔不住。
身爲唯知新聞的總負責人,趙立強並非沒有來過窮山僻壤、也並非是沒見過貧困家庭會窮成什麼樣,可當他真看到了黃家的真實情況時,雙腿猶如是灌了鉛一般、有些邁不動步了。
帶路的老頭似乎也不想要進去,指了指那堂屋道。“哎,黃家伢子真的是可憐吶,說起來還是個遺腹子呢,黃家婆娘硬是要得,把伢子生下來就一個人這麼帶大嘍,好辛苦的。村裡面能出個大學生不容易,黃家是最窮的、所以每年還能領到些補助,黃家伢子考上大學的時候還去祠堂裡磕了九個頭,說學有所成一定要帶老孃去城裡過好日子。黃家伢子真的是又老實、又乖巧、還孝順的很,進縣城讀書的時候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肯回來一次,說是怕耽誤了學習,可哪裡能想到考上了大學、反倒會出這種事兒啊……”
堂屋的牆上貼着的全是些獎狀,從小學到高中,連年的三好生、優秀少先隊員、優秀團員、優秀班幹部,各種比賽獲獎的證書厚厚的一大摞,苦讀所取得的各種成績就這麼展示在了眼前,雖然是家徒四壁,可想必在醫院裡看到的那枯槁老婦、心裡也是爲這樣的兒子而驕傲的、而自豪的。
扛着攝像機的攝影師迅速完成了任務,見帶路的老頭蹲在院子外面抽起了旱菸,便湊到趙立強的身邊低聲道。“趙總,這事兒是真的假的呀?都上了大學的大學生了,還能蠢成這樣?”
“蠢?農村出身的單純孩子,上大學之前就沒接觸過電腦、更沒接觸過網絡,即便是在縣城裡也只知道埋頭苦讀的,孤兒寡母、又是個遺腹子,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啊,搜索的結果發現自己可能會無後,嚇破了膽、卻又恥於跟同學交流、向老師們尋求幫助,結果千度網所置頂的那廣告、也就讓他深信不疑了,一定是覺得若是不趕緊動手術解決問題、自己會成爲黃家的罪人,沉重的負罪感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可誰能想到那玖龍男科醫院會說一套做一套,等真的躺上了手術檯、打了麻藥了,被逼着籤這個、籤那個的,”說到這裡趙立強擡起頭來,瞅着那攝像師一眼這才繼續說了下去。“吶,若是換成你處於那種情況之下,你會怎麼辦?”
攝像師是個五大三粗的傢伙,不屑的撇了撇嘴。“我?我看誰敢!”
“難說!打了麻藥了、你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不過要是主刀的忌憚你這身板、你這塊頭,可能也不會出這種事兒還,”趙立強說着笑了,從口袋裡摸出根菸點上這才繼續道。“可問題是那孩子才十九歲啊,單薄的一陣風就能吹跑的,說的是外地話、長的又是個老實人的模樣,自然只有乖乖簽字的份兒了……”
“趙總,可爲什麼做個環切手術,就能把人給搞成這樣啊?”
“操刀的醫生沒有資質,麻醉師是被正規醫院開除的,手術室的衛生也堪憂,按照那孩子之前寫下來的東西,醫院要臨時加項目、所以雙方交涉的過程就有半個小時之久的,之後又進行了兩次麻醉,最終是因爲什麼、肯定是要有權威機構出面才能讓人信服……”
攝像師驚呆了。“膽子怎麼就能這麼大的啊?”
“一個環切手術才幾百塊,額外加的那些項目可有六七千呢,半個小時的交涉、就相當於讓醫院可以平白獲得五六千塊的增收,換成你,動不動心?”
攝像師想點頭,可見趙立強臉上的微笑有些古怪、不由得猶豫了,認真思索了片刻便搖了搖頭。“不成!這是謀財害命啊,要坐牢、要吃花生米的……”
“是呀,一般來說都是不會出大問題的,但千度網卻掏錢讓千度網把當地的其他醫院類似的信息都給屏蔽了,當地的站牌廣告、車身廣告、電視臺的治療熱線,可以說是個人就能知道這家醫院是治男科的、而且還是當地唯一的、最著名的,外地人哪裡曉得?而且還是因爲這種不太好說出口的病因,自然也就只能是相信千度網所提供的搜索結果、相信這醫院的廣告宣傳,再加上千度網一直強調搜索的結果是程序化的、是最權威的、是最公正的、是不受人主觀影響的,而且千度網的技術後臺還給這家醫院那麼多的好評價、還有所謂的病人現身說法,於是這家民營醫院就成了醫術高超、收費合理、治病救人的典型,黃家孩子本身就窮、見識也少,上當受騙也就是難免的了……”
“這千度網也太混蛋了吧?”
趙立強道。“千度網的搜索結果本來是三毛錢一次,可這家醫院聰明的很,將類似的訊息都給屏蔽了,所以網民每點擊一次、醫院就需要爲此支付好幾塊錢出去,一千個搜索的網民中能有一個轉化爲去醫院的消費者,醫院都還是虧本的,外地人送上門豈不是隻能任憑宰割?”
“就爲了這麼點錢、就害了一條命、毀了一個家庭,造孽啊!”
嗡、嗡嗡……
口袋裡的手機出現了震動。
趙立強掏出來一看是鄭達維的,趕緊走到了一旁問那邊調查的情況?
“這個醫院真沒什麼不得了的背景,只不過是讓當地衛生局領導家的孩子在醫院掛了職、白拿錢,就算是獲得了免死金牌,就連醫院的資質都是造假辦下來的,若不是有當地公安機關給予了大力的協助,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就查到真實情況,玖龍男科醫院的院長、主治醫生、麻醉師已經被刑拘了,千度網的銷售員也被控制住了,據公安那邊說這個院長以前似乎是因詐騙坐過牢的,主刀的醫生更是離譜、自稱以前是獸醫。唯一的麻醉師更是很多年前就被取消了麻醉師資格的……”
趙立強愣住了。“鄭律師?你開玩笑的吧?我記得這個玖龍男科醫院規模還是很大的啊?”
“規模大又怎麼樣?空架子而已!年前這家醫院就出過事兒的,據說是花了錢纔將事情給擺平了,再加上下半年千度網的廣告費大幅提升,所以只要是走進這家醫院的、都要被狠宰一刀,要不然負責接待的、負責診斷的、負責術前檢查的、主刀的這些人可就要被扣工資、扣獎金了……”